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筝从新木匣中拿出颜值花片，朱红色覆盖住她的唇，木梳从发顶一路梳到发尾。
这一世的神尊成功渡了劫，执笔星君帮助她将这副驱壳留在这里，与容清相扶到老。
苑筝即刻启程前往云芜山，由于灵力被老树妖封印不少，为了节省体力，只能选择坐马车。
执笔星君问她要不要帮忙，苑筝拒绝，一是距离并不远，也就三日就能抵达云芜山脚下。
二是，她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想看看这青山绿水。
路程上，也要好好想想，这一次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取得霍扶衣的信任。
依照之前观察的，霍扶衣通常一身胜雪白衣，唯一展露笑颜就是在人间开医馆的日子。
但也只是对病人浅浅一笑，笑容甚至并未抵达眼中。
即便是这样，医馆一年开张一次，下一次要等到第二年夏。
苑筝掐指一算，不行，那时候他已经走火入魔，来不及了。
抵达云芜山的第一天，苑筝找了家客栈，要了壶清茶，才喝一口就听邻桌有人议论。
“云芜山要收徒弟了，你们知道吗？”
一位手持折扇的人点头：“当然，我打算过些日子去报名呢！”
“百年一次收徒，能顺利拜师成功的没有几个。听我爹说啊，我□□当年差一点就选上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家就能光宗耀祖！”
“是何原因未选中啊？”
“云芜山那是什么地方，仙境啊！听闻他们考试最后一项极难，你我这等凡夫俗子，进去完全不是对手。”
苑筝眼前一亮，放下茶杯凑过去：“你们说的可是云芜上仙，霍扶衣要收徒吗？”
“不知道云芜上仙收不收。”那人说完，折扇在掌心敲了敲，上下打量她一遍：“小妹妹，哪凉快去哪玩吧。”
“怎么？”苑筝皱眉：“你瞧不起我？”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连云芜山都进不去，竟还想要一步登天，打听云芜上仙收不收徒，难道不可笑吗。”
苑筝气结：“我有手有脚怎么上不去云芜山了？”
另一人抬了抬手：“姑娘怕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云芜山百年收一次徒，我等碰上已是不易，况且这一次云芜山只收男徒弟。”
苑筝提着一口气：“为什么？？”
“上一个一百年，已经收了女徒弟，这一次轮到男徒弟了！”
苑筝坐在那听他们聊了许多。
云芜山的规矩，为了方便管理，也方便照料大家的生活起居，所以每次收徒的性别都是一样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位手持折扇的人开口：“云芜山的门规，山中弟子不可沾染情.欲，所以才将男女分开，免得有人私相授受。”
“这位姑娘。”他弯了弯唇，眸中有丝莫名的骄傲，从他微扬的下颌也能看出来：“你听懂了吗？”
苑筝泄了气。
回到客栈辗转反侧，抬起手，指尖冒出一点青藤。
现如今她的灵力只够召唤出这如筷子般粗细的小绿藤，再也没有曾经在长风城那样的盛世。
苑筝小声与它交谈：“我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绿藤娇小绕在她指尖，呢喃两句。
苑筝道：“我扮成男的不就得了。”
绿藤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要是真如你所言，他的老祖死于非命，哪里还有他现在和人吃酒聊天的份？”
“放心吧。”苑筝轻点它的嫩尖尖：“目前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让我顺利见到霍扶衣了。”
本身也好，男身也罢，她不能再等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能早接触霍扶衣一时，帮助他渡劫的几率就越大。
苑筝即刻上山，在半山腰找到了云芜山张贴的告示。
云芜山百年招收一批弟子，虽注明凡人仙人不限，但还是在末尾重点强调，考试最后一项万分艰巨，量力而行。
云芜山顶在白云之上，一眼望去恍若仙境。
这就是仙境。
重峦叠嶂是山峰，轻雾重重是白云，只要站在这里，好像灵魂就已经得到了升华。
前方有许多前来拜师的人，他们站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块石碑。
苑筝快步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赫然看见这上面是云芜山的门规。
竟足足写满了九九八十一条。
可怜的石碑啊，苑筝想，你全身上下没一处光滑地方。
这云芜山究竟是什么奇葩，为什么门规这样多，真是堪比……堪比神之殿啊。
不过，幸好有了她在神之殿那些年月的经验，如今瞧见这八十一条规矩，竟比其他人轻松一些。
很快就有门中弟子指引，苑筝随着队伍走在后排，听见有人交谈。
“猜到来拜师的人会多，没想到居然这么多。”
“是啊，还有那么多没仙骨的。”
“呵，没有仙骨还妄图成为云芜山的弟子，真是痴人说梦。”
苑筝努了努唇，回头一看，竟是之前喝茶碰见的手持折扇的一位。
那时候就觉得他桀骜不驯，如今一看更是傲娇到不可一世。
她放慢脚步融入他们的队伍：“你是说没有仙骨一定会被淘汰吗？”
她早已幻做少年模样，平日里及腰的长发尽数挽到头顶，用一条细带束成发髻。
眉眼间生来带着的妖媚虽不能完全遮掩，但也因她不苟言笑的模样淡了些许。
“这不是常识吗！”这人完全没认出她来，傲慢地缓缓道：“若是一点仙术都不会用，怎么能熬得过最后的虎口夺生，那可是万兽窟的——”
话还没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倏然停下。
苑筝还在取经，忙道：“万兽窟？”
“没有没有。”他挥了挥折扇：“你听错了，总之就是很难过关。”
其他人忙拱起手微微倾身：“那就有劳荣公子关照在下了。”
另一位也忙倾身：“有劳荣公子了。”
苑筝怔了一下：“你……你姓容？”
旁边的人道：“这位可是咱们云芜山荣封府的荣章开，荣二公子，你连荣公子都不认识？”
原来是荣封府的，同音并不同字。
没想到他的来头还真不小，竟是王爷之子。
“大名鼎鼎的荣封府我自然听说过。”苑筝上下打量他，无论是气质还是姿态方面，统统不及容清半分。
荣章开挥了挥折扇：“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我们云芜人，贵姓？”
他说着礼貌的话，眉宇间的傲气却不曾遮掩。
苑筝沉寂在回忆里，下意识答了句：“苑筝……”
反应过来随即又补充：“征途。少年自有征途的征。”
其他人并不在意来自她名字的含义，苑筝跟在荣章开他们身后，一同走进云芜。
负责接待他们的师兄将大家带到一处寝殿，沉声道：“我叫青玄，这几日负责照料你们的起居。即来了云芜，上了云芜山，就要遵守云芜山的门规。寅时晨起、戌时休息，禁酒、禁色、禁喧哗，这三日你们的三餐时间会有我来叫。”
有人问：“只需要遵守这些就可以了吗？我看石碑上刻了很多条啊。”
“这些是基本，完整门规是云芜山弟子要遵守的。”他道：“十人一间屋，找到自己的位置，等三日后统一测试。”
瞧见青玄正欲离开，苑筝小跑着追上去，先弯了弯腰，叫了句：“青玄师兄。”
青玄回礼，苑筝道：“敢问云芜上仙可会收徒？”
青玄摇头：“本届比拼由钟恒掌门与青字辈收徒，云芜上仙琐事繁多，从未收过徒弟。”
这个噩耗几乎将苑筝所有力气都从身体里抽出。
这么些年，竟然从未收过徒弟。
别人都进了屋子，只她一人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开始思考扮男装闯进云芜山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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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扶衣受邀参加溪北城主的寿辰，因身份与众不同，位置被安排在了台上。
纯白色锦袍铺在椅垫之上，头顶一盏琉璃灯光芒下坠，如若流水般的发丝也显得璀璨生辉。
当众人举起杯中酒祝贺城主时，唯有霍扶衣杯中是一盏露水。
云芜山门规，禁酒。
虽说禁的是云芜山之内，但在外，霍扶衣也从不饮酒。
轻抿一口露水，为唇色渡上一层水光。
放下杯子，他对溪北城主说：“门中今日有新弟子抵达，我回去看看。”
城主随他一同走出大殿，遣散了侍卫侍女，对霍扶衣拱了拱手：“上仙，在下有一事相求。”
霍扶衣道：“请说。”
“上仙日理万机，不知在下这边疾苦。”厂主道：“小女年芳十六，名叫兰儿，三月前去看灯会，也不知怎么招惹了一头麒麟兽。我出面赶他走，可这麒麟兽脾气暴躁又狡猾，几次交手我都落了下风。”
霍扶衣道：“偌大的溪北，竟没有侍卫能敌过他？”
“这正令在下气恼的，这麒麟兽狡猾至极，任凭我找来多少侍卫，他都能侥幸逃脱。”
“我倒是没什么。”城主哀叹着摇摇头：“可怜我小女夜夜梦魇，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那麒麟兽施了什么邪术，早知云芜上仙医术过人，还请帮小女看看吧！”
霍扶衣随他来到寝殿，他女儿躺在床上，满脸痛苦，满头大汗。
霍扶衣抬起手放在她眉间，顷刻间女孩的眉头舒展开来。
可这愁容，却渐渐到了霍扶衣脸上。
他收了手，沉沉道：“竟未探出他属于哪里。”
“正是正是啊！” 城主连拍两次大腿：“如今六界和睦，也不知道这麒麟兽究竟是妖是鬼还是魔啊！”
“你与他交锋时，可曾得知什么重要线索？”
厂主想了想，道：“兰儿之前跟我说，麒麟兽告诉她，只要跟了他以后六界都由他做主，还说只要他想，就连……就连云芜上仙也能轻易推翻。”
“我小女自然不信，争吵之际，那麒麟兽放下狠话要让她见见真本事。”说到这，城主突然恍然：“从前我一直以为他说的‘真本事’是叫我小女夜夜梦魇，现在细想……”
霍扶衣补充道：“他还想要踏遍我云芜山。”
城主叹了口气：“真是胆大包天！”
默了默，霍扶衣从衣袖中取出一张药方。
“按这个法子取药，可保她睡个好觉，待我着手查探，看这麒麟兽究竟来自哪里。”
霍扶衣御剑翱翔在天上，恍然觉得刚刚在兰儿身上探得那气息，似乎带着一缕妖气。
可气息微弱，他不能断然去妖界质问，想来还是先回到云芜山，现在重中之重是看看那些新来的有没有资质优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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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云芜山禁喧哗，但十人一间屋子也够吵人的。
为了尽快融入集体，苑筝不得不端坐在桌前，与大家一起交谈，临时编出来的家世也要牢记。
荣章开与她被分到一间屋子，交谈中能听出不少人对他有恭维之意。
尽管他嘴上谦逊，但得意的神情无法掩盖。
大家聊了一会儿到了沐浴时间。
苑筝缩回榻上，伪装透明，荣章开经过她的床榻，问道：“苑征，你不去沐浴吗？”
苑筝摆摆手：“待会儿再去。”
“云芜山有规定，沐浴时间不得超过半炷香，人这么多排队还要排一会儿呢。”
苑筝极力装作平和，她微笑：“荣公子你先去吧，我过会儿，来得及。”
荣章开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苑筝舒了口气，从榻上坐起来，她抱着膝盖视线盯着某一处发呆。
第一天就这么多不便，在这个都是男人的房间里，她格格不入又要融入其中。
还没见霍扶衣一面，就感觉自己先渡了个劫。
苑筝从床下拿起浴盆，慢慢朝外走。
另一边。
霍扶衣通过灵镜看到了苑筝的所有举动。
眼睛微眯，他看见有根细藤在他指尖缠绕，张扬的花瓣摇曳。
是个花妖。
云芜山不是没收过妖魔为徒，如今天下太平，早已不分三六九等。
只是事情来的太过于蹊跷，霍扶衣率先想到溪北城主口中狡猾的麒麟兽，他分明探到一丝微弱的妖气。
霍扶衣唤来青玄。
他翻动此次报名的弟子名册，狼毫笔圈出‘苑征’的名字，道：“此人如何？”
青玄垂目一看，回道：“未曾探过他们的灵力，只记得……他跟我打听过您。”
霍扶衣轻抬了抬眉：“打听什么？”
青玄道：“打听您是否会收徒。”
霍扶衣若有所思，久久未曾开口。
青玄试探着问：“上仙，您觉得他……资质不错？”
霍扶衣没有作答，挥挥手让他退下。
再次来到灵镜面前，挥手驱散上面白雾，苑筝的身影从朦胧到清晰。
沐浴池的人越来越少，距离关池没剩多少时间，最后两个走出来，苑筝才鬼鬼祟祟地提着浴桶进去。
恍然不知灵镜一直在追随她的身影。
爬了一天山，她累得不行，听闻云芜山的沐浴池还有解乏治愈的功能，她要是每天都来泡一泡，说不定能将被老树妖封印的灵力冲破几分呢。
四下无人，苑筝晃了晃脑袋，褪下玄色长褂。
身体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每分每秒扮成男人，如今这里没有第二个活物，苑筝则化作女儿身。
一双玉足率先触碰到温水，她坐在池边调皮地上下晃动双脚，溅起不少的水花。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她脱了里衣，肩膀上那两条细带也暴露在外。
有呼之欲出的雪桃朦胧调皮露出半个身影——
霍扶衣迅速抬起衣袖，白雾再次笼罩灵镜，比之前更严密。
他阖上眼。
竟还是个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