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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往生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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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青绿的长发缀着红白小花,眸子被缠绕的枯藤遮挡,青白的长裙上绕着藤蔓,穿手和肩而过,未落一滴血。

祝欢的手轻抚少女洁白无瑕的脸庞,情不自禁的戳了戳,感叹道:“手感真好。”

她忍不住再捏脸时,少女身上青藤被撤下,她睁了眼,开口即道:“主人。”

祝欢的手缩回来:“???”你喊我什么?

少女的眸子一溜儿的认真,“您唤醒了荼,您便是荼的主人。”

祝欢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陷入怀疑。

如今解开封印这么简单了?只要捏个脸就行???

“荼没有被封印,荼只是被困在此地,只要主人来了,荼就能离开。”荼解释道。

“我能感应主人的到来,故特意将自己锁在此,等待主人怜惜。”

祝欢:“你好好说话,不要用一些奇怪的词语。”

荼点头:“好的,主人。”

祝欢:“……至少你别喊我主人。”

“好的,大人。”

“……”

祝欢本来是打算随意来生灵木园逛逛看能不能找到皇宫机密,无意认了一个名叫荼的小“跟班”,粘着她四处晃。

荼是木灵,自小长在生灵木园中,虽然不知为何皇宫内会有木灵存在,但都有死灵傀了,其实这也不奇怪。

祝欢倒认为西祁国根本没有所谓的花神,所寻找的“天选之子”花神继承人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来遮掩皇宫之内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本里也有这么说的,以及也有她以前的一点经验。

怕荼遇到危险,祝欢让她进入到生灵木环中。

“大人。”藤中小花亮着光,便表示荼在说话。

“嗯?何事?”

“方才荼见大人肩上有朵小花,荼认识她的娘亲。”

“ 几时落的也不一定。”祝欢面上波澜不惊,心里道,“这可就惊悚了。”

一个在生灵木园,一个不知哪棵花树而落,相隔万里,只能说木灵间的沟通能力属实非她所能及。

“真的,大人别不信。”荼道,“小花的娘亲在魔界,小花说她娘亲要死了。”

祝欢也不知道说什么:“啊这……”

荼的声音弱下去,“小花的娘亲是万木之首,它若死去,我们这些小木灵也都活不了多久。”

祝欢敛眸:“你同我说,可我也帮不了你们。”

荼道:“大人,不是这样的,大人贵为神明,只要大人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

“小荼啊,你说的也太年少轻狂了,”祝欢叹息道,“我是一个老人了。”

在某些方面祝欢确实没说错,她已经按人界年龄来算,她已经一百多岁了。性子也更随和了不少。

关于打打杀杀,拯救世界的事情,真比不上年轻气盛的少年晚辈。

若非是天界任务,且扶舒在天界,为了不让他被为难,她这个姐姐不可谓不上心。

“大人是神,神永远都不会老。”

小花又闪了闪,轻声道:“大人,我感应到那个人来了。”

祝欢警觉:“谁?”

“一个每日好心替我浇水的人。”

……

荼在还未有灵体之前,只朦胧知道有个好心人会在每日夜半时候为她浇水,虽然她不知道为何那人总在半夜来,而且只给她浇水,一点废话不说,浇完就走。

荼有了身体后就常飘在空中看那人为她浇水,声音空空荡荡的,非常像鬼:“你为何要为我浇水?”

这词再换一个便是标准的恶鬼讨债语录。

没人回答她,因为那人可能是个聋子,听不见她的话。

于是之后,她对他的称呼从“好心人”变成了“小聋子”。

祝欢一噎:“你这么对你的好心人,他知道吗?”

水声洒洒,黑袍上浮动光影。

黑夜太黑,但在五界干了多少年事的祝欢仅凭衣着便判断出那人非富即贵,且有权势。

因为除了她是偷溜进来的这种,生灵木园在白日就被大宫女警告以及暗暗威胁不许闯入。

好心人动作停住,水声亦歇。

祝欢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抽出霜抚,没想到好心人顿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

“这就……走了?”

太干脆了。

……

清日,祝欢换上大宫女为其准备的神者服,再次入殿。

龙座上,年轻的君王表情疲惫,两眼眼底乌青沉黑,正闭目养神。

其下,恭敬地站着一个黑袍男子,身形与衣着都与昨晚的好心人相像。

她心里奇怪:“这人莫非是……”

“就是他。”荼的声音在她灵海中出现,斩钉截铁。

“陛下,国师大人,神者均已入殿。”大宫女行礼,躬身退下。

君筌臣恹恹睁目,提不起丝毫兴趣,连手都没抬,道:“江疏年。”

“在。”江疏年拱手,倒温和地多,对祝欢道,“请随我这边来。”

江疏年将祝欢带进一间小屋子,她问:“与我同来的那位神者呢?”

“不用担心。他很快会与你见面的。”江疏年退出去,门被关上,房间内瞬间陷入黑暗。

祝欢淡定抽出四张火符,“唰”地点燃,命令道:“照明。”

火符便以祝欢为中心围成一个圈,火焰照亮祝欢四周。

荼的眼睛亮了,毕竟这些火符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新奇的物事。

她从木坏里飞窜出来,伸手去抓一张火符被躲过。荼并不放弃,在空中与火符上蹿下跳,你躲我追。

火光亦明明现现。

祝欢俯身,她的脚下踩着一个法阵的阵纹。

阵纹古老,她勉强才认出大致文字:“阴阳双分,不渡……轮回。”

阴阳双分,不渡轮回;神魔逢世,可见苍生。

她突然想到,虞昌绪离世前为她作的第一个卦爻,亦是最后一个。

是关于她未来的预言。

……

一百年前,清敛宗。

沈烦以身封尽渊后,祝欢修养了几月,眼睛好得差不多了,但她整夜整夜睡不着。

脑中一直都是贺玿对她说的话。

她干脆跑到古囿园里,试图让清冷的雪令自己清醒。

园中已对坐二人。

祁谚,和书从律。

“好啊,吃酒不带我。小心我告诉师父。“她一把抢过书从律才斟满的酒盏,一饮而尽。

书从律阻止的话将要出口,又生生憋了回去。“算了,夭儿只许喝一杯。”

祁谚大手一挥,道:“一杯哪够?夭小夭别听他的,咱今不醉不归!”

话虽如此,祁谚只为了祝欢倒了一杯。

祝欢也坐,园中又在落雪。

“同我讲讲以前吧,关于你们的以前。”她忽然道。

祁谚:“我以前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帅到爆炸的!”

和离人疏一样自恋。

离人疏……祝欢想起她听到的消息。

下个月是他的宗主继任礼。

宗门大比时承风门损失最重,死伤千人,宗主献身护法,方保其安。

“我们一定要去撑场子……”

祁谚已经醉过去,说完这句话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书从律倒酒,祝欢道:“三师兄,我想听听你的以前。”

书从律路摇头,“师兄不记得了。”

“ 怎么会不记得呢?是不能,还是不愿?”

书从律叹了口气:“夭儿何必为难师兄?”

“师兄,为什么?”即使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她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贺玿来到清敛。

为什么故意引殷隽离开。

为什么要……害死师姐。

“或许你听来觉得匪夷所思,我其实是重生之人。”

“上一世,你下山后,在人鱼村被恶灵分食而尽,花千年郁郁而终,霍玑、殷隽死于宗门大比,虞昌绪被天道抹杀,祁谚以身祭天,掌门未渡飞升劫,世世轮回,我亦死于病苦,而沈烦……”书从律停下斟酒,继续道,“成了魔。”

祝欢心头一跳。

“业火烧天,横尸千里,血流成河,这就是原本的未来。”

“所幸天道悲悯,允我入往生,逆向行走数千年,终抵当今。”

所以他早就不记得以前了。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沈烦死去,这世间不会再有魔了。”书从律道。

“你也要……走了吗?”

“是啊,”书从律笑起来,他的眉眼温柔,“夭儿别为师兄难过,不值得。”

我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不值得身为神明的你难过。

逆经数千年到达过去的重生者,终于在这一刻完成了他的使命,将未来告知神明。

这注定是一场苦途,没有轮回,没有往生的苦途。

……

祝欢收拾好杯盘狼藉,雪又萧瑟,祁谚衣着单薄,她扶不动他,只好进屋拿盖身的毛毯。

祁谚的脸颊埋在臂弯里,他的眼神清明,未见酣醉的迷离。

…………

一月后,承风门。

宗主走后,他们的审美依旧那么奇特,大红大紫的,彩带挂了一路。到处可见红装紫衣的少年。

“这次就不骂他了。”祁谚道,随手拉过一个弟子,“你大师兄呢?”

那弟子认识他,道,“宗主正在大厅处理各宗门送来的礼物,您若……”

祁谚一溜烟儿跑走了,根本没听剩下的话。

弟子把“想要可以找我们宗主要”的话吞了下去。

难得,难得这位长老没有抢宗主的礼物。

“见笑了,我师兄他……有些活泼。”祝欢道。

“……”

一月未见,离人疏这下看到祁谚,只搂着那些贺礼:“祁谚你想干嘛?我可不给这些东西!”

“怎么跟你大爷说话的?尊敬师长懂不懂?”祁谚难得没杠他,好言与他讲话。

离人疏便从桌上下来,嘟囔:“你未与我互怼,也是怪事。”

“……你吃错药了?”

恰好祝欢进来,只听到这句满眼茫然。

谁吃错药了?总不能是她吧?

……

仙台还在修缮,其他宗门只零散来了几人,寒暄后便各自回宗。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寒酸的继任礼,”祁谚补上一句,“没有之一。”

离人疏仍旧乐呵:“好歹你们来了不是?”

“是啊,”祁谚翻了个白眼,“可要念着我们清敛宗的好,别一天到晚说自己最帅,其实最帅的还是我。”

离人疏:“来人,送客。”

“……”

虞昌绪在山门处等待二人归宗,祁谚猛拍额头:“哎呀,忘记将扇子拿回来了!”

祝欢奇怪:“你何时有的扇子?”

“这你莫管,先随四师兄进去吧,我去去就来。”

祁谚把她推到虞昌绪身边,自己运剑飞走。

虞昌绪道:“夭儿,我有话与你说。”

事实上,每当有人说“我有与你说”时,祝欢便猜到是十分不好的消息。

她已经淡定接受了:“你慢慢说,不急。”

“我为你算了一卦。”

众所周知,清敛宗的四长老虞昌绪从不轻易算卜,一来耗损灵力,二来不知哪时子窥探天机,没了命。

他只算过两次,每一次,都与祝欢有关。

“你见到了什么?”

虞昌绪:“你的命格……很奇怪。”

“命中带孤煞之气,却是福满运满的神明命格。”

祝欢虽未学过爻术,却知道一点知识:“难不成……我是魔神转世?”

“不会。”

祝欢放松一口气,虞昌绪却道:“不会是因为,我见不到你的未来。”

祝欢脱口而出:“我没有未来?”

虞昌绪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在你的命格中,见到十六字预言。”

“什么?”

“阴阳双分,不渡轮回;神魔逢世,可见苍生。”

祝欢不明白那什么意思,虞昌绪敛着袖袍,道:“我只能透露这么多,剩下的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再过不了多久,我将被天道抹杀。”

“师父醒后,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好,若他们问起,就说我去了北境,别道太多。”

“夭儿,我们就此别过。”

祁谚回来时,祝欢已在山门前呆了好些时辰,雪湿透她的裙摆,手冻的发红。

“虞昌绪呢?他是不是又偷偷去快活了?”祁谚心疼死了,道,“你伤还没好呢,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晓照顾人……夭儿,你怎么哭了?”

“风雪有些大,师兄,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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