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觉得呢？”话间，苍晚清波澜不惊地看她一眼，声音充满清润。看样子真的很想知道她的看法。

姜止吟轻轻点头。其实，他们二人的想法在字面意义上别无二致，唯一需要弄清的便是二人对“不顾一切”的理解。

在她看来，不顾一切绝不等同于不择手段。若说不顾一切，她定然是愿意为了所珍爱的人抛下一切。但若抛下一切是以伤害更多人为代价，这便成了不择手段。

思绪回笼，半晌，将话题重新转回，“御剑之术在于心诀。相思剑是把陵劲淬砺的名剑，选择便代表了认可。你凝心聚神便可以让剑浮空。”

话音刚落，苍晚清敛眸，双指微微并拢。没几息，剑身随着手中动作晃了晃，倏尔稳稳悬在半空。

伴之而来的便是丝丝的风，轻轻拂过两人的面颊，顷刻后又朝四周漫开。

姜止吟见状，眼波闪了闪，视线看向苍晚清，“虽千万剑，但御剑术却唯有‘剑名，起！’一诀，待日后修为精进，你便可以只靠意动来御剑甚至无剑御风。”

“相思，起！”闻言苍晚清的眼神飘向相思剑，仿若已经明白，旋即跃至剑身。

淡淡的灵气震荡摊开，但很快就恢复了平稳。他脚跟踩实，衣袂微动，平稳飞行几周后，又转回原地，心神一聚，重新伫立在姜止吟眼前。

浓黑的眼眸看着她，“师姐，怎么样？”

姜止吟愣怔了一下，在她的眼中苍晚清实在是天赋过人。他的领略能力很强，所以不需她多加解释便能做到极致。这便给她一种感觉，仿若只要他知晓其中要领，便什么都会了。

可他明明只有练气中期，如此精妙的控制力，实在是令人惊叹。倘若按照这个速度，她的师弟有力自保自然不在话下，更别提夺得剑道大会的魁首了。

想到这里，心间兀的痒痒的。姜止吟恍惚回神，捕捉到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悦意。

她在高兴什么？

意识到自己许久未理会苍晚清，姜止吟重新将目光落在了苍晚清身上，语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你做的很好。”

“真的？”仿若没想到自己会夸他，苍晚清素来清润的声线中都浅藏一丝悦意。他唇角扯出一道弧度，刹那间仿若春花破土，就连微风都因此染上点甜意。

她移开眼，肯定地应一声。

......

一个月后。

午后的夕阳终于拨开了云雾，兴许是方才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还夹杂些泥土的芬芳。

流光瞬息间，遗存的强风拍开窗户。一片桃花登时随着洌风直直地吹入，仿若开了定向追踪般落在了屋内身着白金陵裙的女子身上。

女子正轻阂双眼，三千青丝素素地垂披于肩。即便如此，冷艳精致的脸依旧让人浮想其睁眼以及钗上珠寰是何等的摄人心魄。

片刻后，蒲垫上的人儿眼睫轻颤，随即抬开双眼。一片片桃粉映入眼帘，伴之而来的还有它淡淡的清雅香味。

于此同时，落在颈肩的花瓣仿若察觉到她的苏醒，扭一扭身，恰落在姜止吟的手心。珠露透过指尖传来丝丝凉意，眼前之景，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桃月——万千桃树开花的季节

不知不觉间，她竟已闭关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出乎意料地摸到化境巅峰的门槛。

自从被魔物反噬后，姜止吟便觉得灵力陷入了停滞，久久不得增进。

她曾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剑心出问题了。

因为她一直以来潜修的是无情道，至刚至强，心性有条不紊。后来，魔物一直放大她心中的念，她便乱了。连带着无情道第四层也陷入了停滞。

她本以为短时间内修为不再会精进。现在不停反增，又是为何？

思绪甫落，顿时一张飞书横在眼前，姜止吟心念一动，飞书就亮了起来，一行字浮现在纸上。

“光尧身死，溪隆下落不明，速来乾心宫。”

兴许是信的内容事关重大，连带着字迹都未久停，她看完后便感应似的消散在空中。

姜止吟愣怔在原地，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诧异之色，一瞬思如潮涌，掌门的徒弟怎么也...

溪隆和光尧年长她几岁又跟着掌门数年，其间接过的悬赏任务比她只多不少，实力自然也毋庸置疑。现下这般...实在难以想象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犹记得初来梵尘山之时，两人对她颇有照顾....

想到这里，姜止吟颦眉，短暂地整理好仪容，站起身来。弹指间，已然不见。

【乾心宫】

“掌门。”

姜止吟举步上前，话刚说完，就对上禾灵淡漠空灵的眼神。

她心中咯噔一下，不觉一滞。

“你蒙长老去了凫山镇。”禾灵坐在琉璃桌前，拿着笔，继续在写着什么。

在她的视角里，禾灵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疲倦，就仿若被压紧的弹簧，随时都可能迸发弹开。

姜止吟顿了顿，又道：“我这就去寻蒙长老。”

闻言，禾灵手里的笔这才停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突破了？”

她说的这句不是反问，用的倒是肯定的语气。

说到这，禾灵神色恢复些清明，她记得姜止吟前不久才突破了化境中期，这么短的时间再堪破一阶，实在让人欣慰。

深深吸一口气，“你蒙长老性子急，我怕再出纰漏。你办事向来稳妥细心，我安心。”

“弟子明白。”眼瞧着禾灵又垂下眼脸，姜止吟心中一叹，问道：“溪隆师兄情况如何？”

“长命灯没有灭，但是情况也不是很好。”禾灵又开口了，语气仿若同平常一样，但往往越是平常则越让人觉得怪异。

姜止吟收回视线，“弟子今夜便动身。”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人方离去，禾灵手中诸葛笔径直落下，晕染在方才写好的文书上。琉璃桌前，平滑无痕的脸上轻蹙起了眉。她闭了闭眼。

实在是想不通。是真想不通。

溪隆光尧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修为已至元婴巅峰，怎么可能轻易舍在凫山镇？

许是郁结在心许久，禾灵不由心神一紧，紧接着就觉得胸闷得透不过气来。她自点身前几处穴位，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

三月末，春寒呼啸，姜止吟到凫山镇时，已近酉时，夕阳渐没了身影。

凫山镇是位于仄城边陲的一个小镇，依山傍水。原本是不受灵气庇佑之地，只因离楚姚山近，这才得了些稀薄灵力。

有了灵力，便表示着镇中不仅只有人，还有妖，仙，和魔。

入城之后，姜止吟便幻化出一张平平无害的脸，又换了一身市井袍服和稍粗的声线，这才行至一处露天茶楼前。

“听说了吗？圣地的修仙者死在咱们凫山镇了。”

“喝呀！那可咋整？咱们镇上是不是不太干净，近来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呸！真晦气。要我说啊，肯定是因为镇上来了太多妖怪，还有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魔。”

“嘘！你可小声点，咱们这些没灵力的凡人可不敢在他们面前造次。”

“呵，反正圣地的仙长来了，我怕他们做甚。再说，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杀人不成。仄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哎呦喂，你可别再说了。”

周遭无数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地传到姜止吟的耳里，话间的信息量很大，但她很快便抓到了重点。

凫山镇近来死了很多人；圣地仙长来了，那个人是不是蒙长老；镇上最近来了很多妖魔；镇上的人对这些妖魔很不信任；

姜止吟敛眸，神情有些凝重，思绪烦乱之际，便听茶楼前又一人声，声音轻扬高亢。似乎....还有点耳熟。

她抬眸望去，便也只看到同她一样的淡灰色袍服，以及利落盘起的发髻。

男子背对着她站在人群里，拱手，“噯，各位父老乡亲各位亲友，我是从青州来的。你们说的...可是真的假的？莫要吓我，我可还想在这凫山镇度过些快活日子呢。”

“什么真的假的？”有一老伯放下手中杯盏喝道。

“这位伯伯，莫急、莫急。”那背影安抚他，逢迎着朗笑几声，“我是想问，这镇上死了很多人可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我也怕啊。”

那人说着顿了顿，双手抱胸好似真的很缺乏安全感。

见状，周围哄笑一片，老伯嗤笑两声，“你怕这些做甚。王婆子她家都是自然离世，真正死的是那些修仙的人。”

“这样啊。”男子恍然大悟，点点头，“那为何死了修仙人呢？”

“指不定就是那些妖魔鬼怪作祟。往常也有修仙人来我们镇上，怎么没出事，偏偏是我们镇上灵气多了后出事，还不是他们看我们镇上灵气多了便想来分一杯羹，那些仙长挡了他们的路。”话间，老伯口中多了几分嫌弃。

那男子瞧着两侧人的反应，无一例外的都是唇角紧绷，仿若恨之入骨，他愣了一下，“那镇上又有什么怪事？这灵气咋还平白无故的多了？还有那王婆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那王婆子，她住的离我家不远，前些时日儿子和儿媳妇都死了。义庄给的诊断，说是自然死亡。真的是天大的伤心啊。前些日子见她时，哎呦！那眼睛哭的，作为邻居我也想安慰她，但…”一位裹着发巾的麻衣老妇沉声应下男子的话，话到最后已经难掩伤心。

“嗐呀，你让人自己待会吧。这事儿，要她自己看开。要不然，都没用！还给人平添伤心。”有人应她。

周围一众赞同。

男子也跟着点头，老伯见状，又放低声音补了几句，“有一件怪事，很奇怪。”

“什么怪事？”

男子立即道。

“那王婆子早些年就双腿瘫痪。”说到这，四周都不由屏住呼吸，等待他下一句。

“不知怎么..”老伯弯着身子，故意停顿一下，神秘的笑一笑，一拍手，“前些日子好了。”

“明白了。”那男子呵声一笑，朝周遭听的人拱手感谢。

也是在这一瞬间，姜止吟恰好看清了他的正脸，不由愣了一下，想，方炯怎么在这？

热闹的氛围里，姜止吟站在人群后，朝里迫近几步，一眼扫过去，果然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小师弟，穿着一袭深色素衣，静静地坐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魍楼：“不见师姐的一个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