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李，这么早村里就来客人啦？”

“是啊叔，我先带他们去客栈，等会儿去你家打牌啊！”

李建业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己门口抽烟，看着一大早就出门的李勇身后跟着五六个人从村口往里走，边举着烟枪在地上磕了三下，边大声招呼了一嘴。

走进了才瞧见原来是六个人，三男三女，个个都背着黑色的双肩包。

走在最后边的一男一女约摸着是一对儿，女的一手紧紧拽着书包带，一手抓着身旁男人的手不放，两个人看起来比前面的人要狼狈不少，衣服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灰，这一块儿那一块儿的。

李建业瞅着他们一行人跟着李勇往客栈走去，眯眯眼睛看着从一大早就不甚晴朗的天空，手搓着从烟袋里拿出来的烟丝，慢悠悠的塞进烟窝里。

“——呲——”

一手划墙点燃火柴，一手托着烟杆，李建业把烟杆的另一头衔在嘴里用力吸了几口。

透过缓缓飘浮的烟雾，不远处的几个人似乎都扭曲起来，直到烟雾散尽，人也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李建业才咧嘴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一批，能撑多久...”

李建业又在地上磕磕烟枪，扶着门框颤颤巍巍起身进屋，只有天空中逐渐聚拢的乌云似乎预示着什么。

闷雷在云层中炸响，不过眨眼功夫便是倾盆大雨，李勇几人赶忙冲进半开门的客栈中躲在屋檐下。

尽管如此身上还是被淋湿，三个女生本身穿的就不算多，此时更是瑟瑟发抖有些狼狈。

卫奕凛从对面大堂探出头，被李勇瞧个正着。

“小卫！没看见有客人吗？！赶紧过来搭把手！”

李勇嗓门比雷还响。卫奕凛掏掏耳朵从摇椅上跳起，又从手边柜台里掏出登记入住册，沿着屋檐躲着雨小跑过去。

“真是没点眼力见！”李勇一把夺过登记册，狠狠瞪一眼嚼着泡泡糖的卫奕凛，转头面向其他六个人的时候又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卫奕凛在他身后默默吹了个泡泡，环视一圈在场的人，从左手边的屋子里拿出六把透明伞和六条浴巾递过去。

李勇跟他们讲完住宿要求后，看着他们在入住册上签完名，举起来透着光检查一遍。

“哦还有一个，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啊，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就是个小村庄，没什么娱乐场所，所以村民很早就要休息了。”

李勇在几人中扫了一圈，接着说：“如果你们要玩，就尽量在自己房间里，而且也别太大动静，我这儿还有别的客人，再打扰到他们。”

说完把登记册扔给卫奕凛，摆手让他带着几人去各自房间入住，转身顶着变小的雨就去李建业家赴约打牌去了。

卫奕凛手忙脚乱的接住登记册，本来就是勉强夹着的几张纸松松散散的，眼看着就要掉进水里。

还是旁边的赵婧雪搭了把手，才重新整理好入住册。

领着一行人先去大堂拿房间钥匙，顺便歇歇脚，擦擦身上被弄湿的地方。

对着签名和房间号，卫奕凛顺势也认清楚了几个人。

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毕业旅行，途径李家村暂住两晚就要离开，三男三女正好三对情侣，不过房间开了四间，卫奕凛挑眉隐晦的打量了一下分开住的方天川和赵婧雪两人，也没张嘴问。

楚曼文用浴巾擦拭着长发上的水，无奈实在是头发太长，只能开口问卫奕凛这里有没有吹风机可以用。

卫奕凛摇摇头，“只有房间里有吹风机，我先带你上去吧。”

正在打量柜台的郑子昂不耐烦皱眉。

“你们女生怎么这么麻烦，头发擦擦不就行了还要吹。”

楚曼文听他说这话，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只是咬着下唇眼眶微微泛红。

本来没打算插嘴小情侣对话的卫奕凛看见楚曼文这样，挠挠脸颊，“要不我先带楚小姐上去，你们两位的背包我一起拿上去，郑先生就在楼下休息可以吗？”

“那就这样吧，我的包你别动，你把她的带上去就行了。”

卫奕凛点点头，正准备拿放在桌子上的双肩包时，楚曼文快走两步自己把包背在肩上。

“楚小姐？”

“没事我自己背就行，本来也是湿的，再把你弄湿就不好了。”

“我倒是....好吧，那这边走。”

几人看着卫奕凛和楚曼文进了电梯后，开始在大厅内四处摸索寻找。

郑子昂四仰八叉地坐在皮质沙发上，“方天川，去柜台后面看看有没有东西。”

“这不好吧，万一有什么....”方天川有些为难，缩着肩膀站在一旁。

郑子昂闻言眉毛一竖，本来就粗犷的长相此时更显凶恶。

“敢不听老子的！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出不了这个村子！”说完还抬起腿一脚蹬在茶几上，茶几移动几分正好撞在方天川小腿上。

“啊！”方天川弯腰去摸，小腿前侧本身就肌肉少，这一撞正好撞在前侧骨头上。

那里还有之前被殴打留下的伤疤，痛的方天川发出惊呼。

眼看着郑子昂准备起身过来，方天川赶忙回应，“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在大厅另一边的吴云乐笑着对身边的柳文秀说着什么，柳文秀也轻遮唇角小声回应着对方。

现在只有赵婧雪孤零零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被注意，她紧紧抓着搭在脖子上的浴巾，手心里是刚刚跟浴巾一起递过来的，一块泡泡糖。

赵婧雪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变成她人生中的噩梦。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赵婧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车前还在欢声笑语，一晚上过去一切都变了。

原本关系不错的闺蜜，在旅程中对自己冷嘲热讽，任由他们的男朋友侮辱欺负自己，还要在事后来一句“都是你自己不检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还有方天川，明明跟他们所有人都不熟悉，却莫名其妙加入了这次毕业旅行。

更莫名其妙的是，原本就不熟的方天川，居然被他们认为是自己的男朋友。

而且自己还是什么“不要脸的小三”，方天川是自己从别的女生那里抢过来的。

“渣男渣女”成为她和方天川身上的标签，这段时间内被郑子昂几人反复提及，还以此为借口不断地欺辱两人。

太多次了，赵婧雪都要相信，自己真的是她们嘴里说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原本的毕业旅行支离破碎，赵婧雪总会在深夜一个人的时候，翻出自己提前做过的旅行计划默默流泪，埋怨着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对她。

她也试图跟家里或者其他人说过自己的事，得到的也都是同样负面的反馈，就好像是....

这个世界的赵婧雪就是不堪的、令人厌恶的。

“喂！”

赵婧雪浑身一激灵，原来是吴云乐在叫方天川。

就在赵婧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时，方天川似乎在柜台里找到了什么，但是不想交出来。

方天川剧烈挣扎着，只是身后是比他高大且有力的郑子昂，反向拽着他的肩膀。

吴云乐一拳又一拳砸在方天川的腹部。方天川被殴打着，五官扭曲，嘴里含着什么不肯吐出来。

眼看着用拳头没用，吴云乐抬抬下巴示意郑子昂，后撤一步一脚踹了上去。

“呕——”

郑子昂在吴云乐踹上来的瞬间松手，方天川被踹出去一截，嘴里含着的东西也终于伴随着干呕声喷在地上。

是一块散发着金光的拼图。

吴云乐和郑子昂眼前一亮，凑上前去都打算伸手拿，但靠近之后又嫌弃的捂着鼻子退后。

拼图上裹满了方天川的口水和胃酸，在一滩呕吐物中的东西，再金贵也不想用自己的手去触碰。

柳文秀也捂着鼻子，用脚踢踢瘫在一旁还止不住干呕的方天川。

“别装啦，把东西捡起来放这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给方天川。

干呕的方天川颤抖着支起半边身子，抖着手从呕吐物里挑出拼图放进木盒。柳文秀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随着木盒合上，金光也跟着一起消失。

“这是怎么了？”

卫奕凛站在他们身后，吹出一个淡粉色的泡泡。

声音一出，别说郑子昂几人，连最敏感的赵婧雪都被吓到。

没人知道卫奕凛是从哪里出现的，也没人注意到他究竟来了多久，看到了什么。

柳文秀最先回神，笑着走到卫奕凛旁边，自然地将木盒放进双肩包夹层。

“没事，天川有点水土不服，刚刚突然就吐了。”

“是啊，正愁不知道怎么打扫呢，你知道哪有拖把吗？我帮你打扫一下吧。”

吴云乐推推镜框，也回应着。

倒是郑子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卫奕凛，鼻腔喷出一阵气，单手把半瘫在地上的方天川拽起来，重重的在他身上拍打着。

看着像是在帮忙拍灰，不过那动静可是一点都不小，听着好像要把人打散架似的砰砰响。

卫奕凛“噗”的吹破泡泡，舌头扫着唇边爆炸的泡泡糖，重新把它们聚拢起来含着，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包装袋吐掉。

“打扫就不麻烦各位了，我一会儿自己来就行。”

方天川衣服上还有几个脚印，因为之前鞋底沾了泥水，导致郑子昂根本拍不干净。

柳文秀盯着卫奕凛的反应，跟吴云乐手上比划一下。

赵婧雪瞧见后，紧张地攥拳，虽然不知道柳文秀和吴云乐在比划什么，但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赵婧雪快步走上前拽着方天川的胳膊。

“天川，不舒服要早说啊，我们赶紧回房间吧。”

郑子昂看着赵婧雪低头缩着肩膀，浑身僵硬还微微颤抖的样子轻蔑一笑，松开用力抓着方天川的手，让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方天川，直接压在赵婧雪身上。

赵婧雪被压的踉跄一下，卫奕凛上前从另一边把方天川撑起，一只手拎着两人的包，“走吧，我帮你把她送房间去。”

刚走两步，卫奕凛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三个人：

“其他三位也一起吧，都是一层的，搭电梯直接上去就行。”

电梯里，柳文秀挽着吴云乐的胳膊，把玩着对方的领子，还时不时把手伸进领口，引得吴云乐侧头揉捏着她的指尖，在她耳边低声调笑着。

郑子昂背着自己的包，手里拎着吴云乐和柳文秀的包站在最后边，时不时的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但大部分时间都盯着最前面的卫奕凛。

卫奕凛半背着方天川，听到方天川气息微弱的道谢也默不作声，只是扶着对方的胳膊再绷紧一些支撑着他。

余光里的赵婧雪虽然不再颤抖，但仍然浑身僵硬着，好像这么多人的密闭空间让她很不舒服。

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

4层是客栈除了天台外的顶层，除了他们几个人的房间，只有零零星星两三个房间透过门板传出声响，似乎有人住着。

“不好意思哦，我们这平常也没什么人住，所以隔音不太好，各位将就一下。”

将每个人送到对应房间后，卫奕凛都会强调：“晚上十点之后就不要出门了，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会打扰到其他客人的。”

就这么重复了四次，卫奕凛离开吴云乐的房间，听到关门的声响后走向电梯。

“嗡嗡嗡嗡——”

尖锐的嗡鸣声从左边的房间传来。

“咚咚咚咚——”

沉重的敲击声从右边的房间传来。

停下脚步，身后是空荡荡的走廊，左右两侧是令人心烦的声响。

不过卫奕凛只是站定几秒，声音便戛然而止。

“叮咚——”

电梯到了。

卫奕凛走进电梯厢，没等按楼层，伴随着咔嗒一声电梯就自己启动下降。

看着红色的楼层数跳动，卫奕凛从余光里看到一个黑影，扭头看向镜子，什么都没有。

但卫奕凛确认它就在那里。

无声叹气，他本来端着的身形放松下来，微微驼背，单手捏了捏僵硬的脖颈。

他想，怎么做梦还要给人打工啊。

打工就算了，还有KPI。

但眼下也只能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