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给顾擎裕的那一枪,虽不致死,但足以让对方享受漫长的皮肉之苦。
皇家最高军事医院和他少年时来过的感觉一样,医生护士们行色匆匆,面色严肃认真,没有人在意他。
Trister的脚步停在了顾擎裕的病房前。
自从恢复了记忆,曾经那些稀碎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愈发清晰。他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被顾砀逼着,拿他的大学通知书做威胁,被迫陪伴易感期中的小王储。
现在想来实在可笑,他去陪了小王储,可上流阶级的贵族亲王依旧没有兑现他的承诺。
他甚至连高考都没来得及参加,连一天的大学生活都没有感受到,就死在了庄园别墅山脚下那片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此时坐在病床上的S级alpha比当年高高在上的小王储更加扣人心弦,刀刻般的五官出落得更加冷淡昳丽。
病房的窗前还摆放了一株粉色漂亮的茶花。
那张矜贵的高高在上的面庞白得吓人,骨节分明的指尖敲击着面前的工作电脑。S级alpha的神色冷淡严肃,似乎正在处理公务。
他看起来大伤未愈,低沉虚弱的咳嗽声不时从病房里传出来,柔和的病房光线给他周身渡上一层尊贵的金粉。
即便病着,他依旧是帝国里最高贵的王。
人都是视觉动物,别说是单蕴了,这般好皮囊出现在任何omega面前,都会不由自主的沦陷。
Trister不知道自己现在对顾擎裕是什么样的情感居多。
恨意绝对有,可爱意呢,
爱意是否还存在?
他不知道,也说不上来。
却清楚的记得在恢复记忆的一刻,在此时看到病房里S级alpha的一刻,十年前那颗早就死了的懵懂青涩的少年的心痛得厉害,也冷得厉害,跟着呼吸也带了腥浓的血泪。
那是他昏暗的带着血的低廉青春里一见倾心的最璀璨夺目的少年alpha啊。
那个时候的他能为了alpha垂眸瞥向他的一个冷淡的目光,为了alpha给他的如同赏给小狗一样廉价的糖果,就雀跃得像个愚蠢的小孩子。
他爱的有多卑微,恨的就有多凄凉。
他做不到原谅。
也没办法原谅。
因为那些被唾弃、被嘲讽奚落、被拿去当成颜色谈资的伤痛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无比清晰的讽刺着他年少的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让他怎么原谅?!
Trister闭上眼睛,片刻后在睁开时,漂亮的杏眸已经恢复了冷淡平静。他推着医疗车,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顾擎裕并没有在意走进来的护士。
又或者说他实在太忙了,公务堆成了小山需要处理,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走进来的身形纤细修长的护士。
直到护士走到他的病床前,顾擎裕才微微抬眸扫了一眼。
但仅仅是这一眼,alpha骨节分明的指尖就微微顿住了,紧接着整个人都静止住了。
Trister正默默地从医疗车里挑选一把手术刀,突然听见顾擎裕开了口。
“Trister。”
S级alpha的低沉的嗓音还带着病中气息不稳的喑哑,却异常确定的仅一眼就认出了他。
“......”
被认出来的Trister也不装了,他慢条斯理地摘掉医护帽子,粉色长发散落下来。他看着顾擎裕,慢慢地露出一个非常淡漠的笑。
“怎么不叫我之前的那个名字——”
“‘宁伊’呢。”
顾擎裕瞬间如被冰冷的风冻住了。
他看见了宁伊淡漠却明亮的杏眸。
仿佛那股冰冷的风将窗前他费尽心力呵护养育的茶花也狠狠砸落在地上,终于在过往被掀起的这一刻,稀碎一地。
梦醒了。
Omega都记起来了。
顾擎裕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年少时他一贯采用的上位者施舍一般的怜悯omega的手段,在这一刻都可笑的无法作数了。
他苍白的唇瓣无声地动了动,声音晦涩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宁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个词竟然还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
顾擎裕不能解释什么,也解释不出来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宁伊撑在医疗车里的手上,心口痛得厉害,却轻轻抿了抿唇。
“你选的那把刀不疼,你可以换一把更锋利的来杀我。”
宁伊几乎是瞬间暴怒起来,手术刀飞速抵上了顾擎裕的脖颈:“你以为我不敢吗?”
似乎是alpha的情绪波动太大,还没痊愈的小腹的枪伤又裂开了口子,猩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迅速浸润了一片。
那片刺眼的猩红的血迅速氤氲开来,让宁伊的眼睛酸痛起来,心口的方向也酸痛起来。
他很想杀了面前这个可恶的alpha。
可十年前的那颗少年的心脏,在这一刻清晰的将痛苦与哀伤传递给了他。
他舍不得杀了面前的alpha。
他怎么可能舍得他少年时付出了所有的尊严和生命去追逐的alpha啊。
手术刀从雪白的指尖崩溃脱落的一刻,顾擎裕伸手抱住了他。
他听见S级alpha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诉说着歉意,一遍一遍诉说着追悔莫及,一遍一遍地诉说着他真的爱他。
如果这句话能让死在十年前的少年omega听到,恐怕坠落河水接近死亡的刹那,年少的omega就不会心如死灰、绝望慌乱。
宁伊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他的鼻翼间全是alpha身上熟悉的红酒香。
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可恶。
“是你把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你的omega杀死了。”
宁伊听见自己的声音淬着冰冷的苦、漫天的恨和萧瑟的怨,脸上也很湿。
“他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喜欢你。即便你身边所有人都看不上他,都朝他吐一口恶心的吐沫,他还一直坚持着喜欢你。”
“他那个时候把你当成救了他的神明,当成他的太阳。那个时候但凡你可怜他给他一丁点爱,他都会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宁伊一把推开了顾擎裕,紧接着抬腿将alpha狠狠踹下了床。
“人都死了,你现在觉得爱了?”
“你告诉我,这怎么原谅?这怎么能原谅?”
那双漂亮的杏眸因为情绪波动如一把弯刀冷冽,甚至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冷,冷得如同刀刀割在顾擎裕的心口,让alpha那颗鲜红的心脏支离破碎。
他已经尝过了无数遍刻骨铭心的痛的滋味,可亲眼亲耳看见听到这些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依旧是循环往复的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腹部的枪伤越来越痛,痛得顾擎裕的胸腔里也有腥气翻涌。
他伸手抵住苍白干涸的唇,呕出一大口猩红的血。
宁伊不想再搭理顾擎裕。
他年少时因为alpha尝过心如刀割的痛,如今换alpha尝尝所谓的皮肉之苦,也算是两清了。
这场荒唐事本就是他少年时的一厢情愿、不自量力,当年的小王储并没有说爱他,如今到这般地步,便也可以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刺耳的警报声在整座皇家军事医院上空响起。
很快就有无数架军事机甲和航空器包围了帝国亲王的病房。
军用机甲和航空器里的帝国军方高级军官义正严词的冲宁伊喊话——要求可恶的Trister因为刺杀亲王的恶劣行径,赶紧束手就擒。
当时星际联合国的季秘书长非常明显的偏袒可恶的粉毛,不让他们攻打灰色地带,可如今粉毛都自投罗网来到他们的地盘,而且还重伤了亲王的未婚妻,怎好让粉毛轻易走掉?
快乖乖受降吧。
不等粉毛有什么举动,军方的指挥官就看见他们的王动作非常吃力从病床上走了下来。
然后抬手示意他们退下,让粉毛离开。
帝国军方的高级指挥官们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在心里大骂粉毛到底给王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王如此色令智昏。
可他们也不敢不服从王的指令,只得满心不情愿的愤愤地让出一条道。
宁伊头也不回,飞身跃入空中准备跳进自己的星际航母里,但恰恰这一瞬间,一只巨型的金色机甲直接握拳朝他冲了过来!
金色机甲的操纵员实在太厌恶粉毛了,都是这个粉毛的出现才害得他们的王三番五次的受伤。
宁伊目光一凛,就在他闪身躲过准备俯冲收拾这个金色机甲时,突然另一只巨大的深蓝里透着黑的机甲挡在了他身前。
巨大的机械臂狠狠挡住了金色机甲的拳头——
是当时那个被他弄进灰色地带里染了色并敲诈了帝国三百万星币的巨型机甲。
金色机甲的操纵员完全懵了,似乎没有料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的王竟然还能因为粉毛而出手对抗他们。
他听见王的声音穿过深蓝色机甲,冷淡喑哑的落在他耳边。
“让他走。”
但王仅说了这三个字,巨大的深蓝色机甲就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掀起巨大的飞扬的冰冷尘埃。
帝国军方指挥官们的脑子里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无数只机甲赶紧围了上去,抢救再次昏迷过去的王。
宁伊转身离开了。
他一刻也不停留的步子气得帝国指挥官们险些晕了过去——就这,就这么狠心的人,王是瞎了眼吗竟然还护着?!
宁伊没有在意那群机甲愤愤的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启动星际航母,纤细雪白的手指将披散的粉色长发扎了起来。
还没完呢。
还有该死的人没收拾呢。
他刚黑进帝国公安系统,突然一架小型航空器挡在了他面前,露出里面一张年轻英秀的alpha面孔。
Alpha对着宁伊小心翼翼的挥了挥手,宁伊的眉梢微微一皱。
是燕舟。
他又来干什么?
紧接着他就接到了燕舟通过星际恒星网络给他发来的讯息。
“宁伊,你现在多半是要去弄死当初把你扔河里的段溟城和张良吧。你不用费劲儿黑进帝国公安系统,我知道他俩在哪里,我可以给你带路。”
宁伊的指尖在显示屏上顿了顿。
很快他的眉梢拧起,发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问题——
当年把自己扔河里企图淹死的段溟城、张凭两人,
燕舟又不在场,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