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中，沼妖腹中胎儿一旦降生，便会为祸世间，道者本意囚禁沼妖，待她它产子，就将孽子灭去，沼妖不忍，求于道者弟子。”
“弟子认为，以预言中事断人生死，如欲加之罪，念沼妖与腹中胎儿无辜，故趁师离开，私放沼妖，并暗中跟随沼妖，直至沼妖产子。”
“此子虽为妖，却作人状，自幼乖巧伶俐，能言会道，与人和善。那弟子见此，放任离去。”
“殊不知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仙有仙道，是以各行其道，不可混淆。”
“若妖入人道，抑或人入妖道，神仙入凡尘，逆行倒施，必生祸殃。”
“记住，无论天崩地裂、山洪火炎，仙不涉凡。”
座下的小仙们似懂若懂，只觉今日话本分外的无趣。
“仙君，换个话本吧，我们想听庸生的故事，他后来呢？”
“是啊，是啊，庸生后来呢？”
朝夕眼含浅浅笑意，缓缓扫过他们翘盼的脸庞，目光停在坐在最边上看书的彩衣少女。
她看得认真，全然未受他们半分影响，方才他之所言也定然未进她的耳朵。
“小灵官？”
风习习抬起脑袋，懵懂地看他们：“啊？”
小仙子们瞧见她呆呆憨憨的模样，忍不住噗嗤发笑。
朝夕轻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边：“近日，你术法习得如何？”
风习习合上书，边想边回道：“还、还行，七七八八？”
瞧她吞吞吐吐的，朝夕诧笑：“全会了？”
风习习腼腆地摸摸耳边头发：“囫囵吞枣，不值一提。”
朝夕欣慰一笑，心里已有了估算。
凤凰一族乃是上古神兽，天赋甚高，不怪天君忌惮。
“仙君，我现已法成，以后……”风习习瞟一眼看过来的仙子们，想起这些时日，他们的热情友善，是她百年来都不曾体会到的。
可两族有别，她垂下眼帘，声音不由轻了几分，“就不来了。”
朝夕离她最近，听得分明，无奈轻叹一声，半是调侃地说道：“都说凤凰纯阳，小灵官，你这心却似寒池难温。”
风习习知道他的意思，涩口难言，默默松开书册，躬身朝他行一礼，又转身朝仙子们躬身颔首，便快步走出文昌宫。
热闹和谐的文昌宫随着她的离开，忽然清寂。
灵雀不明所以，看看发懵的小仙子，又看看神色冷淡的司命，忙起身追去。
“殿下，你等等我！”
“等等我！”
“殿下，你等等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不听，会后悔的！”
闻言，风习习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等她追上来。
灵雀跑到她身边，顺了顺气，看向板着脸生气的公主，笑道：“殿下，我跟你讲，这个消息保证会让你开心。”
风习习抿了抿唇，没好气地问道：“什么消息？”
灵雀嘿嘿笑一声，挽住她的手臂，边走边问道：“殿下，你得先告诉我，司命与你说了什么，惹得你这般不高兴。”
提及他，风习习脸色微沉：“没说什么。”
“殿下，你少骗我，我还不了解殿下吗，一定是他说了什么，殿下才会如此生气。”
风习习思及灵雀常与文昌宫仙子们玩闹，若说了实话，灵雀日后只怕少了这一好去处。
她违心地回道：“他说我修习仙法不认真，我就生气了，这才走了。”
“胡说！”灵雀气愤地跺跺脚，“殿下好几日都是彻夜修炼，哪有不认真，他怎么能这样说殿下，我找他去！”
风习习连忙拉住她，将她扯回来，好生圆谎：“许是我修炼还不到家，所以才被他误解，罢了，待我学成，堵了他口舌，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灵雀看她面色阴转晴，势去了一半，犹疑地问：“真的不找他？”
“嗯，不找。”她摇摇头，又好奇地问道：“你呢，要告诉我什么事？”
提及此，灵雀便嘻嘻地笑了。
“殿下，你听我说完，可要冷静。”灵雀真怕她会开心得蹦起来。
风习习轻轻应一声，不由缩紧了心，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灵雀咽了咽口水，瞟瞟周边，做贼似的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再过几日，大殿下会来白玉京。”
风习习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真、真的？”
灵雀重重点点头，拉紧她的手：“千真万确。”
公主殿下等了大殿下多少年，这次大殿下终于来接她们回去了。
“殿下，我们快回去收拾好东西。”
见自家殿下像是被这个消息砸蒙了，灵雀拽着她往天医司赶。
这白玉京再美，再好，也比不上羽族一棵草。
“回去后，我们就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风习习像是被电触般回过神，点头应和：“嗯，再也不来了。”
她起身，环顾一圈，才发现自己已身在药房，灵雀正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
她呆了一会，总觉着是在做梦，魂都轻飘飘的，没个依处。
“灵雀、灵雀，你打我一下吧。”
灵雀扭头看她一眼，果然殿下被“吓”傻了。
“是真的，”她拿起桌上的竹笛，走到风习习身前，抬起她的手，将竹笛放在她手上，“大殿下不日就会过来，殿下有什么要收的，什么要丢的，我们今日就理清。”
风习习低头看着苍绿的竹笛，愣了半会，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握紧竹笛，道：“我去去就回。”
灵雀看她匆忙冲出屋门，咽下口中余下的话，正要转身，又见她跑回来，直奔床头，拿起玉佩飞出屋外。
一瞧那玉佩，灵雀就知道她一定是到摘星殿找那位神君去了。
总归就这么最后一次，难不成还会遇见流星陨落？
摘星殿门外，风习习一边来回徘徊，一边望向落灰的牌匾。
适才，她施法联系兄长，可竹笛不见响应。
应当是前些时日白玉京出现魔物，天将将此处的结界加固了。
穆清神君……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停下脚步。
她如今仙法大成，也未再被心魔搅扰。
穆清神君……应该不会再见她了。
她握紧玉佩，抬步行至殿门前，犹豫片刻，用手帕将玉佩包好，放于门前。
“穆清神君，再过几日，我就要回家了，多谢神君指点我，替我疗伤，这块玉佩，是我这些东西里面最好看的，是暖玉，你那方水池那么凉，这玉也可用来暖身……”
“再见。”
她直身望向寂若死灰的宫殿，等了片刻，最终自嘲地笑一声。
回到天医司，灵雀已经收拾好行李。
当年，她们来时并不知道会被天君扣在白玉京，故此也无甚行李。
“殿下，这些天君赐下的东西，怎么处置？”
丢也不能丢，带回去，嫌晦气。
风习习从竹笛上收回心神，抬眼看向榻上的九霞裙，沉思片刻，道：“就放这儿吧。”
她们离开后，自有人前来收拾，见此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
她蹙眉问道：“你可知晓，兄长来的具体时候？”
“不知，只听她们说，是这两日……殿下，你放心吧，大殿下来了白玉京一定给你传音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大殿下来接我们就好。”
风习习敛眉不语。
灵雀见她还不放心，只好哄道：“这样，我去上天门打探打探，若看到大殿下，第一时间知会你。”
如此，风习习皱起的眉头才算放开。
兄长来白玉京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不敢去相信。
这么多年，真的竟让她盼来了？
上天门是来白玉京必经之道，亦是乃京畿要处，闲杂仙等本不可在上天门逗留。
上天门两旁有六名天兵、两名天将把守。
灵雀呆不住，常出去闲逛，结识了不少仙子与天兵天将，故而与他们有些人情，得以逗留。
可，守了一日，也不见羽族半个影子，莫不是消息有误？
灵雀抓耳挠腮，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却见上天门外飞来青鸟云驾，锦霞也紧随而至。
炫得上天门的天兵天将险些花了眼。
云驾停在上天门前，随即飞出一名须发皆白的白衣红带老者。
一瞧见熟悉之人，灵雀激动的现出身形，飞扑上去。
“影鹤长老！”
老者被突然出现的灵雀吓得一愣，待看清其人后，和蔼地笑了：“灵雀小丫头，你怎么在这呢，六公主呢？”
“殿下在天医司，我们等你们许久了。”灵雀探头往他身后瞧，只见适才引路的青鸟化作绿衣童子，手中还捧着羽族婚嫁才会用到的梧桐花。
她心里莫名生出不妙的预感。
老者看见她满脸的疑惑，笑着解释：“我这才前来，是为大殿下婚事，等此事办好，我自会去看望公主殿下，灵雀你……”
他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笑脸淡冷，语气一转，带些驱赶之意，“回去吧。”
灵雀不肯，却也问不出其他东西。
白玉京入夜后，若无灯点衬，便像沉在洗笔池中的墨水中，寒凉且罢，这样浓郁的黑夜压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看着药院那扇木门，灵雀头一次生出怯懦。
她不敢推开。
院里的灯还亮着，公主殿下在等着她的消息。
可是，她真想不通，殿下明明是大殿下最亲近的人，也是大殿下唯一的妹妹，为何要这般对殿下？
还是羽族就真的弱小的只能与天族求和？
灵雀莫可奈何，只得推开院门。
风习习坐在院中等待多时，见灵雀回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可见灵雀低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眼中的欣喜散去几分，心中已有了推断。
“你看，我都让你问清楚，我兄长来白玉京，如此大事，这天宫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灵雀看了眼毫不知情的殿下，不知说什么好。
风习习扶她坐下，斟上一碗茶递给她，“在那里守了一日，晚上好好休息。”
灵雀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明日，大殿下求娶荷华公主之事应当人尽皆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