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杭初霏发现,余香离开师门次数愈发频繁,她也愈发好奇,那个叫万江澜的究竟是何等男子,竟能将师姐迷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多过问万江澜的事。
某个晌午,澄霄如洗,万顷风清。
“过来,小白。”
杭初霏来到玉鸾江尾,朝着天边掠过的信鸽招了招手,待信鸽落到她的掌心,又将一卷信笺绑在了鸽腿上。
自抵达孟清城那日起,她便一直与家中保持书信联络,起初父母都不同意她拜江湖中人为师,后来也不知他们是否是从信中感觉到女儿的意志坚决,又肯放她去练剑修道了。
在信鸽飞远后,杭初霏无意瞥见远处一团东西正自上游漂流而下。待那东西靠近,她这才看清其貌——原是一团五颜六色的粗线。
却在这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画面,她瞬间想起一件物事——这不是师姐余香给万江澜连夜织的荷包吗?
杭初霏小心翼翼从水中拾起那团已不成样了的荷包,在半空中抖了抖,随即将它放到草地上晾干。由于长时间被水浸泡,荷包的线几乎都散开了,只依稀还能看见一个花朵的纹样,杭初霏十分肯定,此物定是余香织的那个荷包。
她静静端详着那个线已经散得乱七八糟的物事,思索到底该不该拿给师姐。
若荷包是被万江澜故意扔掉的,说明万江澜根本不在意师姐给的东西,甚至连感情都是敷衍的,虽然师姐知道后必定会很伤心,但至少能让她看清那个人,现在把话说清楚也不晚,以师姐的清丽姿容和不凡的才气,定还能遇上更好的人;但若荷包是被万江澜不小心弄掉的,这岂不是会给他们带来一场误会,破坏了他们的感情?
杭初霏心里又急又苦恼,却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妹,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是吧!师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杭初霏一惊,慌张地将荷包收到身后。
“怎的了?好师妹,拿给我看看,听话。”余香上前道。
杭初霏的身后冷汗蹭蹭蹭地冒出,但最终还是老实交出了那荷包,余香见到后瞬间一把夺过。杭初霏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师姐的脸——她委实不舍看到师姐难过的表情。
然而,过了顷刻,却一直未听见对面出声。杭初霏不住抬起头来,只见师姐神色平静,手上整理着那乱七八糟的线。
“师姐……”杭初霏低声轻唤道。
余香抬眼:“嗯?”
杭初霏安慰道:“师姐你别太难过了……或许他只是不小心弄掉了……”
余香挤出一个笑容,轻抚杭初霏的头发道:“好啦师妹,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大不了再给他做一个就是了。我有些乏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下午还要练剑呢!”
杭初霏道:“啊……好吧,师姐。”
师姐就这么相信他了?
可万一……
杭初霏心情复杂无比,一中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下午师门集体练剑的时候,她依然放心不下,目光偷偷瞥向了余香,只见她双目微红,顿时感到一阵心疼。
师姐,还是在意的啊。
自下午解散后,杭初霏便不曾在师门中见到过余香了。她的心愈发的不安,因她知道,师姐定是去找了那个人。
当晚未时,杭初霏从庭院中走出,欲在外面等师姐回归,却在经过师父子桑若兰的窗前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屋内。
师姐?
她已经回来了?
杭初霏瞬间停下了脚步。这时,屋内传出了余香和子桑若兰的谈话声:
“不久前他与我说,他祖母身患重病,唯有焕灵草方能救治……”
他?莫非是……万江澜?
杭初霏惊诧不已,便趴在了门边,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你就偷走了我的焕灵草?”
“就在今日,我方知,他告诉我的都是假的!他的祖母并没有患病,那焕灵草,事实上给了一名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那个宗门中人,是谁?”
“是……万江澜。”
万江澜。
果然是他。原来他是宗门中人?怪不得师姐那人称他是修真界的大人物。
为了焕灵草,竟是编造一个这般丧尽天良的欺骗师姐!怎可以如此过分?!
等等,未婚妻?!
难道他一直爱的都是别的女子?
那师姐算什么?
“……”
就当杭初霏义愤填膺在心里怒骂时,又闻屋内子桑若兰道:“他——好大的胆子!”
“万江澜,这个狗东西,骗我徒儿一片痴心,还怂恿我徒儿偷我的东西,真是卑鄙!”
单听声音,杭初霏便能明显感觉到师父此时已是一腔怒火了。
没过一会儿,里面忽然传出“呃啊”一声。
杭初霏心下猛然一震。
“余香,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怎么回事?!”
“师父……咳、咳咳……徒儿今日回来前,已在玉鸾江头与万江澜的人打了两个多时辰……咳咳……徒儿好累……我……不想再继续了……”
师姐这是……受了重伤!!
那个贱.种居然还有脸打师姐?!
听到此处,杭初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万江澜,必须死!”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想继续跟随为师修道了?”
“是这个江湖……我不想继续留下了……师父……对不起……”
“诶,余香,你去哪儿?”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惊得杭初霏连忙闪到一旁,迅速躲到了屋外的灌木丛后。下一刻,她便看见余香从屋内冲出,往着山上一路飞奔。
杭初霏的心砰砰地跳着,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待那人一走远,她便立即从灌木后蹿出来,迅速跟了上去。
血月当空,清寒冷寂的月辉中仿佛亦带着隐隐血色。
杭初霏追着师姐沿山路而上,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事:这上面是一座山崖!
不好!
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杭初霏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待即将赶到崖顶之时,她看见余香已然走到距离崖边不过半尺处,声嘶力竭地喊道:“师姐!不要!”
“你走!”
“我不走!”
随后,子桑若兰也赶到了。
可令杭初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师父竟是不让她上去阻拦——师父竟是就让她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师姐从高崖上坠落,丧生!
师父,就这么放师姐走了?
昔日里那个与自己承诺要一起努力、一起飞升的师姐,就这么走了?
杭初霏一夜未眠,醒时枕巾已然湿透,还落了一枕残碎的青丝。
距十五岁生辰还有两个月的她,第一次体会到生离死别,亦是在这一次事件发生后,她做出了那一件轰动整个江湖的事情——诛杀万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