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七多一点,在众多一米八为标准的保镖身边,显得十分瘦弱。
他打满发胶的头发由三七分定型在脑袋上,嘴上叼着一只手指粗的雪茄,大拇指上带着一只精细的翡翠玉扳指。
男人看见宋莫池时特别惊讶,整个人立马怂了,气场从狂妄自大的大佬转脸变成恭恭敬敬的无名手下。
光头见到来人,连忙凑到了跟前去,一顿邀功:“老大,虞林这小子终于给我逮到了。”
“你…你完蛋了你!”来人指着光头的手气的发抖。
“袁津?”宋莫池惊讶得看着来人,指了指虞林,“你也是来找他的?”
袁津扔掉叼在嘴上的雪茄,蹲在了宋莫池的身旁:“他父亲在我们地下赌场欠了不少钱,可谁知他又偷了老大的东西,然后跑到这老家躲起来了,我可不得也跟着跑到这来找他嘛。”
宋莫池没太多心思关注在这个点上,他现在只想着把打他们的光头给怎么弄死。
他拽起梁宇凡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搭,看上去干巴巴的样子,但却比他想象中要重的多。
梁宇凡深呼了一口气,咬着牙勉强靠在了宋莫池身上,刚一动,就感觉到一股暖意流到腿上,从紧贴皮肤的裤腿顺流在地上。
梁宇凡突然的一顿,让宋莫池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向那条被鲜血打湿的脚踝,不敢在动梁宇凡了。
“车里有毛巾之内的厚布条吗?”宋莫池皱眉看着袁津,“没有的话,把你的T恤脱下来。”
“池哥,这不好吧…”袁津特别为难的抱紧了胸口。
“快点!”对于磨磨蹭蹭的回复,宋莫池显得特别不耐烦了,更不想在袁津身上浪费一秒钟。
宋莫池的一声怒吼震的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了,袁津愣是吓得连滚带爬跑去车里,没几分钟,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件白色T恤。
袁津袒胸露背,驼着背,缩着脑袋,站到宋莫池身旁,不情不愿的把T恤递了过去。
之前只是听说宋莫池没有耐心的火爆脾气,今日算是彻底了解到了。
宋莫池接过T恤,把梁宇凡扶坐在地上,蹲在他脚边,T恤被叠成长长的,好用来包扎。
他轻轻掀开那只受伤的腿,只稍微一扯,那伤口上的血便就会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宋莫池迅速用叠好的T恤盖在上面,鲜血又瞬间融进了白色T恤上,他顾不上这么多,T恤在腿上又饶了几圈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打了个结。
红色的血液试图想要冲出这层层包围,冲到最后一层时,动作终于缓慢了下来。
袁津一直观赏着这一幕,他突然觉得,池哥虽然暴脾气,但待人还是挺不错的。
一阵阴风轻轻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吸了吸鼻子后,转头把目标看向身旁的手下:“穿那么多干嘛!外套脱给我。”
手下脸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听话的脱下西装给袁津披上,然后又退了回去。
西装往袁津身上一挂,把原本就不高的人压的更矮了。
袁津一本正经的扣上纽扣,卷着长出来的袖子,肩不对肩,只长不短的衣服,让他更加变扭了。
“车借我。”宋莫池吃力的抱起梁宇凡,直接撞开袁津。
袁津也没吱声,更不敢不借,扯着不合身的衣服,连忙跑去开车门。
宋莫池把梁宇凡安顿好,跳下车又去接另外两个伤员,好在袁津开过来的是辆商务车,空间够大。
车上的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后车的几位,没敢说话。
袁津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回头问:“池哥,我们去哪?”
宋莫池直直的盯着他:“你说呢?”
袁津抹了一把冷汗,连连催促起旁边的司机:“去医院,快点!快点!”
车子打上火,站在车前的一群人疏散开又聚集在一起。
光头和他的手下们站在路边,一顿摸不着头脑,光头也只是觉得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有不甘。
“操!”光头愤愤不平的扔掉手中的铁棍,恶狠狠的盯着渐渐离去的车辆。
深夜就近的医院灯光依然敞亮,值班的护士开始打起瞌睡,突如其来一阵车子的刹车刺耳声惊动了她们,众人瞬间瞌睡全无。
从车上传出来的阵仗,彻响整条寂静的马路。
六个男人来势汹汹冲了进来。
宋莫池冲宁静的大厅内高呼道:“医生!”
几名护士急冲冲的推着床车过来,伤势最重的虞林被抬了上去。
宋莫池用轮椅把梁宇凡推进了骨科室拍片子,护士带着伤的最轻的张志豪到科室内检查伤势。
年长的老医生举着出来的X光片,扶了扶眼镜,淡淡道:“骨折了,不算太严重,要打石膏,上钢板固定,前面办个住院,准备手术吧。”
一番折腾后,梁宇凡被推进了手术室,他躺在手术台上,背后传来的疼痛感让他觉得麻药没起到什么效果。
办完住院手续,宋莫池站在手术室外更加急躁不安了,他摸了摸口袋,因为走的太急,连包香烟都没有带。
“有烟吗?”宋莫池看向身旁的俩人。
“有。”袁津的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递过去。
宋莫池从中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伸出手:“打火机。”
袁津从口袋里又赶紧掏出打火机,准备给他点上。
“我自己来,”宋莫池夺走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把打火机塞进袁津的西装口袋里,“他父亲欠赌场多少钱?”
“不多,加上利息一百来万吧,”袁津看了眼宋莫池,“池哥,你们认识吗?”
“还好,”宋莫池吸了一口烟,“你们该不会给他下套了吧。”
“这…池哥…”袁津支支吾吾起来,“这是赌场…一贯的规矩,我们…也没办法。”
“规矩?我怎么不知道?”宋莫池冷冷的看着他,“你们该不会背着何博延在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吧?”
此话一出,袁津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怎…怎么…怎么可能,池哥,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没有最好。”宋莫池说。
香烟在过滤的过程中卡在了喉咙里,使得宋莫池呛了一下。
一百来万对于以前可能只是一张支票搞定的事,关键是他现在可没钱。
宋莫池清干净喉咙里的东西,又问:“虞林偷了你们什么东西?让你们这么大费周折也要抓到他?”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延哥直接批下来的命令,我们也只是照办。”袁津有点为难,人没抓到反倒是碰见了宋莫池这个冤大头,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你们该干嘛干嘛,这人,我要了,”宋莫池叼着烟,“回头我会跟何博延说一声。”
“池哥,这…”袁津搓着手,“我要是这么回去,我这…也办法交代啊。”
宋莫池打量着他,走出楼梯道口,吸着最后一口香烟,把烟头死死按在垃圾桶上,然后背对着袁津,掏出手机翻着电话谱,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宋莫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喂,何博延。”
何博延是舅舅年轻时收养的养子之一,也是身边的得力干将。
舅舅生前有着很大一片地下产业,宋莫池不愿接手,后来便由何博延顺理成打理着一切。
他与何博延大概有两三年没有见过面了,所以在叫出对方名字的时候,略显生疏。
“虞林这人,我要了,但是有一点,我没钱。”宋莫池硬声继续道。
“啥?”何博延一愣,“宋莫池,你真跟你家老爷子闹掰了?”
宋莫池默认后没做声。
“也就是说…”
何博延刚开口迫不及待地想说着什么,就被宋莫池立马打断了。
“想都不要想,”宋莫池说,“你就说给不给吧。”
何博延没辙,叹了口气:“说吧,你要他干嘛?”
“谁让他盯上我了,”宋莫池越说越气,“他回回被你的人追,回回往我家跑,这回因为救他你的人伤了我朋友一条腿,你说怎么办吧。”
“这人恐怕不能给你,他偷了我东西。”何博延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
“放心,不会让你做吃亏的买卖,东西我会帮你找回来,”宋莫池说,“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头跟你手下袁津说一下,挂了。”
电话那头“哎”了几声,直到电话挂断,声音才戛然而止。
“都听到了吧?”宋莫池回头看了一眼袁津,“以后不要让我在看见你们的人在我眼前晃,开着你的车,带上你的人,从哪来滚哪去。”
“是是是,池哥。”袁津眼看面前的人刚要走,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心里开始发慌,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对了,”宋莫池停在原地,回过头,目光一冷,“那个光头…还得麻烦你们送过来。”
怕什么来什么,但袁津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宋莫池下手能轻一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打发走袁津之后,宋莫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迎了上去。
躺在推车床上的梁宇凡还算精神,打着石膏的腿让他下半身动弹不得,手背插着吊瓶针。
看了宋莫池一眼,又合上了,他太困了。
梁宇凡被推到病号房,没过一会儿,医护人员就推着虞林也跟了进来,紧跟其后的,还有抱着胳膊的张志豪。
虞林是他们当中状况最糟糕严重的,腹部被划了一刀,失血过多直接休克,手术结束后,人依旧昏迷着。
两床之间隔着一张白色帘子,宋莫池拉开帘子,看了一眼那张惨白眉头紧锁的脸。
张志豪坐在虞林床边,疲惫的打起了盹儿,垂下去的脑袋,露出的半截脖子上有一条泛红不见血的伤痕。
颠着脑袋的张志豪,大概是感受到了投过来的目光,他那沉重的眼皮子微微上抬了一点,迷迷糊糊中半睁着双目。
“宋莫池,”张志豪轻声说,“你朋友腿没事吧?”
宋莫池把阻隔的帘子拉到底,指着梁宇凡那条包扎的有两条腿粗的腿:“你觉得呢?”
“对…对不起啊。”盯着那条石膏腿,张志豪内心有些愧疚。
“有用吗?”宋莫池扬起了下巴,“能好吗?”
“又不是他惹的祸,你冲他发脾气干嘛。”梁宇凡有点看不下去,伸手拉着宋莫池衣角,往后拽了两下。
即便有梁宇凡在后面拉着,宋莫池还是不情不愿的扭捏两下身子,等衣角被身后的手松开,他才挪开了盯在虞林身上的目光。
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宋莫池挪开的目光瞬间移到了门上。
袁津的脑袋突然出现在门边,一脸严肃。
宋莫池看了一眼,知道是他要的人送来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被角。
“要出去吗?”梁宇凡看过去时,只瞧见了袁津离开的后脑勺。
从袁津下车叫宋莫池‘池哥’开始,他就已经猜测到,宋莫池和那帮人之间的关系了。
但…
梁宇凡拽住了宋莫池的衣角,在他回过头看过来时,又松开了。
但…又关他什么事呢。
“嗯,”宋莫池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一会儿就回来。”
梁宇凡盯着渐渐远离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能被那帮人尊敬的人,应该也不会是一般人吧。
宁静的医院走廊,袁津的皮鞋声是格外的响亮,他跟在宋莫池身后都是带小跑着的。
宋莫池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走的十分急促,有种恨不得出了病房就立马出现在楼下一般。
“人呢?”宋莫池问。
“在外面。”袁津为光头捏了一把汗。
袁津的车停在医院门外的一条阴暗的路口,紧跟后边的是一辆大型五菱面包车,车上坐着那群穿着黑西装的手下,光头坐在副驾驶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抽着。
他的手在发抖,打火机拿在手上抖了半天才点上烟,额头开始冒着虚汗,后背发凉,脑袋里全是袁津对他说的那番话。
袁津只告诉他,踢他一脚的叫池哥,具体全名就连袁津也不敢直呼,只凭那句,与延哥平起平坐,光头就已经开始颤颤巍巍,心里发慌的喘不上气。
简短描述就是,你得罪了池哥,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想到这里,光头猛吸了一口烟,试图来减轻心中那道恐惧。
心里那道惊恐万状的防御线,看到看见袁津和宋莫池朝这边走来,都没有一丝减轻。
光头掐掉手中的烟,开门出去。
他走到宋莫池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烟颤抖的递了上去,嘴唇发颤:“池…池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啊…”
随着一声惨叫,光头的话未说完,宋莫池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宋莫池从裤兜里抽出一只手,语气冰冷说:“铁棍。”
袁津皱着眉头看着趴在地上的光头,从后备箱拿出铁棍放在宋莫池手上,他背对着他们,不忍直视。
宋莫池接到棍子二话不说,一棍子敲在光头的后背,趁着光头刚爬起来,接着又是一棍子打在弯曲的腿上,手面青筋暴起,咬紧了牙关,用足了浑身力道。
宋莫池反手拿起棍子直接戳中光头的小腿筋部,光头的惨叫声充斥在寂静的空中,铁棍扔在了他的身旁,他看了一眼,心中大松一口气,而后便疼的昏死过去。
宋莫池双手插兜从袁津身旁路过,目光斜视看了一眼身后:“不要再让我看见。”
袁津立马让出道,低头恭恭敬敬连连道:“是,是。”
宋莫池进入医院消失后,袁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去去打开车门,吩咐手下把地上的光头拖进车内。
袁津坐上商务车,两指捏紧眉头,招手吩咐司机急切道:“快走快走。”
两辆车路过医院门口时,袁津关上了车窗,车子开始加速行驶,消失在路的尽头。
宋莫池回到病房时,梁宇凡正举着手机再打电话,看到他来时,把电话递了过去:“静静让你接电话。”
“静静?一觉睡醒了?”宋莫池接过电话贴近耳朵,“静静,怎么了?”
梁静静刚刚缓和的心情,听到宋莫池的声音又激动起来:“莫池哥,你先帮我照顾一下我哥,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放心吧,”宋莫池目光与梁宇凡对上,笑了笑,“早点睡吧啊,别担心,你哥没事,这不有我在嘛。”
“就是你在我才放心啊。”梁静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辛苦你了哦,莫池哥。”
“应该的。”宋莫池说。
挂了电话,宋莫池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屁股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后背还疼吗?”
“还有点,不过还好。”梁宇凡说。
宋莫池站起来帮他盖好被子,又把床边的窗户关上,拉上窗帘,回过头说:“早点睡吧,再不睡一会天都要亮了。”
梁宇凡看向空无一物的四周:“你睡哪?”
宋莫池笑着拉上阻隔的帘子,拍了拍椅子:“我在这坐会儿就行了,你睡你的。”
宋莫池刚坐下,侧着半边身,伸手又撩开帘子的一角,看着睡得深沉的张志豪,又合上了帘子。
“要不…你上来挤挤?”梁宇凡问。
“不用,我怕碰到你腿,”宋莫池趴在床边,胳膊垫在床上,脑袋歪在上面,合上眼睛,“快睡吧,有事叫我。”
看着宋莫池安静的侧颜,梁宇凡歪着脑袋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笑些什么,或者此情此景让他内心充满安全感,又或者是因为宋莫池压在胳膊上皱着眉头的半边脸有点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