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瑾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收服天下邪祟，成为九宫天师。
邪祟原本只是指害人的鬼怪，但在天师中即是对各种妖魔鬼怪的统称。
于是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她拜别了师父，下山了。
人都走到了山脚下了，寇瑾回头望着这气势磅礴的青山，眼眶有些红。
毕竟在这青山上待了整整十年，说下山就下山，师父她老人家也不挽留一下！
想了想，寇瑾撩起衣摆，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您放心，等我成为了九宫天师，我就回来给您送终！”
“……你的意思是等你回来为师就要死了吗？”
寇瑾原本还很感伤，头抵在地上，清冷隐含着薄怒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传来，旁边是一片阴影。
寇瑾欣喜地抬起头，笑靥如花，整个人弹跳起来。
“师父！您来送我啦！”
然而她师父秦月岚眸若冰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寇瑾有点茫然，脑子里忽然回荡起师父说的话。
寇瑾大惊失色，连忙解释道：“师父您听我说，我一不小心说漏了两个字，我的意思是给您养老送终，不是给您……给您送终……”
“哦，那你的心愿看来要落空了。”
寇瑾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啊？师父您是不愿意让我给您养老送终吗？”
秦月岚嫌弃地说道：“不是，只是等你死了为师都不一定死，别想了。”
“嘻嘻！师父说得对！师父果然是最厉害的！”寇瑾笑着露出八颗大白牙，语气中全是崇拜。
毕竟她的师父她就是九宫天师啊！距离十方天师只有一步之遥了！
听到寇瑾恭维的话，秦月岚嘴角一抽。
“……就你收妖的水平，我真怕你死在路上。”
然而寇瑾一脸正色地说道：“不会的，师父，您教给我的各种收妖的法术我已经彻底融会贯通！只等我大展身手啦！”
眼瞅着师父逐渐不信任的眼神，寇瑾自己也有点心虚。
“咳……好吧，师父我错了，我扯谎了，我其实还没有融会贯通，我只学了个七七八八……”
秦月岚看着寇瑾不说话，寇瑾的声音说到后面逐渐底气不足。
“好吧，其实没有七七八八！但是五五六六我肯定是有的！”
秦月岚嗤笑一声，“就你？能把为师的功夫学个三四成我就谢天谢地了。”
寇瑾嗫嚅着嘴唇，想说点反驳的话，又说不出来，只能弱弱地反驳道：“……可我是四象天师诶。”
秦月岚斜乜了寇瑾一眼，“哦。”
语气中是浓浓的蔑视之意。
空气忽然安静，只剩下喧嚣的风儿在四周流淌~
寇瑾撇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师父的确有看不起她的资格。
毕竟她是三年前才晓得自家师父竟然是九宫天师的，因为她向来是不觉得这个一天天只知道吃饭睡觉饮酒喝茶顺便体罚她和师姐的师父有多厉害的。
直到有个千年老妖跑到青山这里，想要占地为王。
听说手里面还沾染了十多个厉害天师的性命！
都是天师榜上赫赫有名的那种！
不过也难怪，千年老妖可是只有七星天师以上才能对付的。
然后这老妖来到了青山，搞得青山风云变色，似乎老天爷都在为这老妖呐喊助威。
再然后，师父从床底下掏出垫床脚很多年的青虹剑出去了一趟。
至于寇瑾是怎么知道那玩意儿是青虹剑的吧……
“师父，你手上那长条灰黑的东西是什么啊？”
“青虹剑。”
“啊？用来干嘛？”
冷酷的师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诛妖。”
然后秦月岚抬脚就要往外走，忽然回头嘱咐道：“泡茶，为师回来喝。”
“噢。”寇瑾认命点头。
自不久前师姐下山历练之后，做牛做马的活计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外面乌云密布，能够影响天象的妖怪都不简单。
虽然迷之相信师父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但她不觉得这壶茶泡好了师父就能回来，而且寇瑾觉得师父撑死了也就是个七星天师。
不过寇瑾也没有偷懒，而是认认真真地开始泡起茶来。
取茶、洗茶、候汤……
等寇瑾弄完所有的工序，屁股刚挨到椅子坐下，正想休息一下，她的师父忽然走了进来，手里面是还是那灰不拉几的青虹剑，好像和刚从床底下掏出来没什么区别。
寇瑾惊讶地看着秦月岚，余光瞥到天气已然放晴。
“完了？”
“嗯。”
“不是说千年老妖吗？”
“死了。”
“啊？”
秦月岚啜饮了一口茶，看在这次泡的茶味道不错的份上，她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死了。”
寇瑾有点小茫然，愣愣地说道：“那不是千年老妖吗？”
“嗯，一千两百年的豹子精。”
寇瑾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月岚，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的样子。
平时她对付一个百来年的小妖怪都觉得力不从心。
而那一千两百年的豹子精……
寇瑾想都不敢想。
毕竟这时候的寇瑾仅仅是一个两仪天师。
“怎么，不信？”
“不不不是……师、师父，原来您这么厉害啊？”后知后觉的寇瑾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秦月岚眉头一皱，她这路边捡的小徒弟似乎对她的战力有什么误解？
“为师身为九宫天师难道不应该厉害吗？”
寇瑾听后瞳孔地震，疯狂摇头。
不是！她的师父什么时候是九宫天师了？！
师父她不是个好逸恶劳、只晓得避世享乐、活得像祖宗一样的垃圾天师吗？？？
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但寇瑾也知道自家师父才懒得和她鬼扯，那么她说自己是九宫天师就一定是九宫天师。
寇瑾想起自从师姐下山之后，她经常在背后偷偷骂过师父还天天偷懒，瞬间背脊发凉。
师父要是生气，可能一只手……不不不，一个手指就能把她解决了吧？
寇瑾心思百转千回，但还是努力收起眼中的惊恐，瞬间切换成明媚的笑容忙不迭地附和道：“厉害！厉害！师父最厉害啦！”
然而秦月岚目光如电，静静地看着寇瑾不说话。
寇瑾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气氛似乎有点凝固。
秦月岚把茶盏放在桌子上。
杯盏与桌子磕碰发出的清脆声把寇瑾吓得一个激灵。
“阿瑾，你实话实话，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为师？”
一旦正经起来的秦月岚气势十足，何况秦月岚还用这种死亡凝视盯着寇瑾。
寇瑾吓得双腿发软，蹭地一下就跪了下去。
“师父我错了！我坦白，我不应该背后骂您的！”
秦月岚脸色一黑，难怪这段时间总感觉有人在背后骂她，还以为是那些老不死的，或者那几个老妖怪，想不到是自己的小徒弟。
“还有呢？”声音不辨喜怒。
寇瑾见状，继续说道：“您放在厨房的鸡腿是我偷吃的……”
“继续。”
“师父您最喜欢的那个茶杯其实我打碎的，师姐替我背锅了。”
“嗯。”
“衣服您吩咐我洗三遍，我只洗了一遍……”
“一次性说完。”秦月岚面容平静。
寇瑾心底拔凉拔凉，开始细数上青山以来的罪过。
“您叫我太阳底下站桩一个时辰，我站了半个时辰就跑去玩了……”
“后山的野鸡是我嘴馋捉来烤着吃了，我还毁尸灭迹。”
“您埋在树下面的酒我偷偷喝了好几口。”
“……”
寇瑾说得口干舌燥，jio都跪麻了。
可是她师父是话也不说，茶也不喝，就那么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寇瑾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即视感。
想了想，感觉这是死亡的前兆。
寇瑾深咽一口水，开始酝酿情绪。
猛然往前一扑，一把抱住秦月岚的大腿，也不管自己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声音凄凉，眼含泪水哭诉道：“师父，师父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只用一根手指碾死我呜呜呜……”
秦月岚一怔。
什么一根手指碾死她？敢情连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虽然那些事情是有点让人生气，但她秦月岚也不是什么心眼子小的人，过去的就过去了吧。
即便小徒弟有错，也罪不至死，何况是……一只手指碾死……
这种死法太麻烦，直接一剑劈死比较省事。
秦月岚还在出神，就看到自己小徒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自己衣服上抹，秦月瞬间意识到是自己今年刚裁剪好的新衣裳被弄脏了。
颇有些嫌弃地拨开寇瑾的小脑袋，结果寇瑾立马重新贴上来死死抱住。
秦月岚见状，强行忍住想一剑劈死这个不肖徒弟的心。
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再哭就砍死你。”
寇瑾吓得立马噤声，双手捂住嘴巴，两眼通红，眼泪开始无声滑落。
秦月岚低头皱眉看着衣裳上的水迹，只觉得脑阔疼。
仔细回想了下小徒弟的话，怎么看都是这么多年她在她心中是一点威信力都没有啊……
这下不但脑阔痛，还有一根筋在突突地跳。
要不还是砍死再去找个小徒弟吧？
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秦月岚默念了好几遍，才堪堪冷静了下来。
“行了，滚去洗脸。”
寇瑾一愣，知道师父这是放过自己了，连忙恢复了脸上能晃瞎太阳的笑容。
“嘿嘿，我就知道师父你最宠我了！”
寇瑾在青山待了十年，今早上她本想和师父当面告别，结果在她的房门外面等了一上午，师父似乎还在睡觉，想了想，还是直接就走吧。
反正师父也说如果她觉得是时候下山了，下山便是，不用请示她。
所以寇瑾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岂料刚到山脚，师父就追上来了。
“拿着。”
寇瑾本来低着头，忽然有一个灰扑扑缠满丝带的长条状东西进入视野。
好像是……那把青虹剑？
寇瑾呆愣地接过手。
“师父？”
“青虹剑，可以护佑你一二。”
“啊？可它不是把断剑吗？”
秦月岚眉心一跳，真想抽出青虹剑直接劈死她！
“为师什么时候给你说过它是把断剑？”
啊这……好像还真没有，都是她根据话本臆测的……
话本不可信！
于是寇瑾头摇得像拨浪鼓。
“还记得那只一千二百年的豹子精吧？”
“嗯嗯！”
“为师用青虹剑斩杀的，不然不会那么快，所以，现在知道青虹剑的厉害之处了吧？”
寇瑾眼睛瞪大了。
“所以这是把神剑吗？”
秦月岚有些遭问住了。
“嗯……算是吧……”
“既然是神剑……师父你怎么用来垫床脚？”
秦月岚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
“不垫床脚为师夜晚睡不安稳怎么办？”
寇瑾：“……”我是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