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梅雨不断。
冷雨中的江渚之上,一叶木舟兀自漂游。
舟中一红一粉两个身影正打得不可开交,近岸桅杆后的蓝衣人不由捏了一把汗。
红衣女子一杆掀起滔天白浪,释纤云凌空一个旋身,藕裙翩飞,落到船头。
“喝——”
红衣女子手一扬,长鞭横扫而过,释纤云跃起,指间飞出数跟银针。面前这红衣女子便是此番刺杀任务的目标人物莫紫婷,传闻其使长鞭可冠绝一方,今日一见果真不好对付。
继而,数十个回合下来,两人皆毫发未损。
两道身影同时落下。就在这时,莫紫婷眸光一闪——她看见对面的女刺客正下意识地抚了腹部。嘴角一勾,一把抓起放置在船头的银器,直朝释纤云的腹部砸去。
释纤云反手接住银器,神色略显慌乱。
见状,伏在桅杆后的花良因已然坐不住了。下一刻,一柄银枪从天而降,扎在了莫紫婷的后背。
释纤云顺势飞了两针分别插在莫紫婷的两边太阳穴上。
莫紫婷瞳孔猝然缩小,嘴角鲜血溢出,回首见到一个水蓝色的身影正踏水而来,忽然露出一丝令人森然无比的邪笑,在倒下之际抱住了正要往前走的释纤云的脚踝。
释纤云没有想到,此人竟未放过最后这一刻而做出如此举动,又恰逢下雨,此时的船板颇为湿滑,足下重心不稳,绊倒在地,一声惨叫发出,响彻长空。
不好!云儿!
花良因忙飞身上船,来到她身侧俯下,眼前的一幕令他心下猛地一震——
释纤云的藕色长裙被血染透,殷红的血液顺着跪姿的腿流至船板上,混入积水之中。
霎时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
怎么会?!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已然毫无知觉。
他睁大了双目,望着泪流满面的释纤云,只见其跪在了地上:“没了……没了!”
没了。
是他的。
他的……没了。
花良因杀红了双眼,怒喝一声,将银枪从莫紫婷背后抽出,随即朝着尸身一顿猛刺,直至将其刺得血肉模糊。
这时候,传来释纤云虚弱的声音:“良因……”
花良因回过身,眼中血红渐渐褪去,平添了几分哀痛与柔情。
他将释纤云抱起,眼角清泪滑落到怀中人的脸颊上,哽咽道:“对不起,我竟是一直不知,云儿……云儿……”
释纤云艰难地抬起眼皮,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清眸黯然无色:“良因……”
花良因抽了抽鼻子,柔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释纤云低声道:“两个月前……”
花良因全身都在颤抖,哭腔道:“你为何……一直都不告诉我?”
“我……对不起……”释纤云合上了双目。
花良因摇了摇头。
该道对不起的,是我啊。
云儿,我没能保护好你……
释纤云醒来时,脸上的泪早已干涸。起身四顾已是夜阑人静时,手心搭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抬眼见花良因已伏在榻边睡去,不由扣紧了那只手。
她望着那熟睡的侧脸,双眼和鼻尖皆铺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想是在自己昏迷时哭了很久罢……
“良因。”
你莫要自责了。
你我皆为刺客,纵两情相悦,遭遇祸患亦是难免之事。
只是我们,都对不起这个无辜的孩子……
翌日得知此事后,柳云暝知花良因不便亲自照顾,便对向千洲称释纤云身子染恙,让释纤云休息几日,这几日她到其近前照料。
“阿暝,你说若是被老大知道可如何是好……”
释纤云靠在枕上,面色苍白,一双眼无力地望着柳云暝。
“不会的。莫乱想,把身子养好。”
柳云暝搅了搅手中的汤匙,碗里是今日她从市上买来的药,舀起一勺,靠近唇边吹了吹,喂入释纤云口中。
释纤云咽下了汤药,一阵苦涩和暖意贯彻全身。
就在柳云暝将第二勺汤药送到她嘴边时,她忽然想起了甚么,开口问道:“良因他,已接了明日的任务?”
柳云暝点了点头。
释纤云长睫微垂,没再说甚么,张口喝下对方递来的一勺汤药。
其实此时柳云暝有些心不在焉,因她心下早已乱成一团。
杭初霏那家伙的面容,为何频频映入自己的脑海中?总不该是因为她生得好看罢……
不知为何,柳云暝越来越不愿看杭初霏化男相的模样。
明明华容倾城,却化一副男子模样,仿佛她是在与两个人合作……
彼时树屋内,杭初霏正用那白玉钗与常翎传音。
“你说你前阵子下凡了?怎不同我说?”
“就……处理一个小任务,因时间紧迫,便未来得及联系你,抱歉。——对了小杭,你近来如何?”
“近来啊,和小刺客去了好几次任务,拿了挺多酬金的哈哈哈哈哈。”
“不是问你这个啊……我是想问,你那任务如何了?”
“哎呀,放心啦,我一直没忘呢。不用去刺杀的时候我都在四处打探线索。”
“噢噢,原是这样。你也莫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啊对了,朔天雪没催你罢?”
“暂不曾。天界的除你之外,便未见到过其他人。”
“那便再好不过。你多多保重。”
最终,常翎没有将永乐山一事告诉她。
松月高悬,冷辉尤清。
咚,咚,咚!
熟睡的释纤云被一阵敲窗声惊醒。
她猛然抬眼,警觉问道:“谁?”
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云儿,是我。”
释纤云一怔:“良因?”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轻将窗户打开。
却见花良因一身夜行衣,低低说了句“噤声”,并示意她从窗口翻出来。
释纤云愣了愣,踌躇之际,忽然花良因的身后亮起一道光——
一个极冷的声音道:“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