景阳抱起一捆枯枝放在火盆旁边，屋外大雪纷飞，寒气逼人，他边伸出冻红的双手烤火，边看向木床上两个重伤昏迷的小家伙。
很难想象，两个六七岁的稚童竟然灭了千年的旱魃。
“师父，他们是什么人？”
云清收回探查的手指，他们小小年纪便有法力。
“噬骨森林临近遥夜，大概是遥夜的巫族。”
“巫族？”传言巫族有擅蛊，血液中含着一股巫力，鬼神皆惧。
难怪旱魃的爪子穿透少年胸膛后，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恐，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臂。
好在动作晚一步，化成了一滩尸水，只留下一支金簪。
云清替小姑娘掖掖被角，瞅着她脸颊上那两坨圆鼓鼓的肉肉，克制不住伸手捏去。
啊~好软~
景阳：“……”
“小阳，是时候给你找个小师妹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子！
景阳：“师父，收一收你的口水，师门不会同意你收巫族为弟子。”要不是知道她是他师父，他还以为是哪里来吃小孩的邪道。
云清嗦嗦哈喇子，发觉小姑娘的脸颊被她揉红了，哎呀一声，紧张地收回手。
“这手劲越来越重，为师得去换把轻剑。”
景阳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模样，托着下巴，望着两人。
“师父，他们何时会醒？”
他摸过少年的脉搏，明明已经死透。
谁知就在找地方安葬他时，他突然有了呼吸。
胸膛上的伤口也不知何时恢复如初。
不可思议。
“小姑娘被她哥护着没受什么伤，她哥嘛，恐怕要睡上一时半会了。”
她已打算等小姑娘醒来，就收她为徒，然后就可以……
嘿嘿~
看见师父贼兮兮地贱笑，景阳无语扶额。
为什么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都仙风道骨，他的师父却这么猥琐？
想不明白。
别吓着小姑娘就好。
风习习一醒过来，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诡异的笑脸。
“你醒啦？”
风习习：QAQ
景阳：果然，吓到了。
“师父，你正常点……”
人家小姑娘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
云清收收脸上过分的笑容，坐直上身，敛容正色：“我乃玄英仙宗玉真门的云清真人，”她转头看看景阳，“这是我徒弟景阳。”
景阳朝她颔首，少年十三四岁，沉稳内敛，俨然可见日后琨玉秋霜般的风骨。
看见熟人，风习习小小卸下一点点心防，小声开口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许是嗓子干涸的缘故，稍稍沙哑，像是哭过后的声音。
听得云清心都软成了一滩水，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
景阳瞥见师父一副老父亲的模样，沉声解释道：“我与师父路经此地，你们家住何处，我们送你们回去。”
家？
她低头，眼睛在四下找了找。
小仙官，秋水流……
她只记得他挡在她身前，胸口被旱魃捅了一个大洞。
云清看她心慌意乱，一副急坏的模样，笑道：“你哥哥在你旁边睡着，他没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醒来。”
风习习顺着她的目光，扭头朝里侧看去。
少年神态安然，脸色虽苍白，气息平稳，胸膛衣衫破了个血洞，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连疤都不曾留下。
奇怪，却让风习习松了一口气。
“多谢。”
云清笑溶溶收下她的谢意，很是热心：“你们要去哪？回家吗？不回去就跟我去修仙吧。”
景阳：“……”
风习习头一次遇到这么自来熟的人，完全招架不住，声音磕磕绊绊：“我们……我们要去、要去仙门拜师学艺……”
云清又惊又喜，这不歪打正着嘛。
“我就是玄英仙宗的真人，小姑娘你拜我为师就好了。”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这么可爱的小徒弟，云清忍不住笑弯了眼。
风习习惊讶地看她一眼，可是玄英仙宗不会收巫族为弟子。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法术，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风习习：……
小仙官去哪了？
眼前这个女修到底是不是玄英仙宗的真人？
她不会是话本里说的拐子吧？
景阳看出小姑娘眼中的忐忑与疑虑，生硬地转开话题：“师父，我们被困了一夜，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旱魃虽死，它生前的执念深重，不消除鬼魂的执念，他们出不去。
云清敛容：“小阳，你在此好好照看他们，为师再去外面探探。”
言罢，她揉揉小姑娘尚在懵怔中的脑袋，持剑转身离去。
风习习眨眨眼，扬目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女修一身湖蓝道袍，背影修长挺拔，行走在白茫茫的雪中，风骨凛然，倒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她收回目光，转身支颊看向昏睡不醒的少年。
若不是他用身体接下旱魃那一掌，她恐怕已经死了。
“快点醒过来呀……”她戳戳他消瘦的脸颊，“玄英仙宗的真人要收我们为徒。”
“等学好法术，就可以去接你表妹和风夫人……”
风习习兀自絮絮叨叨，并未发觉少年眼睫轻轻颤动。
半响，一道咕噜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自己肚子在咕咕响。
守在床下的景阳听见她肚子叫，扬手又递去一包灵果。
“我刚刚辟谷，没带什么吃的，只有灵果，你将就一下。”
风习习受宠若惊，虽然她口袋里其实还有好多吃的。
轻声道了谢，收下灵果，她靠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啃着。
景阳歪头瞥她一眼，忽地一愣，皱起眉头，欺近几分，盯着她看了一会，眼中露出几分困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一声脆响，风习习咬断果仁，瞪直眼睛，满眼惶惑。
景阳：“……应当是我记错了。”
他八岁被师父收为亲传弟子，在玄英仙宗修行，上个月刚筑基，师父才带他下山历练。
可以断定，他们是第一次相见。
可不知为何会对她生出一种故人之感。
风习习嚼碎果仁，连果肉带仁一同咽下，语气含含糊糊：“也、也许你上辈子见过我……”
打过两次照面呢。
“可能……”是错觉。
景阳不再多想，起身落下一道剑阵：“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野味，你们好好呆着。”
风习习握着灵果，巴巴地瞅着他：“我想吃烤鱼。”
景阳颔首应下，朝她身旁的小少年扬扬下巴：“你哥醒了，记得给我传音，玉珏在他枕头下面。”
风习习摸索到秋水流枕头下的玉珏，她见过景阳曾告诉秋水流如何用传音玉珏，试探地对着玉珏唤了一声。
挂在景阳腰间的玉珏同时闪了闪黄光。
景阳道了一声“不错”，拿起玉珏，摁住中间闪光的小圆珠，玉珏响起风习习细弱的声音，他摆摆手，转身踏出屋门，消失在漫天白雪中。
骤起的寒风吹起床边的卷帘，风习习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她瞥了瞥身边虚弱的少年，收起玉珏，起身下床，将门掩上，朝火盆丢进去一团火球。
不多时，屋中充满暖意。
老天保佑，昨日为了抵挡旱魃，耗尽神力，内府也被震气血倒涌，今天一醒过来，不仅一点事都没有，火球术都比之前强上许多。
就是不知小仙官去哪了，难不成是因为撒谎，不敢出来见她？
风习习左右翻找着袖口，身后忽然传来细弱的呻/吟。
“娘……不……不要去……”小少年气息奄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风习习俯下身，待听清他的话，神色稍显疑惑。
不要去星境？
她记得，秋水流告别秋水夫人时，秋水夫人泪眼盈盈，他不见一丝不舍，神情还很期待。
看他叫的可怜，风习习只能按捺住困惑，被迫扮娘，轻轻拍着他肩臂，柔声安抚：“不走，我不走……娘不走……”
渐渐地，梦魇的少年安静下来。
风习习探头瞅他一眼，见他已经睡熟，悄悄收回手臂，冷不丁地被扼住了手腕。
深睡的少年陡然睁开双眼，目光阴冷。
阴幽幽的眼神，风习习瞬间梦回第一次与他相见时，他掐着自己脖子，眼神凶狠阴冷。
手臂逐渐青紫，风习习往回抽了抽手腕，少年的手背骨线随着她的动作骨节更显。
根本抽不动。
“秋水流，你怎么啦？”她举起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来回晃了晃，“看清楚，我不是你娘亲，你要是很想她，我们也可以悄悄回去找她。”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少年眼睫轻轻一眨，松开手，扶着脑袋，紧咬唇关，额间冷汗淋淋，看起来极为痛苦。
“小、小凤凰？”
少年忽然张手拥住她，颤声呢喃：“小凤凰……小凤凰……”
风习习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身子还打着冷颤，一边轻拍他肩背，一边慢慢渡去温热。
“我在，我在……”
少年闭上眼，埋在她肩膀上，呼吸细弱。
“小凤凰,对不起……”
“嗯？”
她侧头看去，少年脸色惨白憔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趴在她肩上意识昏昏沉沉。
不知在呢喃什么。
风习习握住袖口，用掌侧轻轻地揩拭他脸上的汗水。
他肯定是病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