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阿兰被她说话的动静惊了惊，她抬起头，看清了他们的存在，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费则和利佳身上的那身白衣服后，才松了口气般的应了声，“是外乡人啊。”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镇长已经和我说过了，你们买东西不需要付钱。我们多伦多是热情好客的小镇，怎么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付钱呢？”

然后她看到了羽绘。

于是她顿了顿脚步，从架子上拿起一套衣服，是很少数民族的款式，筒体是黑色的，腰带和裙尾却是蓝，裙子从中央垂落了流苏，胸口交叉的连襟上是某种陌生但好看的花纹。这花纹同时还被用作了腰带上，只不过是缀着的晶闪闪的亮片使它们好看的没那么显眼。

阿兰拿衣服在羽绘的身上比了比，“这衣服果然很合适你，穿上它参加我们的庆典，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她凝望着羽绘。

“这不行的。”后者斩钉截铁，“从小我的父母就教育我，要做一个拾金不昧，公正廉洁的好人，所以我怎么忍心在您制作衣服如此辛苦的前提之下，免费拿走您的成果呢？”

阿兰摆了摆手，“这衣服不值钱的，镇上的人都看腻了我的手艺了。也就勉强糊口罢了。”

“那是他们没眼光！”

羽绘加重了语气，看起来非常激动，她上前了一步，随口拎起了一件衣服的下摆，“你看这柔软的布料，你看这精致的绣工，若是放在镇外，您大小也是位刺绣大师，备受人尊崇，面对您这样的手艺人，我怎么能白拿您的东西！我们不配！”

利佳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被她这一通唱作俱佳惊呆了。

她有些想劝羽绘，和她说领域中的人都是虚假的，比喻起来他们就像网游的NPC一样，只会坚定自己被派发的任务。

这又不是NPC觉醒的游戏。

难道对方还会听她讲人情？

在传输思想这方面，还得看正义的拉斐尔。

但没想到名为阿兰的裁缝犹豫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您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羽绘眨了眨眼，深色的红悄然褪去，无事发生般地掩去了自己使用能力的痕迹，“那么接下来，我和我的朋友们有什么能帮上您的吗？”

然后他们就成了阿兰店里的伙计。

小时工的那种。

阿兰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太繁重的工作，男生负责的基本上是搬运布料，女生是裁剪以及挑选。利佳出乎意料的擅长缝纫。阿兰在围观了他们两名女生外带一个小孩儿的成果后，果断的安排羽绘去做了其他的工作。

“等会儿春安旅馆见？”

他们这么约定了。

望罗也被她暂时的托付给了罗修。

——而这意味着，她拥有了短暂的、无人打扰的自由。

*

路羽绘慢吞吞地走着。

阿兰支付了她劳动的报酬，那是一身半旧的衣服，和镇上的居民穿着的款式相仿，这避免了不少直白的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当然，那些最初就注视着她的，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手段就动摇。

但她显然已经太过于熟悉这样的视线，所以无论那些注视里怀藏着多少粘稠的恶意，她依然能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无动于衷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另外还有少量的钱。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还有需要做的事。

但实际上当她路过某几家店的时候，她深刻感觉到了脚步的沉重。

那是甜品店。

面店。

炸串店。

火锅店。

迷人的香味散发着与这个世界的危险截然不同的格格不入，仿若是在长安大桥上欢腾的法兰西舞女。

是下意识地被吸引着注意。

路羽绘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品尝过这种旧时代的美食。

朴素派的烤肉因为操作简单、材料容易获取以及最重要的成本低廉，已经成为了如今最流行的娱乐餐饮。

但油烟里飞升的美食实在太容易腻味太容易上火。于是在灵山牧场醉生梦死一周以后，她开始想念高温炖煮的螺蛳粉和火锅。

当然也仅仅是想念。

混乱的环境注定了这些食物在价格上的螺旋升天。路羽绘倒不是舍不得花费自己的工资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只是店家们能做到的味道实在不如当年，而且或许是材料，或许是心境的缘故，她总会想到什么。

于是直到如今她都尚未去做尝试。

但现在她站在这熟悉的店面前，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怀念起了那股味道。

想着买不买再说，她驻足了一会儿，干脆进了对面最近的炸串的店里。

结果在就在她短暂在店里停留的时候，店外忽然经过了人影，他们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而是直接越过了她进了不远处的火锅店里。并未合拢的门仿佛起到了隔绝的作用，顺从着她的心意隐藏了她。

羽绘收回了视线。

店家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的面前是很普通的铁架，橙红色的火焰灼烧着罐子里的油，肉和蔬菜随着把它们串起来的签子上上下下。

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味儿，微弱的异香飘散在空气里。

羽绘眨了眨眼。

“两串肉。”

她递出了手里的钱。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女人捞起了油中的炸串，他们被油飞成了好看的颜色，距离近了之后，那股淡淡的香更浓郁了。

灵山牧场的后遗症让她对任何的特殊香味都无法用平常心看待。

于是她看向架子上还未下火的那些串串，她没在这些摆出来的肉上闻到奇异的熏香。

“我可以要那里的肉吗？”

“那是没有经过神水浸置的普通种类，您会吃不惯的。”女人的口吻听起来像是恭敬的，将肉递过来的架势却是不容置疑，“还是试试这个吧，是为您特别准备的。”

她在被特殊对待。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且您也不需要付费，免费的享受这里的一切是您应有的权利。”中间女人微笑着回答，“能被您看上我的商品是我的荣幸，事实上，无论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配合，无论您是希望继续的隐瞒身份，还是向他们展现全新的自我，都是您的自由。”

“你们不觉得自己认错了人吗？”

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和人争论的路羽绘接过了炸串，饶有兴致地问了句。

“神注视着您，神不会认错。”女人说，“神说过您会回来的，而现在您在这里，神的每一句话都确切地成为了现实。”

可她来这儿是为了打工的啊！

可不是为了和那什么神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