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森林比以往更安静，日落时下了一场暴雨，湿润了泥土，也掩盖了巴夫散发出的臭味。

昭言趁着夜色降临绝佳的时间，与古司合力就地掩埋。

他心不在焉地填着土，思绪早就飘到了别处。

古司刚才说的话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下意识的反抗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亲爱的客人，请注意，因任务进程较慢以及身体机能损伤严重，您的棕熊身份牌时效已缩短至5天，辛苦您在接下来5天中全力以赴，完成阶段任务。】

时效缩短，这是赶鸭子上架？

昭言拧紧眉心，又在盖好了的坑洞上补几脚，争取就算发洪水，这些土也不会被冲开。

古司看着他的动作，不免觉得好笑，眼前这只比寻常幼崽大了一圈的棕熊，表情千变万化，明明刚才还陷在愁苦的情绪里，现在又愤愤不平地发泄着。

“很在意苍绒的事情吗？”古司若有似无地探着。

只见昭言一愣，疑惑地看向它：“苍绒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朋友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不在意。”

“原来是这样。”古司眨了眨眼，对此似乎感到奇怪，但是并未表态，只是胡乱点着头，移开视线。

朋友？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有谁能为了苍绒，而冒险到去咬死边缘虎族的，这熊崽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每个看见昭言的都知道是幼崽，但在古司看来，他的体型接近成年棕熊，似乎已经度过了亚成年阶段，需要对他的年纪重新判断了。

昭言感觉到这束接近于窥探的视线，便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你好像……”古司往后退了一步，上下仔细打量他，“长得有点太快了，可能已经在成年阶段了。”

如果是成年阶段，昭言做出的事情，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苍绒可能有点别的感情。

无端冒出的想法让古司一激灵，神情逐渐复杂，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昭言身上，有些恍惚，又鬼使神差道：“成年的话，确实到了情窦期，你这样也正常。”

“情窦期？那是什么？”昭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完的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多问这一句。

古司轻咳道：“就是想找个伴。”

“……”

好吧，确实是值得让人后悔提问的回答。

但他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昭言看着自己的前肢，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继而转身看着树干，忽然立起身子，抓住了坑坑洼洼的树皮，试着往上爬。

不出所料，他抓不住，也用不上太多劲，一是因为脊骨受损，二是因为成年棕熊本身的特征。

成年棕熊的爪子虽长，却并不擅长爬树，当初被巴夫巴顿偷袭时还只是幼崽的状态，借着自身的灵巧，想上树就能上去，如今却不行了。

“系统，我现在是成年棕熊的岁数吗？”

【正在为您扫描，请稍等……】

【亲爱的客人，恭喜您已步入成年阶段，后续任何将会按照您的能力，进行任务升级，期待您的表现。】

短短二十几天，就从幼崽到成年。

昭言觉得荒唐，看了眼古司，有些心虚地原地坐下，像是要接受拷问一般。

半晌，他慢吞吞开口：“可能是成年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跟着苍绒吃得好？”

古司一声不吭地围着他看了几圈，笑道：“紧张什么？在我们这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听到这话，昭言不自觉又挺直了腰杆。

“你不是先例，之前有一只雄狮误闯密林，把其他族群吓得几天几夜不敢出门，结果那只狮子比它们还要害怕，身娇体弱，还爱哭。”古司化形后在他对面坐下，抱着手臂，不以为然地说着。

“胆子小的雄狮？少见吗？”昭言没能听懂他的意思，歪着头问道。

虽然自然界的野性与生俱来，但对于任何野兽族群来说，并不是天生都有勇于闯荡的胆量。

古司摇摇头，拍死了趴在他手臂上吸血的蚊子：“不少见，但是它和你一样，从幼崽直接跨越到了成年雄狮的阶段，只是过程比你久一些。”

昭言微阖着眼，心中动荡。

他并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总有那么几只天赋异禀的野兽，能够直接跨过亚成年这样的尴尬期，在陌生的地方，遇见特性几乎一致的，难免会有种可能对方是老乡的错觉。

“真巧。”

昭言波澜不惊地笑着，对此并没有作出特别的反应。

话音刚落，边缘部族的篝火亮起，细碎的谈论声传来。

“今天古司不在临时栖息地，没能打探到最新的消息，你们可能要注意一点了，最近它跟虎族部落里的那只棕熊走得很近。”

“它会去找虎王帮忙吗？”

“虎王自顾不暇，怎么会帮它？别把古司想得太神通广大了，如果没有它，我族的一把手只会是我。”

那只棕熊脸上带疤，悠闲地趴坐在篝火旁，这边围绕着边缘部落的棕熊，均是卑躬屈膝的模样，似乎要以它马首是瞻。

昭言右眼皮突突直跳，下意识拦住了古司：“之前苍绒身边也有叛徒，别冲动。现在出去就暴露了。”

可与判断的不同，古司竟淡然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它无动于衷地瞥了一眼跳跃的篝火：“我知道它是叛徒。”

“那你还任由它待在你们身边，你就没怀疑过起火的事情有他的参与吗？”

昭言不明白，虎族的叛徒是因为从未露出过破绽所以没能第一时间逮捕，可为什么古司明明知道，却没有采取行动。

古司苦涩地低着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从小到大的玩伴，就算怀疑也不愿意相信。”

不等他想到安慰的话，狼獾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熊哥，我把兄弟们都带来了，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昭言打消了缓和气氛的念头，拍了拍古司的肩膀，走到狼獾面前：“这附近有棕熊一族的定点，你们各自分配好，任何一个点发生的情况，都尽快来告诉我们。”

“好，都听见了吗？快去。”

狼獾回头低声命令，黑暗中闪过几道残影，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昭言一低头，就看见狼獾还在原地，兴奋地摇着尾巴，他疑惑道：“不跟它们一起行动吗？”

狼獾的眼睛很亮，快速摇着头，说道：“我不去，我要跟着你，如果有不识好歹的还想要攻击你，就能帮得上忙，我的兄弟都很靠谱，没有我在身边也很能干。”

说完，还自豪地扬着下巴，颇有家中老幺得了兄弟姐妹宠爱的模样。

想到它前段时间跟着父亲在密林中的事情，能有如今的状态也是情有可原。

昭言不禁笑出声来：“行，那你就跟着我，如果你没有保护好我，之后我们就别见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可是答应了虎王呢，一定能做到。”狼獾着急得都坐不住了，生怕昭言把自己赶走。

昭言心头一震，眸光微闪着重复它的话：“答应了虎王？什么意思？”

狼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目光躲闪，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狼獾从一来就说要跟着自己，就算是想要保护救命恩人也不会如此黏糊。

看昭言摆出不罢休的气势，狼獾顿时蔫儿了，耷拉着脑袋说道：“之前我去找你的时候，遇见虎大王了，他知道我之后会跟着你帮你的忙，让我多看着你点儿，有什么闪失一定要去告诉他。”

昭言眉梢一挑，他明白苍绒怕自己在外面有危险，但偏偏找了个单纯的做实时摄像头，有些不明智。

正要继续问个清楚，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略显凄厉的虎啸，压抑、痛苦、不甘，还有些许滑稽。

但就算这样，也能听见树梢上传来鸟禽惊飞的声音。

他下意识看向狼獾，卷来的不安愈发强烈。

“查询监控对象距离。”

【亲爱的客人，正在为您监测……】

【您好，监控对象距离范围为：11.76公里。距离较远，暂时安全，距离低于3公里时，将会发起警报，告知离开或躲避。】

巴夫死了，现在只剩下一只不太用脑子的巴顿。

距离这么远，根本就不需要警惕什么，可现在的不安比今天被攻击时更甚。

昭言在心里喊道：“可以添加监控对象吗？”

【亲爱的客人，请登记新的监控对象。】

“登记！”昭言一瞬间警铃大作，险些喊出声来，“添加监控对象，苍绒。”

【您好，此对象无需添加监控，可直接查看相关信息，请告知系统查看项目。】

凡事蹊跷，昭言总抱着侥幸心理，心惊着问出口：“查询距离。”

【亲爱的客人，正在为您监测……】

【您好，监控对象：苍绒，距离范围：11.79公里。距离较远，无法监测具体行动。】

系统有些无奈，苍绒作为主要攻略对象，无法正常添加监控，也无法提供更有效的信息，显得很没用。

“距离太近了……”昭言小声叹着。

只有三十米，说得轻松一些，是一只成年雄虎2秒就能到达的距离。

刚刚那是谁的叫声，是苍绒？还是巴顿？

“昭言？你在说什么？”古司听不清他的话，往前挪了两步。

“刚刚的声音，像不像苍绒的？”昭言瞬间失去了判断，巴顿还带着伤，给苍绒带来伤害的可能性太小。

还没能得到古司的回答，昭言的视线就被系统烁光占领。

从红到灰，再恢复到正常的视觉，只是呼吸的间隙那么短，耳边的系统音机械又冰冷。

【亲爱的客人，请注意，您的监控对象之一：巴顿，已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