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你到底……又在瞒着我什么？”
1.
稻妻各处发生的小插曲，置于整个背景下实在显得微不足道了。无论是阴谋，计策，博弈，都需要足够的世界来酝酿。
你走在路上，抬头看天。
这是你没有“经历过”的一段时间。游戏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一个黑屏可以跨过几月之久，调整时钟便又是崭新一天。可你现在站在这片土地上，就只能用双脚丈量每一寸，用身体感受日月更迭。从城下町到天守阁，从离岛到鸣神大社，乃至于街上的摊贩和过往行人，大家好像集体进入了一个微妙的状态——
平静。
异常地平静。
正胜师傅被劫狱一事被压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负责人去主动向雷电将军请罚。勘定奉行一方本想抓住机会，借机打压失职的天领奉行众，却不知为何遭到社奉行百般阻挠。
于是劫狱事件发生后第二日，三奉行会谈。
“神里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柊家家主单手轻点桌案，眼里带着阴鸷的光。他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九条裟罗是九条孝行的左膀右臂，于他而言却是个刺目的眼中钉。
柊慎介冷哼一声。
“难道您认为，这种让雷神大人颜面尽失，阻挠眼狩令大计的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并没有这么说。”
神里绫人坐在左侧，两手交叠。他慢条斯理地解释，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我们三奉行对雷神大人一向忠心，自当竭尽全力，辅佐神明直至她所期望的‘永恒’真正实现。”他顿了顿，“所以，天领奉行失职一事，当然需要严肃处理。”
“怎么个严肃处理法呢？神里大人，净说些漂亮话可不好。”
“这当然应该交由雷神大人进行决断。恕我斗胆，您方才的意思是，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我愿洗耳恭听。”
“别把套下到我老头子身上。”柊慎介呵呵笑着，“旁的不论，九条裟罗渎职一事可还在商议中。口口声声说要为将军大人分忧，却还是一副等候吩咐的样子，有些滑稽啊。”
“您太过心急了。”神里绫人表情不变，“忠心一词素来无错，越俎代庖才更不妥当。虽说您想做什么我们大家都心里有数，但，再藏得更好些如何？”
“哈哈哈，年轻人说话就是刺耳，毛毛躁躁的。如今社奉行胆子大，不怕惹得一身骚，上一任神里大人若是地下有灵不知要作何感想。”
“哪里哪里。为了稻妻今后的发展，新鲜血液才更有价值，不劳您费心。”
相比于你来我往的二人，坐在右侧的九条孝行却是沉默得多。他表情冷硬，冷冷地盯着场上二人看，没有半分落魄的模样，反而是看了好一会后才沉着嗓子，打破勘定奉行和社奉行两方针锋相对的局面：
“今日，倒是让我见识了个新鲜。没想到二位竟然对裟罗如此上心，真让人感动，在此先替裟罗谢过二位。只是这份关心，甚至远胜于将军大人，哼……裟罗受之有愧啊。”
柊慎介和神里绫人同时停下声音。
把雷电将军搬出来，那讨论的重点就变了。柊慎介不由得冷笑，神里绫人眉梢微动，语气捉摸不定：“据我所知，九条裟罗大将的处分不日就将下达。一早面见将军，主动承担这起事件的全部责任，果真有名将之风。”
“哈哈，佩服佩服。动作如此利索，只要不是心中有愧便好。”
“不过是应尽之事而已。”九条孝行打断柊慎介，却并未看神里绫人一眼，“不仅放跑了罪人，还让两位如此挂念，可谓罪加一等。我作为九条家一家之主，自觉脸上无光。”
“虽蒙将军大人宽宏大量，并未过多苛责。但依照家法，我九条孝行发誓——定将对其严惩不贷，两位不必过份操心。”
“……”
前有负荆请罪，后有处罚惩治；最重要的是，雷电将军已经处理过，再借题发挥便是逾矩。
好大一个面子。
柊慎介摸着胡子，顺着台阶就下了：“家法？家法啊……呵呵。”
“柊大人还有何指教？”
“不不不，”他笑眯眯地，一眼看上去仿佛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既然将军大人都做出决断了，我自然是全力支持。九条大人教导有方，哎呀，哎呀，叫人刮目相看。”
九条孝行没有理会柊慎介话里有话的说法，他冷冷看向神里绫人。年轻人颔首微笑，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始终用如水般平静的眸子看着在场所有人。
2.
虽不甘心，但柊慎介也并不打算闹僵。要给九条孝行使绊子的机会多得是，不必急于求成。这事本该就此翻篇，然而，神里绫人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重新燃起一把火：
“这是怎么了？还请各位不要一副万事大吉的表情，既然都谈到这了，那咱们不妨就事论事。”
场上两人反应各异，神里绫人权当做看不到。
“在蹊跷的劫狱一事背后，存在着究竟是谁在主导，以及，天领奉行中是否有其内应，如何、又为了什么而协助劫狱者……之类的疑点，亟待解决呢。既然要为将军大人排忧解难，找出幕后黑手我们自是义不容辞。”
“啊，不知九条大人怎么说？”
“……”
3.
做人不能太神里绫人。
这是一条真理。
4.
这件事有怎样的后续，稻妻民众自然一无所知。本就是风雨飘摇时代中微不足道的一笔，三奉行彼此之间的打压牵制也好，雷电将军的想法也好，比起这种复杂的事情，大家更愿意去思考今天午饭吃什么。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扛着。
不过这么想，吃什么才是最不重要的，反正最后都要拉出来嘛。荒泷一斗对此抱有不同看法，他反驳道：“那我吃了不拉不就好了吗？”
“可以。”你头也不抬，“那我建议你少吃一点。”
“为什么？”
“可以憋的更久。”
久岐忍端了碗拉面坐在你旁边，你闻得出里面加的是堇瓜汤底。她把筷子掰开，插进去搅动，汤和面在旋转中完美混合。
“想尝尝吗？”她注意到了你的视线。
你也不客气，招手跟老板要来一个小碗。
今天天气很好，拉面摊的香味很浓郁，你一边嗦面一边产生了一个漫无边际的想法：人总是偏好居中的。譬如说，若是要把所有人的自由都限制了，那必然会招致不满；但将仅影响少数人的眼狩令摆在明面上，再低调地实行锁国令——最开始只是困住商贾，限制货物进出口，接着到重划渔船出海范围……
你尝了一口堇瓜拉面的面汤，有点咸，不是很好吃。等了好一阵，你肚子里的馋虫都忍不住上蹿下跳，终于听到老板吆喝。
“猪骨拉面来咯——！小心烫！”
“这里！”
你“啪”地一下把手举起来，生怕老板没看见。他乐呵呵地把拉面一放，叮嘱你想加面可以随便说，转身又到锅炉前忙活。猪油漂在最上方，绿色的葱点缀在蜜色的叉烧间，你舔舔唇，埋头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实不相瞒，你刚才还挺想点一份狐狸拉面试试，要不是某人惊恐的眼神刺痛了你所剩不多的良心，你和一斗，今天绝对有一个人要躺着离开拉面摊。吃到一半时，荒泷一斗猛地抬起头，问久岐忍到底吃多少才不算多，阿忍没理他，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比划了半碗拉面。
“噢？就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大爷一顿饭要吃两大碗！哦不，三碗！”他把胸口拍得啪啪响。
“可是老大，你上次打工的工资快用完了。”
“嗐，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
他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指向街道远处，你抬起眼皮，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尊大雕像。
“我能感觉到。”荒泷一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他猛地睁开，眼底似有金芒闪烁，“就在那里——在那座雕像的最顶端！最！顶！点！”
“本大爷的神之眼！！！”
5.
……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你翘着脚，扭头问久岐忍。
6.
他的神之眼是三天前被收走的。准确来说，是三天零一刻钟前，但荒泷一斗拒不承认自己在九条裟罗到场一刻钟内就没了神之眼这件事。你虽然不在现场，坊间传闻却是长了腿的。
“据说，那可真是一场恶斗！”阿创擦掉脑门上的汗，顶着天目十五凶恶的目光放下大锤，比划道，“连天都为之失色，大地都在颤抖！岩元素将地面振出岩晶，转眼间天空就划过一道紫光——轰地一声！没想到，九条裟罗竟站在场地正中，安然无恙！……你说我轻小说看多了？不可能，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哎呀，那位鬼族的先生吗？”小仓澪一边给你糖，一边托着脸回忆，“倒是见过几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打零工，但是和小孩子们玩得挺要好，也许是个好人吧，上次在街道上找旅行者闹事或许确实是误会……咦，不是问这个，也不是来要糖？奇怪了，你嘴巴这么甜，一口一个漂亮姐姐、老婆的，我还以为肯定是想讨甜头呢……”
相比起其他人的热情，弥生七月显得格外冷静。她一推眼镜，指着合成台：“不知道，不清楚，对谣言不关心。另外，你下次看到旅行者的时候记得跟他说，店铺招牌我放到另一边去了，不要再趴到牌子上用合成台。”
“……好的，好的。”你哂笑着点头，和久岐忍一人一边拉住荒泷一斗。他听到这话突然怒发冲冠，大声叫嚷：
“什么叫谣言！那都是本大爷的英姿！为了守护神之眼所做出的牺牲，整个稻妻都看得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九条天狗，可恶的九条天狗！！！！”
英姿有没有被整个稻妻看到不清楚，倒是这句话被整个城下町听见了。于是从那天起，街道上传开了新的谣言：荒泷一斗输不起。
“……”
他更怒了。
在久岐忍死掉一样的眼神注视中，阿晃、阿守、元太的呐喊声中，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堇瓜声中，荒泷一斗气冲冲地找上九条裟罗决斗，誓要找回自己丢掉的场子。
九条裟罗眯起眼睛，状若无意地瞥了你一眼。
“决斗？”
“哼，九条天狗，你可不要说你怕了！”
“跟谁？”
“当然是你的宿敌——本大爷！”荒泷一斗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梳子，将额前的刘海往脑后一梳，然后咧嘴露出白白的牙，“来吧！甭管是斗虫、吃拉面、用鼻子吹口哨、倒立睡觉、七圣召唤还是街头相扑，本大爷都接受！你选一个你擅长的项目，然后乖乖被我打败，露出原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拒绝。”
“当然！比赛要有观众！胜利若没有人见证，那就无法洗刷本大爷‘输不起的冤屈’！所以尽管比什么都可以，但我提议，街头相扑应当是最合适的！”
“我拒绝。”
“如果你输了的话，就要乖乖把神之眼还给我！听到了没，可恶的九条天狗！”
“我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荒泷一斗“唰”地抬手直指千手百眼神像，目光炯炯，“等着吧，我的宝贝！我马上来接你回家！怎么能让你孤零零地呆在那种鬼地方呢！你说是吧好兄弟！”
好兄弟你哪敢吭气。
九条裟罗突然不说话了。荒泷一斗还在最前方得意地大笑，三人组加油气势更甚，仿佛连天守阁内部都能听到。只有你和久岐忍沉默着，缓缓退到了安全位置，她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你凑过去看，封面上写着：
“绝密！久岐忍捞人专用，稻妻民法典纲要第一百零八版”。
7.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你不是很想回忆之后被旅行者从天领奉行所里拎出来的记忆。托马笑得很无奈，但你看得可清楚——旅行者那副笑里藏刀的表情，不像演的。
你吞了口口水。不，不确定，再看看。
呜呜呜。
直到现在，荒泷一斗的神之眼还没从神像顶点（久岐忍翻白眼）上拿下来。自然，他也从未放弃过“堂堂正正打败九条裟罗”这一宏伟目标。
“唉，我要是九条大将军的话，早就报警了。”你摇头叹气，喝掉拉面碗里的猪骨浓汤。
“报警是什么？”
“就是报天领奉行……噢她自己就是天领奉行的头啊，那没事了。”
啊，话说回来，最开始在讨论的是什么来着？
“呃，吃午饭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可以只吃不拉……”
不是这个。
“怎么不是！”荒泷一斗猛拍大腿，“我已经想好了新的决斗内容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死寂。
“……哈？”久岐忍“咔吱咔吱”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看。
“老大，你又想干什么？”
“啊？为什么这样看我啊阿忍？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该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
荒泷一斗站在拉面摊前，两手叉腰，冲着千手百眼神像哈哈狂笑。
“为了夺回我的神之眼！为了堂堂正正地打败九条天狗！这次！我们就比——吃了不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好兄弟，不愧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久岐忍：“……”
你：“……”
你：“…………对不起，阿忍，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你别这么看我。”
8.
你忙不迭润了。
一边往回走，一边咬着阿晃送的三色团子，手里还抱着几本拜托久岐忍买来的书。最近旅行者特别爱看书，你是闲不下心，但既然你天天往外跑，他也乐得让你跑腿。
“我会拜托别人找书，你帮忙取一下就好了。也省的你到处沾花惹……惹是生非。”
派蒙则曰：“我也拿不下几本书啦，对吧！”而后一击脱离，给你气的咬牙切齿。
人总是居中的。仔细想想，所有人都很会找中间值。
要么失去神之眼，要么躺平，他宁愿一次次发起决斗；
要么完全不出海饿死，要么改行，他选择在勘定奉行规定的范围内打渔；
要么等着手头存货用完，要么冒着风险走私货物，她闭上眼睛，就地取材。
噢，但是换个说法，妥协又何尝不是一种反抗？你推开旅馆的门，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那战火缭绕的八酝岛，那千百年来自有考量的海祈民——等等……
这矛盾，不是早就有了吗？
怎么还不爆发？
你把派蒙拖进来，旅行者刚巧将手中书本合上。你拉开他身边的凳子坐下，他听了你的问题后挑起一边眉毛，讶异地看了你一眼。
“真稀奇，你会主动问我这种事。”
“哪有，我一直很勤奋好学。而且你最近都不跟我说话，我寂寞了。”
旅行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置可否。
“那当然是因为，冲突被巧妙地集中在了‘眼狩令’这一个小范围上啊。”
9.
若是要把所有人的自由都限制了，那必然会招致极大的不满；但将仅影响少数人的眼狩令摆在明面上，再低调地推行锁国令——
“消除一切会影响‘永恒’之物，将其作为‘千手百眼神像’的基石，构建起不灭、不变、不动摇的永恒国度，将稻妻彻底地从时间磨损中剥离出来——需要做这么几件事。”
听了你的问题，少年想了想，拿出稻妻的孤本古籍——他托了社奉行的力量才借出来的书。
“其一，是足够强大的神力。”
“不能被磨损，不可被侵犯，不容被挑战的威严。”他随手翻开，书里出现一副简笔插画，好像一只飞翔在乌云中的紫色大鸟。
“天灾、气候、魔物……”
“稻妻地理位置特殊，恐怕在提瓦特上也是个重要地带。尽管每本书的描述都含混不清，但它的危险性从各种官方史实、神话传说、野史杂谈中都可窥见一隅。所以，为了永远守护这片土地，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稳定的力量。”
“其二，是绝不会犯错的思考方式。”
旅行者刚说完就抿了抿嘴，似乎自己也觉得颇不现实。
“像琥珀一样，把虫子固封进树脂中固然是‘完美’的永恒法，在神力的守护下，这枚琥珀也不会有被外力破坏的风险。我想，现在的稻妻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跑。”
“可是，人和虫子尸体存在本质上的差别——人并非死物。时间流动带来磨损，稻妻如若成为时间洪流外的一条支流，最终一定会成为死水（琥珀），而人类是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去的。”
“那这和不会犯错的思考方式有什么关系？”你插嘴道。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三点。”
旅行者笑笑，点了点自己胸口，深深的紫正象征着雷电的光。
“其三，是为了不变的永恒，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10.
“神之眼的发放是源于人类过分强烈的愿望。它是愿望的象征，同时也是力量的体现。”旅行者将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再缓缓拉开，从指腹间拉出一道噼里啪啦的雷光。随即翻了一页书，手指点在书页中神之眼的插图上。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看不到、也不能直接接触元素力，仿佛元素注定与他们的人生无缘，想要研究难上加难。但是神之眼的持有者却打破了这个规定，自如地使用这股力量。”
“那是为了夺走大家的力量，不让民众反抗吗！”派蒙气的直跺脚，“唔唔唔！太过分了吧！”
你安抚她说：“冷静点，冷静点。你想清楚，对方可是神明啊，是那个一刀砍出无想刃峡间的雷神。”
派蒙想到旅行者前两天跑出去做委托的场景，脸一下子就白了。
硬生生劈开整座山，说不定底下还有海沟！雷祸噼里啪啦地炸得她脑壳疼，山是紫色的，水是紫色的，天也是紫色的……
“噫！”她把头摇成拨浪鼓。
“对，对噢，既然她这么强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啊！”
“嗯嗯，就是说嘛。”
旅行者却摇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观点。
“这是稻妻的历史。”他从桌上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特别厚的，“我想你们也没人打开看过，就直说结论了。在这千百年间，这片大地上既有天灾，亦有人祸。五百年前的漆黑灾厄记载不详，暂不讨论；写有雷神亲自出手的场合，寥寥无几，不过十指之数，却无一例外地都是面对人类难以抵御的强大敌人。而类似清籁岛的海贼之乱，是由幕府军去处理的——后来雷鸟被放出就另当别论。”
“扯远了。”
他呼出一口气：“我想说的是，就像蒙德巴巴托斯、璃月的摩拉克斯那般，雷电将军同样‘爱人’。正因如此，她所做的一切，出发点绝对是为了稻妻的人民。而单纯剥夺力量、阻止他们反抗的行为，和‘爱人’是相悖的。”
“从过往的记载来看，她‘爱人’的方式，是用武力守护这片土地、用神力稳定气候、作为最高统治者认真处理一切事务。所以，她应该不会突然变得像‘高塔孤王’那样才对。”
11.
你感觉脑子不太够用了。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游戏里的稻妻，甚至还“亲眼”见过雷神，却完全跟不上只是读了几本书的旅行者？
这合理吗！！
合理。
毕竟旅行者这几天除了做委托，等待木漏茶室的联系，剩下时间全都窝在旅馆里看书。和天天出去野的你完全不一样。
你抱头假哭，矫揉造作地问他然后呢。他好笑地问你什么然后呢，你怒，两手拍桌：
“你明明就还没说完！这里挖坑那里挖坑，现在稻妻为了永恒的一二点我听清楚了，但是三你都没说完而且没跟二串起来，糊弄谁呢？！”
派蒙惊恐脸：“什么，原来是这个顺序吗？”
旅行者欣慰地摸你狗头：“跟上了啊，还好不是两个笨蛋，我放心多了。”
你：“……”
派蒙：“……”
旅行者重新坐下来，喝口水润嗓子：“你先试着自己回答一下自己的问题。我渴了，不太想说话。”
“……”为什么有一种上课摸鱼被班主任抓个现行，点起来回答问题的窘迫感？
你诧异地瞪他，旅行者单手支着脸，和派蒙一块看你，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
你没办法，“啊啊呃呃”了一会，骄傲地一甩头，开始借用脑子里的记忆作弊。
“呃……雷电将军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是为了守护稻妻，不会轻易对人类动手，而且就算拥有神之眼的力量，普通人也不会想着能打赢神明……呃，呃，如果稻妻保持一成不变的话就会变成死水，人类没法活，‘爱人’的神明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所以，所以……”
你挠头，突然间，胸口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量——是陨石在微微发热。陨石？天外的星星？命之座？
愿望……？
一道紫光从你眼前划过！如惊雷一般，一下就撕裂了你眼前笼罩的黑暗。你短促地尖叫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所以说，剥夺神之眼这个举动就不是因为拥有它能操控元素力量这回事！并不是担心武力叛乱，而是更纯粹地、为了抹去‘愿望’这个不稳定存在，选择将愿力抽走？！”
哇靠！我真是个天才！
你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和派蒙激情击掌，再拉着她原地转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懂了，你啥都懂了！
结果下一秒，你就听到了旅行者笑眯眯地吐出一个字：
“笨。”
你：“？”
“两个字，好笨。”
你：“？？？”
12.
“派蒙，别拦着我，我要创死他！！！”
“别去，你打不过他！”
13.
一阵鸡飞狗跳，派蒙被漫天飞舞的书页和灰尘折腾得够呛，表示你们结束了她再回来。结果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她前脚刚飞出窗户，下一秒旅行者就一转攻势，轻轻松松地把你原地镇压，再一只手将你面朝下摁在桌子上，空出来一只手往你屁股上揍。
“我你我hzjaishbxjxos？！！！？！”
你热血上头，扭过脸要为他送上大学牲珍藏的骂人宝典一百句。旅行者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还想骂人？如果不是阿忍通知我和托马，你打算在牢里吃多少天猪排饭？骚扰公职人员——嗯？”
你：“。”
论如何用一句话解决战斗。
旅行者甩甩手，最后再往你另一瓣屁股上抽一下，这才满意地坐回原位喝茶。你疼得龇牙咧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满是怨气地站在旁边瞪他，敢怒不敢言。
旅行者悠哉悠哉地接上之前话题。
“剥夺愿力这点你是说对了。”眼看你又要骂他，他摆摆手，示意你听下去。
“在提瓦特，因为神之眼的存在，所以愿望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力量。人们过多地去关注神之眼的便利性和强大性，却忽视了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神之眼为何会发给这些人。我也是从之前的委托意识到这一点，对，就是那三个愿望。”
说到这里，他伸出三根手指，先是意有所指地晃了晃第一根。
“维持永恒的三个条件。一，足够强大的力量，守护稻妻是一切的前提。这个无需多提。”
食指落下，现在还剩俩，旅行者又晃了晃中指。
“二，绝不会犯错的思考方式。雷神如何保证自己不被磨损我们按下不表，假设她设法做到了吧。这一点，我认为，是为了让死水不死。”雷神确实做到了——你差点就忍不住尖叫出声，得亏及时捂住嘴。旅行者看你一眼，继续说：“既然人类不能像虫子那样在琥珀里一动不动，那就让大家都原地踏步就好了。政策也好、统治方针也好、社会氛围也好，诱导大家安于现状，不往前迈进。虽然为了维持社会的运转总会产生新的问题，但是‘绝不会犯错的思考方式’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后，面对新的社会问题依旧采取最稳妥、最不会破坏‘琥珀’的方针行事。雷神不变，社会不变，稻妻不变——只要温水足够舒服，哪怕有种种不对劲大家也总会愿意居中妥协。于是，这就来到了第三个要素。”
旅行者终于放下最后一根手指。
“大多数人总是愿意居中的。但是，哪怕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同意吧——只要有剩下那百分之一的人存在，稻妻就永远不会实现静止不变的永恒。你觉得，剩下那百分之一的人，是谁呢？”他说到最后时刻意压低了嗓音，喑哑的声线自然而然地从你嘴里勾出唯一的答案。
——啊啊，是拥有神之眼的人。
14.
不会妥协，不愿居中，不肯原地踏步，不对现状坐视不理。如果我们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只要认准一个方向、找对道理就死冲不放弃，轴得让人啧啧称奇的一群家伙。三十年如一日等待不会回来的人，将刀放在当铺前无回报地施以援手，为了“剑道天下第一”可断杂念私情。
过于强烈的愿望，强烈到吸引神明注视的强大意志——为了执念奋不顾身的“神之眼持有者”们，就是绝不会泡在温水里的不稳定因素，就是那永远也不会消除的百分之一！
“这种愿力究竟有多强大，我是不清楚。”旅行者耸了耸肩，透过窗户看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一抹微光在太阳下闪烁，晃进了他的眼。顺着那枚反光的风元素神之眼找到它的主人，酒红色头发的少年抬起头来，和旅行者遥遥对视，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旅行者皱眉，一边在心中记下他的长相，一边起身把窗户关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鹤也不会因为它数量的稀少就让鸡群维持稳定。所以，神之眼，或者说‘会产生强烈愿望’者的愿望，是必须要消除的。神爱人，为了‘爱人’，才要夺走‘所爱之人最重要的愿望’，因为她不是为了那一个人，而是同时爱着稻妻的所有人。我想，这就是答案。”
神之眼、愿望、远比性命重要之物——却必须被追求永恒的神明收回。
正是因为爱“你们”，所以才要杀了你（夺走愿望）。
15.
这天，稻妻下雨了。
你本是来帮旅行者从木漏茶室取书，此刻却因为这场雨缩在房间内，吃着稻妻硬煎饼，和绫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旅行者拜托的书，总是会让我吃惊呢。”
神里绫华低头翻看那本老书，有些怀念地笑了笑：“我小时候也看过，只是当时觉得内容太过枯燥无趣，便一目十行，现如今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神里大小姐也会有这种时候？”
“我以前不像现在这样稳重，你可别取笑我了。”
你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嘿嘿”地笑了笑。雨打在庭院里的植株上，声音略显沉闷，可碰巧落在屋檐上、石砖里的雨点，听起来就活泼不少。你就着旋律瞎哼歌，没半个字在调上，绫华也不打断你，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直到人有点乏了，才听到你哼唱着小声说：
“是啊，他为什么会借这些书我也搞不懂。”
他为什么会想研究稻妻的、雷神的事你也搞不懂。
“嗯，那你要问问他吗？”
“不了吧。”
“嗯。”
稻妻的雨好像一时半会不会停。
16.
他站在房间里的样子让你稍微觉得有些陌生。神之眼，愿望，永恒的条件，神明的想法……
你舔了舔唇。
其实，旅行者不算爱说话的人。可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流障碍，有时候他不说，你也能懂；你装不懂，他就用物理方式让你懂。
派蒙有一次还气鼓鼓地找你抱怨：
“唔——你们两个关系好得简直像在排挤我！过份！”
你闻言，露出了看到怪物、与此同时世界被毁灭了的表情。
“你从什么地方得出来这种离谱结论的？”
“啊？”
“我是说，”你拍拍屁股，模仿平时被揍的样子调整姿势，“——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派蒙：“……突，突然就不羡慕了。”
派蒙连重话都没被说过，你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是，三天两头要被武力镇压，不禁让人感慨，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你听完解释以后，向旅行者问出了疑惑许久的问题。
虽然不太一样，但是改革伴随着流血也是常见的事，可为什么两道政策推行下的稻妻现如今只有眼狩令成为了冲突的中心，而影响范围更大、更广的锁国令，却不怎么被人提起？
旅行者语气古怪地反问你：“‘不怎么被人提起’是谁定义的？你平时接触的人大多都是神之眼持有者，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咳。”
“唉，相比起只特别针对小部分人的眼狩令，锁国令的范围更大，影响更深，你这倒是说对了。但是，规则是雷电将军制定的，实际执行的人却不是她。”
“噢噢……噢……”你做作地摆出一副在记笔记的样子，实际上连根笔都没有。
旅行者白了你一眼。
“神明的意志是绝对的。她为了永恒，必然会更看重眼狩令，所以现在也到处在传即将准备进行第一百颗眼的眼狩仪式。但对于三奉行来说却正好相反。眼狩令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然而几乎没有回报，反而招致怨恨；至于锁国令……嗯，我举个最直观的例子吧。”他示意你看背包，“还记得我们刚上离岛时在远国监司发生的事吗？”
“三百万摩拉！！”
“很好，很有精神。”
你秒答的行为充分体现你有多痛恨刚下船就被敲诈这件事，旅行者点点头，表示他也记忆犹新。
“锁国令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眼狩令只要拿到神之眼便好，可锁国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政策、经济……每个地方都要做出无数妥协，影响的范围越大、需要经历的部门就越多，可以操作的空间就越自由。”
旅行者轻笑一声：“所以，不是眼狩令在重要性上比锁国令高，而是在执行的人眼中，后者更有利可图。连派蒙都知道有好吃的东西要藏起来，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时要尽量在我们面前表现——所以，低调地执行锁国令，同时将眼狩令的冲突放大，掩盖、并把产生的问题甩锅到‘神之眼持有者们会造成社会动荡’上面，反向加重眼狩令的冲突，淡化锁国令的影响。如此形成一个理想的循环。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笨蛋，尤其是可疑的海祈岛……啊，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哈哈，以上全都是我猜的，没有什么证据佐证。”
旅行者说完，转过身笑眯眯地看你。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也只不过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可偏偏他这副笑容，这般轻巧说出“剧本”这种话的模样，让你感觉稍稍有点陌生。
“全，全是猜的？”
“嗯，那不然呢？但是也有可能只是你缺少证据而已。我倒是无所谓。”
“……”
你想回答他的问题，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来一个字。
“怎么了？”见你太久不回答，他下意识地皱眉，走过来查看你的状态。可在接触到你身体的瞬间，你却僵硬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真的，真的，只是稍稍。
你和旅行者无言对视着。
他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不是没有证据么？他借那么多书到底是在看什么？他，他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17.
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啊？
18.
绫华的歌声把你的思绪拉回。少女歌喉如同霜中白鹭，清雅动人，你怔怔地看着她，直到托马站在门边不停咳嗽，你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过于露骨了。
“是老婆唱歌太好听了。”
你义正辞严，“绝对不是因为她太好看了！不是，我是说，绫华又好看唱歌又好听人又温柔还会给我膝枕，我这辈子能有绫华这样的老婆真是太值了！！不后悔！！！”
19.
要不是绫华红着脸给你拼命拦着，太郎丸就是死也要把你拖去交给天领奉行。
20.
你踩在积了水的小路上，和绫华挥手道别。她重新整理好了心情，礼数周全地对你行礼，浅浅微笑着。
“你要是喜欢听这个，我下次可以再给你唱。”
“还有这好事？！那我今晚就不走了，下次改成这次！”
托马听得摇头叹气，太郎丸蹲在门边嘎吱嘎吱磨牙。绫华苦笑道：“那肯定不可以啦。旅行者不是还在等你把书带回去吗？这次的书我可是拜托了兄长大人，好不容易才从他那里借到的呢。”
“呜呜。”
你不甘心地作咬手帕状。
“那说好了，下次一定要唱给我听噢！下次一定！”
“嗯，好。下次一定。对了……”绫华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观察着你的表情，谨慎地措辞：“还有一件事……如果是我想错了的话，我很抱歉，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呃？”你眨眼，“什么事？不要那么客气啦，朋友就要有话直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朋友……绫华微微动嘴，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表情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起来却明媚了许多。她说：“你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我猜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烦恼。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回去和旅行者多沟通……”
和旅行者多什么？你没太听清她最后说的话，因为你们二人之间，突然被一个人插了进来。
男子高高的个头刚好阻断你和绫华的眼神交流。托马侧过身，自然地接过你手里的书，顺手拍拍你的头对绫华说道：“小姐，虽然也理解你依依不舍的心情啦，但是再说下去，旅行者可就要等到天黑了。”
“先让我把人送回去吧？”
“欸？好……”
你怒。
你跳起来猛地送给他一个头槌。
“让我把老婆的话听完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