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见到那柳玉的小尾指上缠着红线，之前不知道另一端牵在何处，但现在似乎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赵卿云。
从赵家和那记载的小册子上面来看，赵卿云的确是和这棵大柳树很亲近。
这么多年的陪伴，或许真的让柳玉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何况这柳玉的红线还系在赵卿云的身上。
而邪祟的思想一向是比较简单的，既然柳玉可能喜欢赵卿云，那她才会做出不让死去的赵卿云投胎转世为人，转而让她进入鬼道的行为。
赵卿云死去之后，灵魂第一时间并没有离体，这应该和柳玉的那株柳枝有关系，柳树性属阴，能招鬼。
既然柳玉已经成精，用妖术暂时困住一个凡人的灵魂并不难。
阴差虽然会在赵卿云阳寿已尽的时候前来勾魂，但如果没有找到她的灵魂的话，也不会长时间停留在原地。
所以赵卿云的灵魂才会被柳玉的柳枝困住，直到她亲自过来找到赵卿云，带走灵魂。
但正常的灵魂是没有资格长时间停留在阳间的，除非是进入鬼道。
而寇瑾之前已经在赵家庭院中的大柳树上面察觉到了鬼气，结合小二以及赵家人的说辞、小册子，可以断定柳玉是借助本体大柳树让赵卿云进入鬼道的。
可赵卿云本身是不愿意的，小册子上面都是赵卿云劝说柳玉不要这么做。
寇瑾眉头微蹙，难道这是个妖怪由爱生恨要把赵卿云绑在身边的戏码？
那她这就不能对柳玉心软了，之前顾念她身上没有什么杀气，应该是没有害过人的，所以这才没有下死手。
不过如果是柳玉强迫赵卿云修鬼道以满足她自己的欲念的话，这就不一样了。
寇瑾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桶边缘，还在继续思考。
她还有一个问题，赵卿云棺材里面的柳枝是怎么回事？
既然先前柳玉已经来过灵堂带走了赵卿云的灵魂，为什么不直接一起把那柳枝收走？
那柳枝又有什么用呢？
保持赵卿云尸身不腐？
但柳玉已经让赵卿云进入鬼道，保持她的尸身不腐作甚？而且就算让她尸身不腐，又有什么用？她的阳寿已尽，魂体不可能复位的。
柳玉带走了赵卿云灵魂，本身要养伤，也要让赵卿云进入鬼道，所以耽搁了时间，再次过来取柳枝的时候就遇到了她寇瑾。
看来还得去看看这柳枝到底有什么玄乎的地方。
寇瑾主意已定，直接起身擦干身子穿上衣服。
寇瑾选择翻窗出去，运气一轻身，遁入茫茫夜色之中。
之所以不从正门，是因为懒得说话解释。
何况李太守已经放权让她和方权处理此事，她大半夜过去也不无不妥。
然而当寇瑾到了灵堂的时候，却发现棺材前面跪坐着一个女子。
寇瑾一眼认出是白天见过的喻之薇。
而在灵堂的外围有几个下人守岗，除此之外，灵堂里面就喻之薇一个人。
“喻娘子？”寇瑾没有喊她少夫人是因为李庚不配。
喻之薇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拨动佛珠的手一顿，似乎有点被吓到，但面无异色，仅仅只是抬眼看了下寇瑾。
“寇天师。”
随即喻之薇闭上眼眸继续拨动着佛珠，口中低声念叨着什么。
寇瑾仔细听了听，是佛家的往生咒。
喻之薇背脊笔直，在宁静的夜晚，她手中拨动的佛珠声和风吹动的幡声融合在一起，衬得那道低声的念咒更加清晰明了起来。
寇瑾知道她刚才的到来打断了喻之薇的念咒，所以她这次只是静默地站在喻之薇的身后，等着她念完。
果然，等喻之薇念完之后，她才睁开双眼，站起来继续对着寇瑾说道：“这么晚了，寇天师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寇瑾没有直接回答喻之薇，而是反问道：“那喻娘子为何要替赵小娘子念往生咒呢？”
闻言，那双淡漠的眸子竟然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她看着寇瑾，吐出两个字。
“赎罪。”
寇瑾一惊，“这是为何？”
喻之薇眼眸低垂，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日她本不会撞见李庚的，只因我们幼时相识，我见着眼熟，上去多说了几句话，聊得畅快，忘了时间……这才被李庚看见。”
喻之薇眼中尽是懊悔和自责。
寇瑾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忙安慰道：“喻娘子不必苛责自己，这并非你所能料到的事情。但你说与赵小娘子幼时相识，那她被纳进来之后，喻娘子知道那株柳枝吗？”
出乎意料的，喻之薇眼中露出一丝戒备之色。
“寇天师问这个是为了李庚还是卿云？”
这里没有别人，喻之薇问得直白。
“算是为了赵小娘子，我虽然接了榜文，但对李庚也无什么好感。”寇瑾回得坦诚，喻之薇眼中这才稍稍卸下戒备。
“那株柳枝有些奇异，我曾看到卿云与柳枝……对话。”
“对话？不是自言自语？”
喻之薇摇头，“我起初也以为是她在自言自语，可是我仔细听却发现她说话之间有停顿，像是你我交谈一般。”
寇瑾诧异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喻之薇眼眸轻颤，眸中是悲戚之色。
“卿云死去的前一夜。我去看望她，没聊几句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心知她不愿多聊，可我离开时候总是心悸，想了想，又折返了回去，但我在窗边听到了她的谈话。”
那晚，心底不安的喻之薇离开赵卿云院子后又走了回去，还是打算多说几句话，她怕卿云做傻事。
可是当她走到赵卿云庭院中时，却看到赵卿云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柳枝的影子。
那株柳枝似乎是悬空的？！
喻之薇睁大了双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先前赵卿云已经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而喻之薇也怕生人吓到卿云，所以她只会让下人在院子外面等着她，眼下只有她看到了这般的情景。
喻之薇心中微惊，窗户里面传来了清浅的说话声。
迟疑片刻，喻之薇还是走上前，凝神静气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阿玉，你不要这样做。”
“……”
“人各有命，这就是我的命吧。”
“……”
“阿玉，这样是不值当的，对你我都不好。”
“……”
“够了！阿玉，不要再说了！”
喻之薇皱了皱眉，她很少听到卿云发怒。
抬眼再望，那株柳枝的影子已经消失，而卿云也已经吹灭了烛火，屋内归于黑暗。
以喻之薇的描述来看，此时的柳玉已经有了通过柳枝与赵卿云沟通的能力，因为这件事情发生在赵卿云死去的前夕，也是柳玉快要成精化形的时刻。
而以赵卿云的回复来看，柳玉是想为赵卿云做点什么，而她不同意这么做。
至于做点什么，寇瑾猜测应该是等赵卿云死后帮她的灵魂进入鬼道。
这世间万事万物有自己的定数，而大多的邪祟是能够窥测凡人命运一二的，所以柳玉是已经猜到了赵卿云即将死去。
见寇瑾听后沉默思索的模样，喻之薇不由地问道：“寇天师，这柳枝是否是你们白天遇到的妖怪？”
喻之薇毕竟是李庚明媒正娶的主妻，府里面的事情她也有权过问。
寇瑾点点头，“是。而且喻娘子也是知道那株柳枝在赵小娘子的棺材中的。”
“所以寇天师深夜至此，是为了那株柳枝？”
“嗯，那柳妖白天也是为了那柳枝而来。”
“那寇天师现在是想？”
“开棺看柳枝。”
“好，寇天师请。”喻之薇侧开身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寇瑾也知道喻之薇与赵卿云是旧识不太放心，所以她也不打算避着她。
棺材的四周有寇瑾早先设下的法阵，上面还贴满了辟邪的符篆。
寇瑾手中一动，青色的灵力没入法阵之中，霎时间，光华大作。
随着寇瑾的手势变化，也在喻之薇那有些惊讶的眼神中，棺材上盖开始缓缓地挪动，直至露出赵卿云尸首的上半身。
赵卿云手中还是攥着那株翠绿欲滴的柳枝，面容鲜艳，恍若活人。
“还真是这样？”喻之薇之前已经听下人说卿云尸身未曾腐烂的事情，但亲眼见到还是不免吃惊。
寇瑾没有说话，而是有些凝重地望着那株柳枝。
思量片刻，寇瑾右手覆盖上了青色的灵力，算是给自己做了一层防护，原本白皙如玉的手瞬间变成了青玉之色。
而喻之薇身为凡人虽然看不到灵力，但是却能感觉到寇瑾右手的不寻常。
只见寇瑾手快如闪电，以巧劲从尸体的手中抽出那株柳枝。
不出所料，柳枝在不停地挣扎，似乎想重新回到尸体的手上。
而没有了柳枝上面妖气的温养，尸体隐隐有腐烂的迹象，但变化极其轻微。
寇瑾眼神一凝，又快速把这株柳枝塞进了尸体的手中。
然而喻之薇却被寇瑾的动作弄糊涂了，她只是看到寇瑾把柳枝抽出来又放回去，然后就没了。
“寇天师这是？”
“验证猜测，这株柳枝果然是柳妖用来防腐的。”
但随之产生了更大的疑惑，既然柳枝作用是防腐，现在的柳玉又为什么要取回这株柳枝，很明显这柳枝一旦离开尸身就会马上腐烂。
是什么又让柳玉改变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