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却很有讲究的秘书长公寓里,总算能独自和宁伊共处一室的杜芃明显神色舒畅了不少、狠戾的五官都喜上眉梢。
他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从季瑾的更衣室里翻出了刀片,对着镜子动作愉快地刮着修了修早上才修过还没长出来的胡子。
然后洗脸、刷牙、漱口,仿佛一会儿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他心情实在过于舒畅,根本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宁伊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只纤细的包裹了不少层纱布的胳膊艰难又缓慢地摸到了床头柜上医生不小心留下的镇定麻醉类针剂。
在杜芃神清气爽的走进卧室的前一刻,那只苍白的手又像之前一样无力地垂在被褥里。
杜芃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妙的细节。
他直接坐上了季瑾的床,伸手颇有些小心地将沉睡中的宁伊从被褥里剥了出来。
S级alpha满身荷尔蒙的气息,不仅常年在外作战养得身材精壮,平日又喜欢极具刺激性的拳击类运动,全身上下尽数硬邦邦的古铜色腱子肉。
裸露出来的大臂肌肉甚至比宁伊瘦削漂亮的脸大了整整两圈。
和苍白虚弱的omega形成了极具冲突的视觉冲击。
宁伊藏着镇定针剂的手,不动声色地垂在杜芃的身后。
杜芃将心爱的omega抱进怀里,让宁伊的脑袋枕在自己宽阔坚硬的肩头,宽大粗粝的手掌总算摸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侧脸。
手感比他预想的还有光滑细腻。
几乎让他的心都荡漾了起来。
“你说你高中的时候就愿意做我的小男朋友多好。”
杜芃半是惋惜半是感慨了一句:“说不定都不用受这么多苦,咱俩早就儿孙满堂了。”
S级alpha狠戾的五官浮现了一丝懊恼和愤懑:“你说你到底当年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也没比顾擎裕差哪里去。”
“难道就因为顾擎裕是你的第一个alpha?”
杜芃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把宁伊往自己怀里拢了些:“是。我承认上一次我对你的态度有点太差了。”
“但是你也体谅体谅我吧。你想想看,要是你喜欢了那么多年的、永远对你冷着脸的omega结果早就被别的臭alpha睡了,还死心塌地里喜欢那个臭alpha,你能受得了吗?”
“我以后不凶你了,只要你想,咱俩好好过日子。”
“咱家里的老头老太婆都非常开明的,而且他们夫妻俩早就听说过你Trister的大名。老太婆特别喜欢你,要是知道你是她准儿媳,她得高兴死。”
“顾擎裕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想给他立个碑啥的逢年过节烧点纸,我也能忍;但守孝就算了,我实在忍不了。”
“主要是我这边也急,想抓紧时间让你生个小alpha,家里那边肯定高兴。”
“......”
一字不落全把这些话听见耳朵里的宁伊恨不得把这人直接踹出去。
他已经做好了杜芃只要敢对他动手动脚,他就把杜芃弄死的准备。
结果这人当着季瑾的面像个精/虫上脑的变态,转头独自面对他时,竟然又变成了这幅唠唠叨叨、勤勤恳恳的纯情傻蛋一样?
脑子进水了吧。
宁伊不想再听他婆婆妈妈的絮叨,心里打定主意让杜芃闭嘴。
于是在杜芃的滔滔不绝里,宁伊藏在杜芃身后的手摸索到了针头,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杜芃精壮的后腰里。
第一次根本没有扎进去,宁伊从来没有遇到过有alpha的皮肉能这么硬的,简直像块砖一样。
杜芃:“!!!”
突如起来的举动让杜芃满脸错愕,目光呆滞缓缓下移,入目就是宁伊正奋力将一支镇定针剂扎进他的皮肉里。
天晓得这是怎么一副一言难尽的场景。
杜芃犹如死机一般静止了,眼前飘荡的全是omega细瘦的手腕——怎么能那么细那么白?感觉他力气大些都能掰断。
宁伊苍白的额头渗出了不少汗,他根本不敢抬头,奋力扎了好几次总算把镇定针剂推进了alpha如砖块一样的皮肉里。
轻微的刺痛感总算让杜芃的大脑清醒了些。
他连忙拔下针剂,转头就看见宁伊正目光冰冷却又无比清晰的看着他。
仿佛是六月飘雪,十里寒冰,
哪里还有一点刚刚躺在自己怀里虚弱苍白的模样。
杜芃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似乎想要动手,但宁伊抢先一步从他怀里滚到一边。只是他滚的力道太大,后背直接撞到了冰冷的墙上碰到了伤口,胃里瞬间又涌起铁锈的味道。
杜芃的牙齿咯咯作响:“宁、伊......”
宁伊一言不发,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就朝杜芃砸了过去。
杜芃躲开了枕头,面色阴沉地上手要去抓不听话的omega,但几乎是一瞬间天旋地转,一阵无法抗拒的眩晕顷刻就吞噬了他。
镇定针剂发挥了药效。
杜芃直直倒在了季瑾的床上,S级alpha满是肌肉的高大身躯像一座小山压了下来。
宁伊艰难地从床上翻了下去。
皮肉上的伤被医生处理过已经好了许多,但他的小腹太痛了,痛到他几乎站不住。但他无法立即离开,他还有一些资料需要了解清楚。
也还有一些事情没有确认。
他扶着墙,艰难地走进了季瑾私人公寓的书房。
他用之前拷贝的季瑾的瞳孔数据解锁了季瑾的数据信息库,从里面找到了缥缈星子的成分结构数据。
有零星的血滴从他包好的伤口里渗了出来。
但他无暇顾及,迅速浏览着数据上呈现密密麻麻的微量元素。
直到看见了三种曾经也出现在他的血液成分报告里的,同种类似于混合氢能物质的微量元素。
一模一样。
连一个分子结构都没有差异。
宁伊浑身上下的力气在看到这个结果后都荡然无存。
他仿佛在无形中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与精力,整个人跌坐在季瑾的书房里。
猩红的血丝慢慢爬上了他的双眼,他紧紧咬着雪白的牙齿,才不让自己发出类似于啜泣呜咽的声音。
他的血液成分和缥缈星子的部分成分完全一样。
缥缈星子是少年的小王储冒死从火焰熔浆里摘了下来,他的血液成分发生变化是濒死时被军师用了obedient药物才延续了生命——
这两者之间怎么会还有联系啊。
宁伊不想再去想了,也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曾经那些最不愿相信的猜想与怀疑,都已经得到了最清晰的证实。
他觉得好累,心脏的地方好像长满了荆棘丛,迅速蔓延到了骨血和呼吸里。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还有事情没处理。
他又调出了星际联合国的虚拟全景图,确认了各星体航空器的停放地点后,起身准备离开。但在虚拟显示屏关闭前的一刻,他透过反光的屏幕看到了私人公寓门锁的位置传来了轻微的转动。
有人来了。
一分钟后,季瑾的beta秘书小姐就推门走了进来。
她领了秘书长支走帝国星体杜上将的指令,但等走进秘书长的私人公寓里时,秘书小姐就错愕地看到杜上将竟然趴在秘书长的床上不省人事。
而那位漂亮的受了伤的粉发青年也躺在床上沉睡。
“这......”
眼下的局面让秘书小姐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简单的思索片刻后,快步走到床边,准备探探杜上将的呼吸。
但就在她弯下腰的瞬间,突然一支镇定针剂就扎在了她的后颈上。
“!!!”
五分钟后,宁伊离开了季瑾的私人公寓。
他身上穿着从季瑾的衣橱里随手拿走的一件休闲外套,好在季瑾生活作息绿色健康、各种屋外运动装备也不少,足够让宁伊找到一顶可以将粉色长发藏起来的棒球帽。
一路上他目不斜视,尽量避开来往的工作人员,专挑隐蔽的角落走。
就快抵达航空器停靠舱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住了他。
“秘书长大人?”
“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要去打球吗?”
说话的正是抱着文件刚好路过此地的联合国秘书长办公室里的一位alpha科员,科员经常陪季瑾一起打棒球,一眼就认出了季瑾的外套。
那位科员见秘书长大人没理他,单纯的误以为只是对方没听见,便主动朝秘书长大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您不是在开会吗?这么快就开完了吗?”
“您不着急的话不妨稍微等我一下,我放好文件陪您一起打球去。”
不等他说完,一直沉默的秘书长大人突然迈开步子向航空器停靠舱的地方冲了过去。
科员愣了几秒钟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皱着眉头一边点开自己手腕上的联络器,一边叫来了安保人员。
“航空器停靠舱这里有不明分子。”
“立刻实施抓捕。”
逃跑的过程中,宁伊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有些崩裂,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慢慢往下落。赶来的安保人员似乎看出来他行动不便,立刻抓住机会冲了过去。
接到讯息的季瑾一刻也没有耽搁,侧头和身边的星际联合国高层耳语了几句后,就转身快步离开了会议厅。
“都不准伤到他。”
季瑾温和儒雅的眉宇间罕见浮现出了一些厉色:“把他拦在那里,等我过去。”
他虽然面色有些难掩的焦急,但心底难得还是涌现出了一些忐忑。
宁伊什么时候醒的?
是在他和杜芃吵架前还是吵架后?
如果宁伊听到了他和杜芃争吵的内容——季瑾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由于秘书长的命令,安保人员并不敢贸然对宁伊实施抓捕。这倒给了宁伊绝佳的逃跑时间和逃跑空间。
等季瑾跑过来时,宁伊已经拖着一身伤,成功的钻进了一架小型航空器里,坐在驾驶舱中正准备启航。
匆匆赶过来的季瑾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S级alpha修长脖颈前的领结都有些散架,深黑的西装凌乱的挂在胳膊上,哪有一点平日里风度翩翩的高级长官模样。
季瑾朝宁伊所在的航空器走了几步,但走到第四步时,航空器的炮筒突然开火射击在他前方一寸的地方。
“轰——”
安保人员吓了一跳,立刻把枪械对准了敢向他们秘书长开火的宁伊。
季瑾示意安保人员把枪放下,他能看出来宁伊只是不想让他靠近,并没有真的要伤他。否则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温和地开了口:“你是有想去的地方吗?等你养好伤了,我亲自带你去好吗?”
宁伊面色平淡地看着他。
季瑾被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面上维持着笑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先养好伤。”
宁伊总算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季瑾,下次抓到我时,再用杜芃给你的药。”
“不必煞费苦心的送去检测。”
“反正都要用,何必那么麻烦。”
季瑾瞬间变了面色,他心口一跳,语气急促地想要解释宁伊误会了他,宁伊不愿意他绝对不会强迫他。
但宁伊不再搭理他,启动航空器飞速离开。
秘书长办公室的alpha科员愣愣地看着宁伊就这么顺利又轻松的跑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秘书长大人就这么直接把人放走了。
“秘书长大人,我们不追吗?现在追肯定来得及......”
季瑾制止了他没说下去的话。
他的面色覆上了一层暗淡的颜色:“别说了,让他走。”
小型航空器驶离星际联合国后又回到了浩渺的星际银河,宁伊将目的地设为帝国星体,刚准备联系燕舟,突然那股熟悉的钻心的痛又袭向他的腹部。
他不得不暂停联系燕舟的计划,指尖颤抖地点开帝国星体的全景虚拟地图,选了一家最近的私人诊所设为目的地。
抵达帝国星体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冰冷沉默的黑夜。
宁伊将小型航空器停在草丛里,朝私人诊所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亲王殿下的死讯已经在整个星际宇宙里传开,此时的帝国星体正下着淅淅沥沥、缠绵不绝的小雨。
雨水顺着棒球帽的帽檐,慢慢滑过omega那片精致瘦削的侧脸。
宁伊觉得有些冷。
脸上也一片湿乎乎的。
私人医院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坐在看诊台前的医生正打着瞌睡。医生年纪不大,大概三十多岁,是个容貌周正的青年alpha,穿着一件崭新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一只钢笔。
他被突然闯进来的戴着帽子口罩的宁伊吓得瞌睡虫都跑了,一脸如临大敌地看着宁伊。
“你——”
“能检查内科吗?”宁伊压低了声音:“我的小腹不太舒服。”
青年医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就要朝宁伊走过来:“吓死我了,不是打劫的就行。小本生意,实在受不起打劫抢钱。”
宁伊在他走过来时,往后退了一步。
青年医生被他的戒备又吓了一跳,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只是想问问要不要扶你一把,你脸色有点差......那要不然你自己躺这里吧。”
他一边调整医疗设备,一边又问躺在检查仪器上的宁伊:“你是omega吧?只有omega的戒备会这么高。”
宁伊看着青年医生:“你好喜欢说话。”
青年医生:“......”
他尴尬地戴上医用手套,尴尬地笑了笑。但在看到宁伊的眼睛时,他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咱俩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感觉好像见过你。”
在帝国这颗星体上还记得他的,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好事。
宁伊迅速移开了视线:“你认错了,我不是帝国星体的人。”
青年医生并不信宁伊的话,一般越这么说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手上调整好了仪器,正准备给宁伊检查时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画面。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
“我知道我在哪里见过你了,在很多年前的皇家军事医院,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他的话音未落,宁伊突然抄起一旁金属架上的手术刀,抵在了青年医生的脖颈前。
宁伊的面色非常冷,冷得比外面连绵的雨还瘆人。
“你是谁的人?帝国皇室还是——”
青年医生觉得自己活这么久,所有的惊吓都汇集在了今天。他被自己的手术刀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张的连连摆手。
“我我我,我不是谁的人。”
他吓得叽里呱啦一股脑全盘托出:“我叫赵彦,以前是皇家军事医院的医生,给你提取过腺体信息素。你的信息素好像是花朵的味道,我还给过你名片,让你有需要的时候来找我。”
“但是你那个时候好像年纪很小,应该还在念书,之后也没来找我。”
“你没有印象了吗?”
听了这一大堆话,宁伊的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张很久之前被他放进医院花坛里的烫金名片。
好像是曾经尝试操纵航空器结果导致顾擎裕信息素失控的那次。
赵彦几乎要欲哭无泪了:“你要不先把刀拿开,我真没有恶意.....”
宁伊收起了锋利的手术刀,但依旧有些警惕:“你不是在皇家军事医院任职吗?怎么出来自己当老板了。”
提到这事,赵彦就难过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啥。自从那次给你提取过信息素后,我就莫名其妙被院长开除了。”
“我被皇家军事医院开除后更没有别的医院敢聘用我,当时我还有个beta弟弟要念书,只能自己出来单干了。”
宁伊:“......”
此刻换他说不出来任何话了。
赵彦被解雇这件事十有八九和当年的小王储有关,多半是易感期里的小王储看到了同为alpha的赵彦给自己塞了张名片后,就吃了一肚子醋。
然后倒霉的赵彦就被开除了。
好在赵彦没有多想,反倒问宁伊道:“不说我了,你过得怎么样?”
但话说出口后赵彦就后悔了:这大半夜打扮得像个贼一样,满身戒备动不动就要杀人,简直比曾经受贵族摆布的小omega还惨。
宁伊觉得赵彦还是少说少做比较好,淡淡道:“赶紧检查。”
赵彦总算不再开口了。
一套检查程序下来,宁伊几乎快躺在检查室睡着了。赵彦看着报告单上的激素水平犹豫了片刻,想了想后还是找了个毯子打算给宁伊搭小腹上。
他还没碰得宁伊,宁伊就睁开了眼睛,清冷的杏眸冷静的看着他。
于是赵彦又尴尬地不行,他觉得今天是自己的倒霉日,尴尬地开了口。
“我以为你睡着了。”
宁伊坐了起来,瞥了一眼赵彦手里要掉不掉的毯子说了声“谢谢”:“检查结果如何?是内脏器官受损吗?”
赵彦摇了摇头,面色显得有些更尴尬了:“你最近有和alpha进行过性/行/为/吗?”
宁伊的眉梢拧了起来:“......什么?”
赵彦咳嗽了一声,将手里打印出来的检查数据递到宁伊面前。
“检查结果显示,你有小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