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暝被推在枕上,青丝散乱,缓了缓道:“你……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
杭初霏轻笑,将从肩上垂下的长发往后甩去:“我没有。”
这甩发的姿态本甚是寻常,可在柳云暝眼中,她看到了魅惑——
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柳云暝明面上却没表现出分毫激动,只作叹:“哈……其实你从来都不曾信任我罢……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杭初霏弯下腰按住了她的两只手:“不,爱你是真的。”
下一刻,柳云暝闷哼了一声,目光顿时有些涣散。
“我知道是谁了。”杭初霏忽然道。
柳云暝一怔:“谁?”
杭初霏冷笑道:“让我下凡的那个人。”
床榻上一对璧人十指紧扣,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轻喘,一夜缠绵,颠鸾倒凤。
***
“那天,我们在树屋下演了一出交绝戏码,果不其然,那些话尽数被朔天雪听了进去,接下来的,便是最后的那一步……”杭初霏握着白玉钗道。
那边常翎传音道:“原来如此。这朔天雪属实狠毒。”
杭初霏问道:“翎儿,能否帮我做一件事?”
“当然!”常翎暗自欣喜,自思终于能还她点人情了,忙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帮你!”
只听杭初霏传音道:“帮我把沧临殿烧了罢。”
常翎瞬间一愣:“烧了?”
“我……枉为神仙。既然沧临仙姑已死,那么我的东西也便没有留存在世间的必要了。”杭初霏沉声道。
常翎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何意,又听她道:“翎儿,你说了会帮我的,说话算话罢?”
常翎道:“算!我这便着人去办。”
放下白玉钗,杭初霏舒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在一旁擦拭刀面的柳云暝:“小刺客,我们出发吧。”
柳云暝点了点头:“嗯。”
杭初霏自床榻下拉出一个沉甸甸的虎皮箱,柳云暝走上前伸出手:“让我来吧。”
杭初霏正犹豫着,那箱子已被柳云暝夺了去。
“走罢。”
杭初霏随柳云暝抬着那一箱黄金去了城中,将那黄金尽数分发给寻常百姓家。二人挨家挨户地奔波,一连跑了整整五日才将那五十万两黄金分完。
杭初霏如今体弱,自那日她的分/身在天界死亡之后,她的身子便愈发消瘦,而她又无法使用术法,柳云暝本想自己一个人去分发黄金,让杭初霏在树屋好生休息,而杭初霏却一再要求陪着她一起,柳云暝担心自己拒绝了之后她偷跑出来,最终准许了她一并去。
月上中天,重云流散。
“呼……终于发完啦!累死我了!”
柳云暝搀扶着杭初霏,回到了锦缘河畔。
“你还撑得住吗?要不你直接上去罢,夜间河水太冷了,我回去烧壶热水给你擦身子。”柳云暝关切道。
杭初霏摇了摇头:“不劳烦你。下水洗个澡又能如何?本仙姑可没那么娇贵。”
柳云暝道:“好罢。我去前面洗。”说着转脸过去,不料刚一动身,手腕便被拉住了。
她回首,只见那白衣佳人笑靥如花。
冷月之下,青丝反射着银光,一对美目恰如琉璃。
“留下来陪我。”
“好。”
二人洗浴完毕回到树屋后,杭初霏靠在柳云暝怀里,含笑睡去。
而柳云暝却是迟迟未闭上眼睛。
若是娘亲知道我如今离开了绯羽庭,不知会作何感想……
虽是隐退江湖了,可那江湖厮杀,当真就与我无关了么?
想当年,爹娘不也是隐居林中?最终不还是……
“哎……”
柳云暝轻叹了一声,拿起床榻边的烛台,将明晦不定的幽微烛焰吹灭,继而将杭初霏紧紧环于怀中,也睡了过去。
树屋阴冷狭小,却在柳云暝来后充满了温馨。
天光大亮。
柳云暝醒来之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她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枕边是空的,想必那人一早便起了。
推开树屋门,携着清芬的山风扑面而来。下到树屋底下,只见炉灶已支起,那白衣佳人正站在一侧,玉手中蒲扇轻摇。
“起来啦?”
听到脚步声,杭初霏笑意盈盈望向她。
柳云暝步至近前,问:“在煮什么呢?”
杭初霏揭开锅盖,腾腾热气散开,只见锅中是一片红汤,其里朵朵蛋花晕开,红黄两色搭配得尤其明艳鲜亮。
“是蛋花汤啊!”柳云暝欣喜道。
杭初霏将锅盖重新盖上,对她道:“很快就好啦,你先去坐着罢。”
“好。”
此番柳云暝来了便不走了,陪着杭初霏在这树屋中住下。
接下来的,便是属于两个人的时光。
白日里,她们或上集市漫无目的地东逛逛西逛逛,或四处涉水游山。
优哉游哉,风月共赏,时光从指间流去,几个月一晃而过。
微雨清而冷,落满青石板,落满长街巷陌,远方楼台依稀,青山如幻。
这日是清明节。
纸伞下,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低语着,款款行过长街,一路上多有行客回首望。今日二人虽着素衣,美丽与气场却仍不减分毫。
杭初霏随柳云暝翻山越岭,来到了一片竹林中,这时已云销雨霁,远山依稀悬着一道绚丽的彩虹。
“爹,娘,阿暝来看你们了。”
柳云暝在一座青碑前,眼眶泛着红,柔声道。
旁侧的杭初霏不由一阵酸涩。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当年她飞升后,便再没能同父母见上面。而如今,时隔四百余年,她生长的那座山早已被开垦为田地,当年的坟冢恐已化为护花之泥,与天地合为一体。
“爹,娘,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贵人,唤做杭初霏。”柳云暝将目光转向了杭初霏,柔情脉脉。
杭初霏同她对视了须臾,对着青碑上的两个名字微笑道:“小女见过二位长辈。虽为女子之身,但我定会给二位的爱女安宁幸福的余生,平生定不负她。”
说来杭初霏毕竟活了四百余年,年纪自然比柳青荣和栾云墨都要年长的多,但他们既是柳云暝的父母,那便是她的父母,故还是得称长辈的。
彼时,某座梨花树下。
雨后的空气中尽是泥土的清香,花叶簌簌,飘飞零零。
释纤云跪在一座新碑前,手中握着酒杯,双目红肿,脸颊微醺。枯花零落于身侧,一袭素衣上沾着些许湿泥。
“释姑娘,少喝点罢!”一人在旁侧劝道。
释纤云已喝得半醉,喃喃道:“吵死了!你们玉隼堂的人,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吗?”
那人道:“抱歉,恕属下多嘴,属下这便长记性了。但陪着姑娘是上头的要求,属下也无能为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