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中午这顿吃得还算和谐。
众人又吃又拿的总算没有白费一早上的忙活。
阮三更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吃的，新鲜得很，一高兴竟吃掉了三碗的祛寒娇耳汤。
晚上这顿也分外祥和。
不过阮沚临时被阮州牧派来的人请了去。估计觉得冬至小年应该和家人一起过，而不是在药坊吧。
吃过晚饭，杳纨洗完锅碗瓢盆后开始整理明天要带回家的行李。
突然想起什么，她放下手上的活就上楼去了。
敲了敲章大夫门。
章大夫衣着整齐地打开了门，显然是还没打算上塌，“怎么了？”
杳纨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其实我想问问大夫你还有没有富余的桃花膏，我想明天带回去一些给我娘亲。您放心，我会拿该付的价钱买，多一些也没关系，还有我把之前那罐子的钱也一起给你吧。”
那一瓶如果拿去卖的话也值不少的钱吧。
祖父祖母身子不便，春儿还小又要专心念书。娘亲一人负责了大部分的农活家务，无论严寒酷暑。她那手上也长了很多冻疮，天一冷就又疼又痒。
大夫给的桃花膏格外好用，每天晚上临睡前涂过一层，第二日起来那手又滋润又细滑。
换做是往年这个时候她的冻疮早该复发。
谁料章大夫手一揣，眉一挑反问她，“什么桃花膏？”
“就是你上回放在我屋子里的那瓶，写着让我抹手的。”
章大夫揣着手思考了一会儿，中间还又换了一个姿势。
“不是我，”终于想明白了个原由，“应当是阿阮罢。”
“阮东家？”杳纨吃了一惊。
看着她长得足以吞下只鸡蛋的嘴，章大夫忍不住笑道：“其实阿阮是个很好的人。”
杳纨点点头认同了。
可能她真的对东家的品性有所误解吧。
晚些时候，整理完行李的杳纨坐在床榻上思考着自己平时对阮东家的偏见是否过于根深蒂固了。
总觉得人家门第高，出身好就一定高高在上。但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
有好吃的食物会分给大家，下属被人找麻烦他也会仗义出手。
虽然事后会给你脸色看罢，也不会真的克扣她的例钱，最多拿这个威胁她跑腿做饭罢了。现在居然还因为担心她冬日洗衣做饭会生冻疮特地拿桃花膏给她。
这年头这样为伙计着想的东家还真是找不出几个来了。
正想着，后院的门有响动了。杳纨披上棉衣就去拉门。
却不想正迎上了快步走来的阮东家，二人几乎就要撞个满怀。
“东家你回来了。”
“你，你还没睡啊。”阮沚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好在被夜色挡了大半。
他怕她明日要早起赶路会早早睡下，几乎是跑着赶回来的。
“我刚整完明天要带回家的东西。呃，羊骨汤我盛出来放在另一个大锅里了，东家你和大夫记得吃。若是吃完了就得辛苦你们去外头买饭了。还有常用的药材我也都磨好备妥了，小夏知道放在哪里。你的衣服我也已经洗好晒干放在你床上了。还有……”
“行了。”
阮沚打断她，“我和小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你走几天我俩就活不下去了吧。喏，这盒给你路上吃，我还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你明天一起带走。”
“啊？不用的东家，我……”
突然对她这么好，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我都已经买了，你若不要就丢了呗。”阮沚居高临下地瞅着她，一副你敢拒绝试试的表情。
杳纨犹豫着作最后的抗争，“可那么多我也拿不动啊。”
“我已替你租了一辆马车，明天会送你回家。”
“啊？”
“好了，早点休息吧。”
今天的阮东家是怎么了？
杳纨被阮沚吓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人都已经不见了，她才对着朦朦胧胧的暧昧月色轻轻“噢”了一声。
第二日清早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药坊的后门。
杳纨将行李都搬上车后才发现车后已经放满一盒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总之包得很是矜贵。
在马车上颠颠簸簸了小半日，终于到了杨花村。
他们这里一到春末夏初的时候，漫天都是飞舞的杨花。小村子也是因此而得了名。
不过世间人大多不喜杨花。水性杨花水性杨花，谁都不愿意跟这么个词儿扯上关系。但杳纨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撑得住世俗的目光，愿意怎样活都好。
她到的时候，小弟已经在村口垫着脚张望了。
“春儿。”
“阿姐！”
春儿一见到她便朝她飞奔而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半年不见，他的身量已经蹿了不少，几乎都要跟她一样高了。
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撑起家里的一片天了。
“阿姐，你怎么坐着马车来的？”
“别管这个，先帮我提东西。”
“这都是什么呀？阿姐你怎么会买这么多东西。”
“我能说我也不知道吗……”
“阿姐，你是不是回来的路上让马车给震傻了？”
春儿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当老妈子的潜质。
等将车上的东西搬干净后，杳纨忙向车夫道谢。
“李姑娘客气了，阮公子交代过要照顾好姑娘，这都是应该的。三日后的中午我还会在这村口等姑娘。”
“那就有劳师傅了。”
马车离去后，春儿好奇地凑近自家长姐。
“阿姐，那个阮公子又是谁啊？你不会在外头出卖色相了吧。”
杳纨揪住他的耳朵，“胡说什么呢。走，回家吃饭去。拿上东西。”
“娘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我可一口都没偷吃噢，就等你呢。”
“祖父祖母身体都还好吗？”
“好啊，就是老惦记你。怕你在外头受委屈。”
“放心吧，你阿姐不委屈。”
一到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已经站了三个人。
“娘，祖父，祖母。”
“杳儿回来了。瘦了，你看是不是瘦了。”
“瘦了瘦了，是瘦了。”
祖父笑呵呵地跟着附和。
杳纨笑道：“怎么每次见我都说瘦了。是我以前太胖，还是现在已经瘦得能让风吹跑了？”
“你这丫头。”李夫人笑骂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走吧，我们先进屋，外头冷。”
杳纨一手搀着祖父一手搀着祖母。
家中出事前祖父祖母的身体一直很好，可是后来父亲入狱，二老日日忧心痛哭，祖母更是一夜白了头。
这几年一入冬，夜里就不停地咳嗽。
屋里生了炭火，对比起屋外的严寒显得格外的暖和。
“杳儿，你多吃一点。都是你爱吃的。”
“好，我都会吃光的，保证把瘦下去的肉给补回来。”
说着又夹了一大块卤牛肉往嘴里塞。
这牛肉肯定是娘亲他们省吃俭用才买的这么一块，特地为她准备的。除了吃，她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虽然她不喜欢吃太大块的肉，可娘亲卤的牛肉实在好吃又入味，沾了酱汁后更是难逢敌手。等过两天回去的时候带一些给两位东家和大家尝尝。
“对了，今年你们一道儿来春城吧。我们一起在春城过年，等看完爹爹再回杨花村。”
“回春城？”
三位长辈面有迟疑忧虑，春城早已没有他们能落脚的地方了。
“嗯。”杳纨点头，“到时候我在城里离药坊近的地方租间小民居，可以在那儿住几天。今年我稍微攒了些钱，我们可以过个好年了。往年爹爹都是一个人在狱里过年，今年我们终于可以离他近些。”
东家们待她好她心里明白，日后定然会更加努力做事。
一桌人皆点头附和。
“好好，洛寺身子弱，今天冬天又特别冷。我正好又做了几件冬衣到时候一块儿拿进去。”
“母亲，做冬衣的事你别着急，小心熬坏了眼睛，来不及我就先去外头买一件。还有我的够穿了，上一次母亲托岚哥拿的那两件，我能穿好几年呢。”
“好好。对了，岚哥儿也回来了，知道你今天回来，昨儿特地给我们送来一整只猪腿和两条鱼一只鸡，还有两床棉被和一些新衣。”
李夫人颇有些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这个岚哥儿真是有心了。只要他回杨花村他就一定会送些东西来家里。”
李老夫人也跟着说，似乎对这后生的品性很是肯定赞许。
要是能……就好了。
这江丰岚原先也是这杨花村的人。
只是早年就同父亲一道儿在春城和杨花村周边几个小城镇来回跑，且因他两家是同乡所以也算相熟。
为人周全稳重，又和杳纨年纪相仿。
知道李家败落后，也不曾断了往来，还时常照顾他们几个老弱妇孺。
知道他们的心思，杳纨点点头，“岚哥是个好人。”
好人归好人，但是出于好人的善良和教养并不代表就是男女之情，也不代表她可以因为别人的良善就顺杆儿往上爬。
春儿咽下口中的饭，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姐，为什么刚刚有辆马车送你回来啊？”
“马车？”
李夫人也是一愣，“杳儿，什么马车？”
“很大一辆，还很豪华呢。这些盒子也都是跟着那辆马车一起来的，不然姐她一个人怎么搬得了。那人还说了什么阮公子……”
李夫人放下筷子，表情凝重，“杳儿，你跟娘老实说。那马车，还有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
“都是我东家们送的。”
杳纨不甚在意。
这几个月来她早已习惯两位东家的“大方”，这一屋子的人可没有。
“你东家？”
“嗯，我不是在信里提了吗，我现在在一个药坊里做事。里面的人都很好，这次东家还特地买了好多礼物让我带回来送给你们，还帮我租了马车。”
“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