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躲在乌云里。
张水水躺在杂草堆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旁边的手机上显示着发出去的信息。
【目前安好，求援。】
看着转了半天终于发出去的信息，张水水松了一口气，把又没信号的手机调成超级省电模式揣回了兜里。
“路景焕，路哥，我的队长诶……”张水水念叨着，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快点带人过来救人吧。”
“水，水水……”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别叫这么亲密。”张水水往旁边滚了一下。
“你有病啊……”那人猛地喘了一口，声音又弱下去，“给我喝水。”
“季尧，你舔舔雨水完事。”张水水撑起身，探过去看他，“还能撑多久？”
“一两天吧。”
季尧现在狼狈极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头发被削秃了一块，脸上都是被倒刺挂出来的伤口，皮肉分离，看着有些恶心。
腿上的伤口染红了一大片，被拿木棍和绷带草草包了起来。
他舔舔嘴唇，上面都是干枯的血渍，厌恶地皱眉。
张水水见他着实可怜，忍住没笑出声，摘了片旁边的叶子，把水珠灌进他嘴里。
叶片很大，承载的水珠也很多，季尧如逢甘霖：“这什么草，我以后要在家里种一盆供起来。”
张水水嗤笑一声：“不感谢我感谢一棵草？”
“谢谢您让我一起出这个任务，然后双双落难。”季尧叹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双双遇难。”
两人安静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只是有关我家那边的事。”张水水解释，看了眼季尧，“那个病，你知道的。”
他们家的家族遗传病，一到四十多岁就会非常虚弱，随着年龄的增长，畏寒、记忆缺失，简直是超级加强版的阿尔兹海默症。
本来可能活到一百岁的人，直接寿命折半，可能六十岁就要告别人世。
她在小时候就送走了自己好几个亲人。
张水水今年二十七，她妈妈今年四十八。
“可是你的眼睛？”
张水水是她爸妈唯一的孩子，也是整个家族里血脉最浓的那一个，似乎全家族的战斗力都加到她身上了，在其他人自小病弱的情况下，实力强得不可思议。
她本应该是除妖师协会里最强的人，如果没有这个病症的话、如果没有这个病症的话……
张水水仿佛又看到自己老师悲痛摇头的样子。
这项诅咒一样的病症，在她二十五岁就开始对她产生影响，张水水晚上的视力会出问题，一时看不清东西一时又黑白交杂，脑内的认知也会出问题，最简单的就像听人说话会出现字幕。
严重的会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由于这一点，除妖师协会只能把她从第一战线调到后勤。
路景焕叫她去“带小孩”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被下放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直到这次任务出现在论坛里……
“我要是不来，他们就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张水水笑了声，戳了戳自己伤口，确定它没有继续流血。
“怪不得会叫我……谢谢你。”
季尧沉默，他家里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长辈，是张水水家的血脉，帮了他很多，他的能力，都是那位长辈引导启发的。
虽然才三十七八岁，但这几年也初步显露出不适，他于情于理都不能放着不管，只是追查了好多年都没有解决办法。
他答应来这个任务除了出于好友的陪伴，也是在追查另一件事，没想到却在这边得到了病的消息。
“只是我没想到会闯入浮生之墓。”张水水眉头拧起来，脸色发绿，直接开始指责季尧，“你这家伙出门前是不是没拜猫猫神！”
浮生之墓是种很弱小的生物，脾气也不坏，只是喜欢肆意生长而已，一般来说一个小队老老实实干一周拔草任务，就能把浮生之墓控制起来。
前提是别贸然进入原生区域，特别是变异种的原生区域。
他两傻乎乎地一头栽进浮生之墓老家，一进来就被藤曼包围起来，张水水憋着一肚子疑问和火气进来，还以为是谁针对她家施的诡计。
张水水是个火气大的，季尧喜欢干脆利落出任务，两人直接开打。
浮生之墓直接气到发紫，他们脸色发绿。
当时又到晚上了，张水水战斗力下降，季尧倒是装备齐全，但他本身不是很强悍的战斗人员。
两人狼狈逃窜，躲在角落里准备求援。
“急急忙忙把我喊出来我哪里记得……”别说拜猫猫神了，他连问路的粮都来不及加满。
“你们家怎么就信猫猫神啊，我待会把将军叫过来拜拜能不能起作用？”季尧觉得一个除妖师拜猫猫神，好怪，虽然猫很可爱吧，但是还是好怪。
他家里那尊是自家长辈送的，由不得他信不信，他每个月带着大大小小一群猫老老实实上香。
张水水家族都信这个，但她家长不允许她自己单独供奉，要拜只能去祠堂拜，热衷于给自己加buff的张水水每次都跑去季尧家拜两下。
你说她信吧，把人家当泉水buff，你说她不信吧，她每次都要拜一下。
他的话只是开玩笑，却见张水水犹豫起来，季尧挣扎起身。
“你来真的啊？！”
张水水假装怒斥：“你根本不懂，我是见过真正的猫咪显灵的！”
她抿了抿唇说：“那说好了，我待会拜拜，没个buff难受得慌。”
一只灰扑扑的猫跑了过来，停在季尧旁边，低声呜呜叫。
“将军回来了。”
季尧努力打起精神听探查情况，张水水趁机参拜猫猫。
“好消息：这个浮生之墓不是自主变异的。”
张水水面色沉沉地点头。
人为变异和自主变异的难对付程度，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大概就是郁桥和路景焕的战斗力对比。
虽然被人阴了一把，但还不足以致死。
“坏消息：这个空间开始动荡了，我们不抓紧时间出去可能就真要双双遇难。”
这下足以致死了。
“空间动荡会加深我的症状。”张水水把手机拿出来递过去，“你看一下我之前发的求援信息有没有问题？”
她很担心自己像毒蘑菇上头以为求救了实际上只是意念求救，她能撑下去，但季尧这种快要残废的样子，硬带出去怕是要丢九条命。
“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
他的战斗都是靠猫的，你能指望猫为人类拼命？！
还说信什么猫猫神呢连猫的性格都不懂（指指点点
季尧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眼，“你写得怎么半点都不急啊。”
“姐们，你要表现得急急急，咱路哥才会过来收拾烂摊子，把阴我们的人脑袋打飞。”他拿起手机一顿狂按。
“……你好懂啊。”张水水吐槽了一句，再次确认，“我之前发的消息没问题是吧？”
“对对对。”他发了满满一页。
【路哥路哥，我是季尧，我们被一个王八蛋阴了，现在断手断腿快要死了，你快点来救我们，张水水受伤了一身血眼看着命不久矣，急急急，事成之后我把将军给你摸。】
“你看起来才是真不急吧。”张水水对嘴碎话多的男人无语，她把季尧拉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藏着，尽量靠入口那边。”
两人一瘸一拐地在猫咪的带领下往前走去。
他们躺过的地上枝条抖了一下，化为柔软的液体融进泥土里。
*
路景焕进郁桥的房间里，郁桥锁上了门。
“你把你看到的雕像模样和我说。”路景焕表情凝重。
郁桥点了点头，把在脚边打转的梨花抱到怀里，前爪在身前交叉，把液体猫猫扭出一个妖娆的形状。
“这是你房门前面的，是一对穿着长袍的人类，他们的姿势就像这样。”
梨花不满地叫了一声。
郁桥放开了猫咪，揉了揉猫猫头，捂住了它的眼睛：“我房门只有一个雕塑，是左手像环抱着什么东西，然后一只手抬起来，搭在眼前，像要挡住什么。”
路景焕感觉越来越不妙，郁桥继续说。
“大厅倒是没有雕塑，但是我们走过来的长廊，它的起始点……”郁桥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手大概比划了一下，“都有一座雕塑立在旁边。”
“我们进来的地方，汤圆还停在上面了呢，你也没有看到吗，大概是一尊把手放在耳朵旁边似乎在聆听什么的雕像。”
他刚开始还觉得这些雕像的风格好活泼，也特别适合给小鸟停上去。
郁桥有些害怕：“你们真的看不到吗？”
不怕大家都中邪，也不怕所有人都看不见，就怕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半妖抱紧了猫：“路哥，我是不是还没好起来？”
他看似在问所谓的“孢子”中毒，实际上在问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新的幻境。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甚至有些儿戏，从发现幻境到坏人被抓，流畅得就像龙傲天小说开无双一样。
郁桥心里发凉。
路景焕拍了拍他的肩膀，郁桥强忍着没躲开。
只是出了亿点小问题，但他可以解决，除了有点麻烦，路景焕想。
他手机突然亮起，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张水水的。
【我是季尧，受伤了，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