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硬拽住方衍到了夜市一条街,美曰其名不让资本家破财。
两人坐在店内靠近窗的一个角落,窗外寒风呼啸,今年应该算是上海最冷的一年。
他盯着外面的小吃车又跑了出去,站在一家烤冷面的摊位上,指点江山似的对着食材戳戳点点。
蓝色的针织衫包裹着他但是还是有些冷,谢玦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方衍眸色微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与谢玦相处的每个瞬间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跟随着他。
像忠诚誓死的骑士。
他看着窗外那个身影,站在小吃摊上背靠着车水马龙,耳朵鼻子被冻得红彤彤,暖黄的路灯照在他的微卷的发丝间,远看着像是在发光。
察觉到方衍的目光,谢玦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人笑起来怎么傻气儿直冒。
方衍别过头。
耳尖微微发红,突然传来了敲窗的声音,他转过头。
谢玦摇了摇手上的吃的,一侧梨涡露了出来。
他哈了团气吐在玻璃上朦胧一片,手指在那片白雾上画了一个爱心。
“没羞没燥。”
方衍对了对口型,谢玦像是没看出来。
“我——也——爱——你!”
谢玦说的坦率,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直勾勾的盯着方衍。
他绝对是故意的!
谢玦捕捉到方衍脸上的微红,得意的朝店里走。
这是第一次和方衍一起吃夜市,谢玦觉得这人特拧巴,捻手捻脚的和外表一点都不符合。
面露嫌弃又将给他夹过去的肉全部吃掉。
窗外寒风呼啸,这一角落坐着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在某一天晚上抽出一些时间坐下叙旧似的。
“你之前在英国哪里读书?”方衍抿了口酒,为数不多的主动挑起话题。
谢玦有些兴奋。
“伦敦,那地儿可差劲了,不是大雾就是下雨,水质不行,我长发都掉成短发了。”
谢玦一边吐槽一边满口油吃着拌面。
方衍递过去一张纸,又细细打量了他的头发,怎么也想不出他长发会是什么样子。
“诶,你去过伦敦没。”
“去过。”
谢玦接过纸巾,鼻尖还能闻到纸巾上残留的木质香,他抬起眼直勾勾的盯着方衍。
“怎么样,在那有没有特别深刻的人和事呀?”
谢玦有些好奇六年前在方衍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就是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而始作俑者就坐在对面木讷着脸,还活在云里雾里。
方衍笑了笑,手微微捏紧啤酒瓶:“有啊。”
“什么样的人呢?”谢玦迫不及待。
“笨,蠢,胆小。”
“嚼舌根烂舌头!”谢玦反应激烈手里的酒险些泼了出去,腮帮子微微鼓起。
“我是要听好的,谁稀罕背地里听别人的坏话。”他敲敲桌,不满意这个答案。
这哪里是背地里被人嚼舌根,这可是当面!
当事人可坐对面呢!
方衍低垂着头,一旁大大小小的红啤酒罐子摆了不少。
他抬起眼,明显状态变了,眼神飘忽不定,无论从哪个角度开始看,最后目光总是锁定在谢玦身上。
毫不避讳,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优点....”
“皮肤白,腰细,屁股翘。”
他回答的语速有些快,几乎是猝不及防,谢玦的一口酒喷在了烤盘上。
方衍抽出一张纸轻飘飘的甩了过去,又接住。
晃晃悠悠站起来隔着桌子弯下腰,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捏住谢玦的下巴,扶正他一直侧过去的头。
“你耳朵好红啊。”
“说了些让你害羞的话,对不起。“
他捻着纸擦拭谢玦嘴唇上的酒水,纸巾一浸便有些湿润了,指尖和那片柔软碰撞在一起。
摩擦着的嘴间有些酥麻痒意,谢玦一把拍掉他的手。
和一只急得跳脚的小狗似的。
“谁害羞了!这种程度。”很不屑的冷哼,见方衍似笑非笑的坐了下来,谢玦又忍不住的补充:“你就算讲一百次我都不会害羞的好吗?”
这话才落地,方衍目光锁定在他的耳尖。
“那你为什么耳朵这么红。”
“我这是怕冷,被冻了。”谢玦捂住耳朵,和见不得人似的。
“这里室温25度。”
这人怎么今天怎么这么较真???
谢玦很是烦躁的揉搓了一下耳朵。
那目光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一下,谢玦回瞪了回去:“没有就是没有!”
他居然能在酒桌上和人谈生意??
就这样谈吗???
谢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方衍。”
“干嘛。”
“你和别人喝酒也这样吗?”
看着和不谙世事的小孩一样,乖巧的不像话,这是遇上了谢玦,最多揩揩嘴上的油。
换做其他人,指不定发生什么了。
谢玦这么想着,表情越来越严肃。
“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只在我面前这样咯。”
谢玦要是有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笑的十分得意。
“也不是。”方衍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对央央也这样过。
不能撒谎。
“你养过小动物吗?”谢玦岔开话题,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方衍沉思了会开口道:“养过一只蝴蝶。”
是一只长着赤红蝶翼脆弱的生命,在放走它的第二天,方衍在角落发现了它的尸体。
谢玦撑起一侧脑袋看向窗外,飞雪渐渐的大了起来,模糊了视线。
谢玦在看雪,方衍在看谢玦。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你要抱着我哭。”
方衍趴在桌子的一角,问出了这个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
他与谢玦的第一次见面,他一身酒味从灯光下走了出来,眼神无比清明有些发红,走的更近些时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谢玦吻上了方衍。
他说,你看起来真的好不开心。
那天回家之后方衍仔细的看了自己的表情。
嗯,确实。
他看起来是很不开心。
谢玦一只手抚摸上了窗户,留下了个手印,他缓缓开口:“惋惜,方衍。”
他转过头,目光相互交错:“我觉得你很可怜。”
迷离的眼中闪过些茫然,谢玦的声音逐渐在耳边模糊了起来。
窗外停下了一辆黑色商务车,在白雪纷飞中格外扎眼,方衍突然拿起大衣坐在了谢玦的旁边。
“你干嘛...”话才落音,一只手捂住了谢玦的嘴。
方衍将大衣往谢玦头上一盖,遮的严严实实。
“嘘,有人。”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谢玦像是掉进了满是木质香的丛林,鼻腔内皆是他的气息。
方衍讲话时喉结会轻微的颤动,半搂着谢玦,两个人就这样猫在角落。
从车上下来的黑衣人提着相机四处打量寻觅,一脸愁容的拿着手机汇报。
“方衍。”
“嗯?”
那人很是泄气的上了车,不一会只能看得到车尾气了,方衍还是举着大衣,低头等待着谢玦开口。
“我要亲你,想躲开的话现在就走。”
谢玦在心中倒数了五个数,默念到最后一个数时,方衍贴了上来,倚靠在他的肩头。
明明刚刚还是警惕清醒的样子,现在又像个醉鬼似的靠在他的肩头,滚烫的脖子与谢玦贴在一起。
有力热烈的脉搏在跳动,心跳快到谢玦都有些替方衍紧张。
这是喝出什么问题了吗??
谢玦想将他整个人板正仔细看看,才有所动作。
“别动,还没走。”
哑着嗓子在谢玦的耳边说了这一句,又往他身上拱了拱。
明明这椅子这么长,空间这么大,两个人像是挤在一个小角落报团热吻的小情侣。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不光路人红了脸,谢玦也红了脸。
他僵着身子好些时候,方衍才将大衣拿下。
“好了,他走了。”
他站起身,拉着谢玦的手朝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向门帘外伸出一只手,又转过头,将大衣裹住谢玦。
两个人的身形差异本就大,到方衍膝盖的大衣,谢玦裹上却快到了脚跟。
他捂住谢玦的耳朵,轻声道:“我们去看雪。”
这雪势汹涌,两个人坐在店里的两个钟头,外面已然被白雪覆盖的严严实实。
路上没有太多人了,他们踩在雪地里,鞋子与雪摩擦在一起,那声音在夜里格外的刺耳。
却怎么也大不过谢玦此刻的心跳声。
方衍捂热他的双耳便放开了手,冰冷的风也吹不醒他的醉意。
亦或者说,方衍不想醒来。
这像是一场很奢侈的梦,一个喝醉的方衍可以说所有想说的话,做所有想做的事。
但只限谢玦面前。
两个并排着走,无言。
不知是谁的手总会轻轻的触碰到另一方的指尖,来来回回,乐此不疲,却没有握在一起。
谢玦路过一辆被雪覆盖住的车,他将外套甩给了方衍。
趁他穿外套的时机,捏了个小雪球猛的塞进了方衍的脖间。
“我们来玩打雪仗,你不许说幼稚。”
方衍被这冷意刺激的醉意全无,穿好外套,径直向前走去。
“幼稚鬼。”
“方衍你好没情趣!”谢玦气闷住了,向方衍走去。
他才准备好好嘲讽一番这人的不解风情,方衍突然伸手将挂满积雪的树枝拍了拍。
好一个人工降雪!
积雪悉数落在了二人中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冷气直冒。
谢玦被淋的彻彻底底,那一片白气消散后,他看清楚了方衍的脸。
他站在雪中,黑色的大衣与白雪相映,像一幅刚刚好的水墨画,不显得突兀。方衍捂着肚子大笑,眼梢向上扬起,笑的洒脱,笑的开怀。
一瞬间谢玦感到有什么刺穿了自己的心脏,没有一丝生气的意味。
他只想定格这一刻,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谢玦走上前,踮起脚。
轻轻的一个吻,两个人的唇贴在了一起。
在一个无人的雪夜里,他们是独有的温情。
方衍被亲的有些懵,但也就任谢玦这样闹了,没有拒绝,没有后退。
做出微乎其微的回应。
突然,又是一阵凉意,谢玦趁方衍闭上眼的时机,一团雪塞进了他的后背。
“色令智昏啊,方衍。”谢玦立马闪开,距离方衍三米远的地方,得意的接着说:“羞羞羞咯”
“狡诈!”
方衍捧起一把雪朝谢玦追去,暖黄的路灯下,大街上只此二人,他们在雪中嬉闹,笑声响彻整个街道,直至精疲力竭。
那一夜,没人任何烦恼可以进入两个人的世界。
他们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