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的红酒香在教室的空气里更浓郁了些，但很快顾擎裕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教室。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的座位上依旧空无一人。

宁伊已经无暇顾及顾擎裕去了哪里，因为他隐隐感到单蕴的目光狠狠地凝在他身上，像一把利剑悬在他头顶。他并不怕单蕴，可那把明确知道存在的利剑一直高悬着不落下来，多少让人觉得烦躁不痛快。

直到季瑾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中。他看见季瑾微笑着问他：“那么，这个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宁伊反应过来了，然后慢慢地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季瑾当时搪塞单蕴不去春游的那句“周末有约”应该是和他一样的随口一编，并没有所谓的朋友与他们任何一个人有约。

但多亏了顾擎裕，他俩自然而然、顺水推舟地与对方有约了。

于是周六的早晨，宁伊煮完早饭趁着父母和小宝还没醒，背着书包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家门，坐上公交车赶去和季瑾约好的中央图书馆见面。

他刚走到图书馆前的树荫下，就看见季瑾正站在台阶上。少年穿了件质地柔软、面料上好的黑色绸缎衬衫，眉眼温柔和煦，吸引了不少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纷纷回头侧目。

有大胆的omega红着脸上前向他讨要联系方式，但都被季瑾礼貌地一一拒绝了：“抱歉，我已经有约了。”

宁伊站在树荫下，默默地想：无论是季瑾，亦或是顾擎裕，甚至是杜芃，他们似乎生来就应该站在阳光下，受尽万人敬仰。

只有他必须活在泥泞的下水道里，才能苟延残喘。

那个omega在听到季瑾说自己有约了后反而不走了，嚷嚷着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omega能约到季瑾。宁伊注意到omega后颈上贴的洁白阻隔贴——这是个出身美好的A级omega。

很快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树荫离图书馆台阶的距离不远，听到铃声的季瑾望过去就看见站在树荫下的宁伊。

季瑾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A级omega在看到宁伊的脸蛋时露出了一些嫉妒的目光，omega没有不漂亮的，可树荫下苍白瘦削的omega的脸蛋是超出他猜测的好看。但很快他发现这个omega穿得实在太寒酸了，细长的后颈上甚至还贴着一张廉价的粉色阻隔贴。

他不由得露出嘲讽的笑容：“原来是个贫民窟里的低级omega啊！”

A级omega的声音不小，不少偷偷打量季瑾的路人闻声也朝着宁伊的方向看了过去。当发现这位俊秀出色的S级alpha的约会对象竟然是一个低级贫穷的底层omega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攀龙附凤的嫌弃的表情。

季瑾侧头不轻不重地看了A级omega，走下台阶带着宁伊就往图书馆里走。

“我们第一次出来玩，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季瑾安慰他。

宁伊摇了摇头，他早就习惯了因为出身所遭受的哪怕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的无数的恶意。

两个人在中央图书馆里转了一圈，宁伊挑了本《星际演化论》，季瑾随意拿了本《红酒品鉴学》，在自习室里坐了下来。

季瑾注意到宁伊手里的书，想起那两个作废的特招生名额，斟酌着开口：“看来你对星体真的很感兴趣。”

宁伊翻书的指尖停留在书页上绘制的星际宇宙图上，看着上面璀璨的散发着银色光华的星辰：“它们很漂亮。”

无数的星体自由地在浩渺无垠的星际宇宙里穿梭，即便它们的大小不同，表层结构不同，有山川河流，有冰雪岩浆，有绿洲荒漠，却依旧自由地平等地在星际宇宙里旋转生长。

“但是也很危险。”

季瑾的指尖在星际宇宙图上一点，随即巨大的虚拟立体宇宙空间就呈现在两人面前。他将左上角的一片黑色星洞放大，宁伊从里面隐约看到了一些红色的渺小的星星。

他听季瑾道：“这一片星际虫洞，每天有百万颗无法检测到的自由小体积星体经过，一旦它们与某个大星体碰撞——”

季瑾将其中一颗红色小星星拎出来往一颗大星体身上一扔，瞬间无数巨大的蘑菇云就在星际间升腾炸裂：“就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宁伊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另一片灰色区域上。这片灰色区域横贯无数星体之间，却又非常巧妙的和每个星体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什么地方？”

季瑾道：“星际宇宙里的灰色地带。逃窜的流犯、凶残的星盗以及大大小小的星际怪物都活跃在这些地方。我小时候好奇跟老头儿去过一次，这辈子不会再想去第二次。”

两个人在图书馆泡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季瑾请宁伊吃了牛排。他发现宁伊学东西上手很快，他仅示范了一遍，宁伊切牛排的动作就学得有模有样。

宁伊第一次吃到这种新奇的精致的食物，除了分量少的有点可怜。他向季瑾笑道：“谢谢你，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不过应该很贵吧。”

难得omega和他说这么多话，季瑾也心情愉悦了起来：“这家牛排价格不算贵，也就七百星币。下次我带你吃通天塔顶楼的那家，那家味道很不错。”

宁伊看着餐盘里小小一块就值七百星币的牛排，他家一天不吃不喝洗上百件衣服也就收入几十星币，更别提每天煮饭顶到天也就花几块星币。

季瑾知道贫民窟的底层家庭生活不那么容易，但怎么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家庭能将几块星币当一天的饭钱花销。

“大多数是咸白粥里放一些菜叶”，宁伊道，“甜粥不容易喝饱，我们一般喝咸粥。但是我父母心情好的话，会买点肉菜吃。”

他说这些时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对命运的愤慨不平，就好像已经被生活磨平了一切棱角。季瑾觉得心里有些堵，堵得他几乎对着自己的牛排下不去嘴。

到了下午两个人又去游乐场玩了一圈，夜幕快要降临时双双瘫在马路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伊伸手揉着酸胀的小腿肚，雪白纤细的指尖在苍白的腿肚上留下浅浅的红色印子。刚刚的鬼屋让他吓得心脏都险些蹦出来，精致挺拔的鼻尖也沁出了不少汗。

季瑾坐在他身边，觉得在月光的笼罩下，omega像一只小小的青梅，酸甜又可口。灯下看美人，月下看花，omega是美人也是小花，所以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动人。

他有点想在自己的人生字典里再添回横刀夺爱四个字，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他见过太多太多的omega——漂亮的、小巧的、妩媚的、聪明的、狡黠的，却没有一个像面前的低级omega这么栩栩如生的。

宁伊是那么的可怜低贱，可又是那么的漂亮夺目。学校里那么多alpha看不起他，omega嫉妒他，可这中间又有多少人的春//梦对象是他，睡醒后希望自己能被看上一眼的对象也是他。

他的喉咙慢慢地吞咽了一下，他有些克制不住的粗鲁的想要闻闻粉色阻隔贴下的腺体究竟是什么味道，是不是像omega的脸蛋一样好闻。

直到他听见宁伊的声音：“你在发呆吗？”

季瑾这才从那个旖旎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叹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脸，语气隐隐有些惆怅：“抱歉，我想我有点醉了。”

他们两个明明没有喝酒，但季瑾的话给了宁伊一些提示。他好久没有这么快乐了，一时头脑发热，将季瑾拉了起来：“那我们去喝酒吧。”

季瑾刷了自己的贵宾卡，带着宁伊走进了这一片相当昂贵的酒吧里。震耳欲聋的打碟声和笑闹声吓得宁伊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见季瑾戏谑地用“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主动拉他来酒吧”的目光看着自己，他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心想坚决不能被季瑾看扁。

他俩在吧台前坐下，季瑾给他点了杯蓝色鸡尾酒，自己点了杯威士忌。又问宁伊要不要尝尝时令的水果拼盘，拼盘里的西瓜是用冰糖水沁过的爽口极了。他没有注意到宁伊的面色在听到“西瓜”两个字时突然变得很难看。

但很快宁伊又恢复了平常，向季瑾摇了摇头。

两个人喝了会儿酒，宁伊注意到二楼有一些像包厢一样的房间，季瑾给他解释那是卡座，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不愿在酒吧被认出来，都会选择包一个卡座玩。

舞池里不少alpha和omega贴在一起跳舞，热闹的气氛将整个吧台都点燃了起来。季瑾见宁伊细长的腿也跟着音乐轻轻晃动，像绸缎一般莹白美丽。

“要去跳舞吗？”宁伊听见季瑾邀请他。

他赶紧摆了摆手：“我不会。”

季瑾还想再动员一下，就被两个肤白貌美身材火辣的beta美女架起来抬走跳舞。季瑾尴尬地连连拒绝，余光看见宁伊被这一幕逗得眉稍都轻轻地弯了弯。

最终季瑾还是被抬到舞池中央，被迫和beta美女跳贴面舞。少年身上的黑色绸缎衬衫在舞步下难得一扫往日的温柔和煦，多了不少性感，引来无数疯狂的尖叫。

宁伊坐在吧台前，在季瑾看过来时给他鼓掌。

季瑾的贴面舞跳得太劲爆了，引得二楼几个卡座里的人也走了出来。燕舟支着下巴看着下面沸腾的人声，砸了砸嘴。

“跳得确实不错啊，等等，这位火辣小哥咋有点眼熟——”

燕舟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然后他顺着季瑾不时目光停留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全校最低贱漂亮的omega正坐在那里鼓掌。

此时的Omega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开心，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可燕舟感觉omega开心得似乎发丝都在跳跃。

可真他妈的劲爆啊。燕舟在心里感慨完，二话不说转头就回卡座里打小报告了。

季瑾一曲跳完，艰难地穿过无数企图勾搭他的beta和omega走回宁伊身边，中间甚至还遭到了几个脑子不太正常的alpha的咸猪手。

宁伊将一张干净的卫生纸递给他，赞叹道：“跳得真棒。”

被omega这么一夸，季瑾有些飘飘然了。他刚想说些什么，身为S级alpha的感知力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正盯着他们这里。

他回过头，就看见二楼卡座中间，正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

是顾擎裕。

他穿着一件袖口和领口都绣了些复杂花纹的淡银色衬衫，笔直的双腿包扎在深黑的西裤里，像油画里记载的星际大战前中世纪贵族王子一样，骨节分明的指尖搭在扶手上，深邃的黑眸微垂，静静地矜持高傲的盯着下面。

但那双眼睛看着的却不是季瑾，而是他身旁正垂头用吸管喝蓝色鸡尾酒的omega。

见季瑾半天没说话，宁伊有些奇怪，他抬起头就看见季瑾似乎看到了什么人，整个人的手臂绷得很紧，俨然一副防守的架势。

宁伊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对上了那双冰冷的如覆冰雪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