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轩城南,幽离阁。
阁外火红灯笼高悬,夜晚的长街被吊在半空中那五光十色的华灯映得一片通明,每当入夜,这一带便格外的繁华热闹。
幽离阁中,人声、乐声交杂,还常有觥筹交错声、金樽玉盏相砰的清脆声响起。歌舞不断,谈笑不断,酒客身侧多环绕着娇娜美姬,还偶有媚伎来奉酒,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缠缠绵绵,好不令人肉麻。
依窗的雅座上,白衣少年手中银盏摇晃,面前是满桌的珍馐,诸多路过的女子皆忍不住多朝她看了几眼。
杭初霏一手托腮,微醺的俊容上平添了几分恣意:“适才在下来时,在路上听闻于老板就要娶媳妇儿了,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幸?”
对坐那青年从容摇着折扇,笑道:“杭公子太看得起我了,待我大婚那日,你来了,便知道了。”言罢,他举起酒盏,扬了扬眉,示意杭初霏碰杯。
银盏撞击后,玉浆泼洒到杭初霏的手上。对面的人忙歉疚道:“失礼失礼,我这便命下人替杭公子拭去。”
“小事。”杭初霏抬起手,冲他微微一笑,捏起手绢轻轻擦了擦,继续道,“喝酒,喝酒!”
眼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幽离阁的主人于百指。今日杭初霏进来后,方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此人于江湖上堪称“情报第一人”,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与这般人打交道,往往需要尤其谨慎,否则随时会被绕进他的圈套里。
但她杭初霏亦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白衣人笑道:“对了于老板,你可曾认识一个唤颜粲的人?”
于百指的眼底忽的闪过一道光,随即身子向后微微一仰,拿起银盏喝了一口,缓缓道:“颜粲?这名字有些熟悉。”
杭初霏支颐望去,秀眉挑了挑,凝视着他道:“在何处听到的?”
于百指阖眼,顿了顿,方曼声道:“杭公子寻他是为何?”
杭初霏叹了口气,惋惜道:“不瞒于老板说,此人曾与在下交情颇深,怎料那年同我分道扬镳,一个往了南,一个去了北,听闻他来了青轩城,我便一路寻来,却是寻遍四方难寻其踪啊。”
于百指抬起眼皮,勾起一丝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是兄弟情深啊。祝杭公子早日寻到故友。”
杭初霏拱手道:“多谢多谢!来来来,于老板,在下再敬你一杯!”
彼时,天界。
天宫大殿内,高台上的女人正襟危坐,双手两指并拢,分别按于两侧太阳穴上,双目紧闭。
顷刻,一白发少年冲入大殿内:“大人!”
闻声,朔天雪额上流下了两滴汗珠。
她近旁的左右近侍见状,忙对那白发少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这才注意到,朔天雪此时不便被打扰,后退了两步,于原地站定。
过了好一会,朔天雪骤然睁眼,目光柔和望向白发少年,问道:“怎么了?”
白发少年顺着长阶快步跑上高台,于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了几句话。
闻言,朔天雪霎时面露喜色:“甚好。那么,就该到最后一步了。”
白发少年轻笑了一声:“是啊。大人又要亲自出马了么?”
朔天雪颔首,沉声道:“现下只需静待时机。”
亥时,风清月浓。
从幽离阁出来后,杭初霏打算寻家小食馆吃宵夜。适才她光顾着向于百指打听消息,一桌子佳肴都没动多少,倒是酒喝了个半饱。
路经一条小巷,瞧着没什么人,她便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左右两道商铺不少,皆灯火通明。她明眸流盼,最终进了一家挂着“王记小食”大招牌的食馆中。
推开木门,一股饭菜的香气迎面而来。别看这家食馆客人不多,还有驻店说书人摇着快板倾情说书。
落座后,杭初霏点了碗云吞面,边吃边听说书。
“话说那个秉火派,有个掌门唤云癸。曾做一统江湖梦,明火间万念俱灰!”
闻言,杭初霏握着筷子的手忽然悬在了半空中,筷子尖儿上还夹着一个云吞。
这时,又听那说书人继续道:“话说那个血月夜,黑白二影闯秉火。一夜硝烟,一夜殷红,怎么着?那在江湖上耀武扬威了良久的秉火派,就让人给灭门了,无一生还!”
说罢,台下一片呼声:“好!”
黑白二影!
杭初霏心下猛地一震。
是谁?
是谁传了出去?!
除了我和柳云暝,莫非还有第三个人在现场?
杭初霏将一个云吞送入口中,手上不住握紧,险些将这竹筷给捏断。
白衣一拂,起身阔步行至那说书人近前,笑问:“兄弟,你怎么知道是‘黑白二影’而不是‘红绿二影’呢?莫非你看见了?”
说书人蹙了蹙眉,道:“因为……江、江湖上都这么传的啊!”
杭初霏嘴角微微一勾,道:“江湖上传什么,你便说什么?再说了,有谁会大晚上穿着白衣去灭人门的?你这明显就是道听途说嘛,传成这样你都信!”
言罢,台下许多食客也开始对此说法各抒己见,顿时一阵骚动。
“嘶……”见状,说书人涨红了脸,为了摆脱此局面,摆了摆手道:“得得得,我换个说!”说罢,他又低低嘟囔了几句,再次抬眼时,却已然不见那白衣人的踪迹。
杭初霏掠出了“王记小食”,行出数里后,忽然一个名字在她的脑畔响起。
难道……又是她?!
绯羽庭。
向千洲敲开了柳云暝的房间门。
“老大。”柳云暝望向他。
掩上门,向千洲用手势示意她坐下。
“听闻,你在江湖上多了个白衣友人?”
柳云暝微怔,一双狭长的眼错愕地张了张:“白衣友人?老大听谁说的?”
向千洲微笑道:“小柳啊,我待你何时不如亲生女那般?你对我说实话便可,什么都不必瞒着我——”
“那个人,是你相好?”
柳云暝猛然抬眼,立即否认道:“我没有!”
向千洲忽然抚掌大笑。
“小柳啊小柳啊,你真是太像你母亲了。”
柳云暝侧过脸,一排长睫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