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逃了,在方衍去更衣室换装备的时候,谢玦站在街头点燃一直烟,他咳嗽了两声,眼被熏的有些睁不开。
与方衍的再次相遇像是听到一首耳熟的歌,随之那段记忆也沉重的在脑海中浮现。
过往像一只有力的大手,每回想一次都将谢玦推向深渊一步,谢玦是想给自己一个痛快的。
可是方衍让他活着。
一支烟燃尽,谢玦没有丢掉,两指间被火星灼烧翻烂,脆弱的皮肤表层被轻易腐蚀掉,身后传来长靴与雪地碰撞的声音,绵软又清脆。
“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就他妈这么活吗?”方衍一把将烟头丢掉,他捧起这双满是冻疮的手,几滴热泪挥洒在这青紫的表皮上。
“你又哭。”谢玦将手收回,他最见不得方衍哭了,心上揪着发疼。
“没事,你不用心疼,我都哭了六个月了,这一点算什么。”
“?”
方衍拿出一个印花是小兔子的创可贴,粉嫩极了,贴在谢玦指间十分扎眼。
谢玦任他去了,他又拿出一支烟叼嘴里,方衍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机替谢玦挡住着穿堂冷风,点燃那点火星,巴结的紧。
明明这么高。
明明这么壮。
却微微弯着腰一脸谄媚的给谢玦点燃这杆烟。
谢玦突然觉着要不是这附近人多,他怕不是会做出双手捧烟灰这种行为,说不定还会蹙起眉说着:“我不疼,你抖吧。”
明亮的眼泛着水光,盯在他的脸上就没有一刻移开过,是誓死要把谢玦盯穿。
谢玦别过头,烧红了脸:“你怎么找到我的?”
“就,找呗。”
“你再含糊不清一个试试。”
谢玦很凶,很不耐烦,虽然他知道不应该这样,明明自己才是亏欠的那一方,他心想。
“拿着你的照片,挨个问的。”
“挨家挨户?”
“挨家挨户。”
方衍弯下腰,双眸与谢玦平视,目光炯炯,他笑弯了眼:“我还挺幸运,只找了六个月,我以为会更久。”
方衍只用了三句简短的话概括了这六个月的种种。
他没有不满,没有埋怨,只是在庆幸只花了六个月时间就找到了谢玦。
谢玦这才细细打量了他,本匀称精壮的体格变得十分清瘦,衣服都有些撑不起来,眼下一片青黑,不知是熬了多少个日夜,脸颊甚至有些微微凹陷。
“那你白找了,我不喜欢你了。”
瞧瞧,又开始拧巴了,哪有人会红着脸别过头说出这句话。
谢玦想给自己嘴巴来一巴掌。
这贱嘴!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也没有。”谢玦恼羞成怒:“方衍!你...”
“那我可以追你吗?”方衍眉头轻皱,目光里尽是恳求,眼眶甚至还开始变红了!这开口的语气,又软,又委屈:“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我不会打扰你们幸福的。”
话才说完,又是一滴泪刚刚好打在谢玦的手上,像是精心设计过滴落时的轨迹一般。
他这一招跟谁学的!谢玦将烟掐灭,冷哼一声:“随你。”
方衍别过头,强压嘴角的笑意。
“真的随我吗?”方衍轻轻牵住谢玦的衣角轻轻摇晃:“去你家住也能随一随吗?”
“不行!”谢玦扯过衣角,立马反驳了回去,他不能让方衍看见满屋子的双人用品,不能让方衍知道自己还惦记着他。
“好吧,没关系的。”
谢玦见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牵起谢玦的衣角,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虽然我口袋里没几个钱,也租不起供暖的房子,但是我找了你六个月已经很适应挪威的冰雪天气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听说流浪汉都会去睡下水道那里比较暖和一些,如果下一次没有见到我出现在你面前大概是永远不会出现了,大概是死在哪了。”
“……”
谢玦还是没让方衍住进自己的家,他将方衍拒之门外,一个人窝进松软的沙发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方衍的爱明晃晃,像耀眼夺目的太阳,平等的灼烧谢玦每一寸的皮肤。
这爱似排山倒海之势压在了谢玦心头,从他进入那间地下室时,就注定了这一生在每个感受幸福的时刻,谢玦都会想起那个为了让她的小孩幸福而折返回来的女人。
他不能幸福啊...
夜已深,窗外的月色像是被白雪洗涤过了一般,照耀在雪地上,熠熠生辉。
谢玦睁开眼望向窗外,肚子咕咕作响,他站起身才看见那雪地里躺着一个人,半个身子被雪掩盖住,嘴唇冻的发白。
他一把丢过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谢玦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在靠近那个人时双腿打了颤没站稳跪在方衍的面前。
“方衍!方衍!”谢玦拍了拍他的脸,见他的反应微弱,泪水涌出滴落在雪地中,炽烧着大地。
方衍突然开始猛烈的咳出声,他微微睁开眼,颤抖着一只手抚过谢玦眼角的泪光:“我没地方去,你也不让我去你家...咳...咳咳!”他捂着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似的:“所以我想着,死也要离你...咳咳...近一点。”
谢玦哭的更厉害了,两个人吵吵嚷嚷打破了夜里的宁静,他将方衍扶起,邻居家的小孩突然窜了出来。
用着谢玦听不懂的挪威语说着:“妈妈快来看!刚刚那个把自己埋进雪里的大哥哥晕过去了!”
方衍侧过头,伸出一只手指比在自己的唇上,眼神凶狠的瞪回去。
小孩蔫儿了,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这一互动谢玦没有察觉到,有些吃力的将方衍搬上了床。
他打算给方衍熬些姜汁,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圈住谢玦的手腕,他颤抖着支起身子:“我还是睡沙发吧,毕竟只是前男友的关系,一起睡多不好啊...”
“不用,挪威的雪和国内不一样,不做好保暖会在关节处落下病根。”
谢玦叹了口气,将被角掖好,又补充道:“晚上我睡沙发就行。”
方衍突然想把那个碍事的沙发丢出窗外。
他轻声干咳,心中的算盘哗哗作响:“这样吧,搞个三八线,晚上各睡各的。”
谢玦熬着姜汁笑出了声,此刻的他看着很是轻松:“方衍,你幼不幼稚啊。”
“还不是想和你一起睡...”他小声嘀咕,这话没落在谢玦的耳里。
“你说什么?”
“我不会碰你的,一起睡吧。”
回应方衍的是一阵沉默。
谢玦关了火,冒出的水蒸气熏红他的眼,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方衍将他小心翼翼的手捧着,他看着那双无数次想捂住他耳朵的手抬起又放下,以及永远保持着的身体距离。
在那个地下室里,所有的抨击都来的十分没有道理,他们用血缘和渴望来束缚谢玦,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接受这份苦楚。
谢玦没有得到尊重。
可是方衍给了。
他端起姜汁给方衍递过去,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
“你干嘛啊?”方衍被姜汁苦的皱起了脸。
“铺三八线啊。”谢玦的心有些动摇,他看着方衍四下打量屋内,有些疑惑的开口:“找什么呢?”
“糖啊,好苦。”方衍不敢喜形于色,他要是有尾巴,大概已经摇着上天了。
“我不吃糖了。”
方衍一口气将姜汁喝完,他没有再说话。
他害怕过于急切的表达爱会将谢玦压垮,谢玦离开后的每一天,他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梦见谢玦坐在一望无际的悬崖边上,推向他走进最后一片黑暗的人,是自己。
身体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回荡在被惊醒的夜里,六年前他没有抓住母亲的手,六年后他却成为了将谢玦步步紧逼的恶人。
“晚安,央央。”
半晌,躺在身侧的谢玦转过身,一只手抚摸上方衍的额头,他松了口气。
“方衍,你真的很蠢。”
那天晚上除了方衍习惯性的起夜给谢玦掖好被角,他没有触碰上谢玦一次。
谢玦睡的很沉,睁开眼已经十一点了,他起身没有见着方衍。
屋内空荡荡一片,要不是看见眼前的三八线,谢玦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他日思夜想的爱人从未回到过他的身边。
桌上齐整整摆了四五道早餐,又是牛奶,又是果酱吐司,还有非常夸张的四个爱心形状的鸡蛋,谢玦勾起唇角:“浪费。”
谢玦拿起小兔子便利贴,龙飞凤舞的字体映入眼。
“想吃甜的就吃果酱面包,草莓蓝莓各一份,我吃剩下的就成。想吃咸口,金枪鱼、午餐肉三明治,都没加生菜。鸡蛋牛奶必须要吃!”
——追求者
谢玦看着这落款没忍住笑,他又发现背面有一行小小的字挤成一坨,仔细辨认下来才看清。
“我特爱你。”
他用几道划痕想抹去这印记,谢玦透过光还是看了出来。
透过那字里行间,谢玦像是又窥见到了那抹春意,他的心跳空了一拍,欣喜与悲戚交织,轻叹一口气,他将便签放进一个盒子里,装满了贺卡的盒子崭新,没有落下一丝灰尘,里面的贺卡却很陈旧,明明分离才六个月,那些卡片有些甚至都卷了边。
他坐在桌前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四处摆满了糖果,五彩缤纷簇成一堆,十分扎眼,在每一个谢玦能轻松取到的位置。
咬下面包的第一口时,谢玦哭了。
没有出声,只是无言的落泪。
原来当时不管不顾的闯入方衍的生活中,那个满怀希冀和热情的自己这么讨厌啊。
“真讨厌...”谢玦按照便签上说的将鸡蛋全部吃完,牛奶也一滴不剩。
最讨厌了,他心想。
方衍推开个门缝,尽可能不让风雪一股脑的涌向谢玦,他左右手拎满了肉菜和生活用品。
“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谢玦冷眼瞥过去。
某人装聋作瞎,嘴上哼着歌打量了一下桌上被吃的所剩无几的早餐,笑着开口:“真棒。”
谢玦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没忍住的撅起嘴,他看着方衍扬起的笑,有些闷热了起来。
什么真棒...当他三岁小孩啊?
明明才生完病,这么生龙活虎的出去卖菜。
笑的还这么好看!
方衍俯下身凑近他的耳尖,一脸认真的问道:“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谢玦一把捂住耳朵和脸,和条应激的小动物一样,龇牙咧嘴的叫嚣:“要你管!”
看着方衍得意的嘴脸,谢玦才反应过来。
又被他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小甜饼写着好吃,我写小黑屋写到头发白了十根,谁懂啊,接下来基本无虐,坐看绿茶衍表演就行,结局一定是he!感谢每个了解他们故事的你们!要多吃糖哦!我是蜣螂,养成系作者,会汲取每一个读者的建议!听劝!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