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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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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凌死了。

在招娣被娶进门后,他的身体短暂好过几日,可昨夜一场风寒便轻易夺走他的性命,她后来才知晓,她的便宜夫君死的那年也不过四十岁。

然而此刻的招娣可顾不得怜悯别人,她饿得两眼发昏晕倒在地,恍惚间耳中听到,主屋方向传来阵阵哀乐,与不知是谁的哭喊声。

她在村子里见到过这样的场面,当即便猜到徐府之中有人死去,她从前觉得哭丧大多虚伪至极,如今更觉得可笑至极。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儿有个人快死了,甚至在他们哭丧的死者生前,也未见得有多在意这人的死活,死后也依旧没感到有多伤痛,却在这里假惺惺哭喊着对于死者的思念。

只是因为,世人需要这么做。

此时招娣依旧穿着大婚第二日,丫鬟给她挑选的素色长裙,只是素色长裙的裙摆与裙身,早就被污渍给染黑。

她托着一身肮脏的长裙,费尽全力爬到门前抬起手,用几乎没有力气的手腕发力敲击着木门,只能发出微弱到就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声响。

她好像看见了娘亲,又看见了爹爹,他们朝着她露出和蔼的笑容,他们蹲下身朝她伸出手,

“招娣,弟弟我们已经送给别人了,你才是我们的亲女儿啊。”

“招娣,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象,她想要握住他们的手,却又是一场空,或许是上苍都不愿意接纳她,于是真就让正好路过的‘善人’救她一命。

门外路过的是徐家庶子,徐书墨。

徐书墨本该跪在灵堂之中,但徐夫人莫白雪嫌弃他们这些庶子看着碍眼,再加上他自己也觉得灵堂之中的哀恸,显得虚伪又吵闹,于是他便正好借机离开灵堂,也算顺了莫白雪的意。

他想在府里找个安静去所,便来到招娣院前。

招娣所在的屋子本该是徐府之中最安静雅致的地方,屋子偏僻,让植被颇有些野蛮生长的趋势,在徐书墨看来,这让院子更有生机盎然的意味。

在招娣住进来之前,徐书墨很喜欢跑到这个角落的院落中寻求片刻安宁,院落也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名字‘解思院’,正好对上她新改的名字,司思。

徐书墨想着她反正被关在屋子里,门窗都被钉死,他脚步声小些,在院子里找块石头安静地待会儿,她怎么都不会发现的,可谁知道他才刚坐下,便听见有人敲击门板的声音。

他这才把目光落在被上了好几道锁的门窗之上,他看着落灰的门锁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太妙的预感,他确实看不上招娣,但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坏人。

他连忙大踏步上前,单手拖着门锁用大拇指抚掉门锁上的灰尘,当即断定从她被关进去,到今日足足有七天,没人来这儿开过门给她送吃的。

徐书墨眉头一凛,怒骂道:“这帮该死的看碟下菜的该死玩意儿。”

他抬手用力敲击几下门框,对着门内大喊道:“司姨娘,你还好吗?”

徐书墨连连喊了好几声都未得到回应,他手里没有钥匙,再去取肯定不行,如今府中都忙着徐凌的葬礼,根本不会有人为他这个小小的庶子‘开后门’,更别提他还是要为专门娶来给徐凌冲喜的司姨娘,去讨要钥匙了!

他用脚趾便能想到自己会对上什么样的嘴脸。

‘如今府上哪有什么事情比老爷的事更重要,司姨娘都饿了七天七夜,也不在乎多饿几天了。’

徐书墨知道在这样的大宅院里想要活下去,最好的办法便是学会明哲保身,跟着宅子里的人一起欺辱他们想要欺辱的弱者,才是生存之道,但他实在是没法对一个很有可能,要被活活饿死的人不理不睬。

这简直是酷刑。

他先是后退到院子牌匾位置,然后迈开腿向着木门跑去,在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他侧过身用肩膀撞上门板,发出‘咚’得声响。

他一手按着肩膀,另一手拽着略有松动地铜锁拉扯两下,他用力往外拽着铜锁依旧无法拽开分毫,他只能重复后退,小跑,撞击的动作,反复三次之后,这一次他稍稍用力,便连同门锁一起把铜锁拽下。

铜锁落在地上,与石头地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徐书墨连忙推开门,他望着漆黑一片连根蜡烛都没有的屋子,刚迈开腿想要进去,立马止住步子让腿悬在半空之中。

他低头一看庆幸还好自己动作慢,不然招娣原本还有可能活命,被他踩上一脚可就不好说了。

他蹲下身把手指放在招娣鼻前,她原本偏黑的肤色如今都透出一股惨白,他手指探到鼻息的瞬间,原本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嘴里说着:“司姨娘,冒犯了。”

他的动作比开口的速度还要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托着她的后背,抱着她小心放在床上,飞快地替她盖好被子。

他又扭头环顾黑漆漆的屋内一圈,当即在脑子里过上一遍需要用的必需品,他快步跑回自己房中先拿来一些方才就想好的东西,诸如蜡烛火折子榔头一类。

他并未立刻点燃蜡烛,反而是用榔头从外头把门窗上的锁悉数敲烂,拉开窗户让太阳照进屋内。

等到屋子彻底变得亮堂,他方才看清屋内景象。

徐书墨看见屋内的盆栽随意倒在地面之上,漆黑的泥土散落一地,而花盆中的绿植树叶和树皮都被啃食干净,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此时躺在床上的招娣,方才发现她的白裙上沾满泥土,嘴边也是一嘴的泥。

招娣的眉毛因为几天没有修理长得有些杂乱,但依旧难以掩盖她极富特色的容貌,只是几天的饥饿让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本锦上添花的灿烂如今消失殆尽,她嘴边的泥土也不让人觉得脏乱,反倒更让她像是路边野火烧不尽的小草,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找到言语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命力,才让这个姑娘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没有放弃想要活下去念头。

农家出生的招娣比平常姑娘力气大得多,屋内的门窗都有被用重物砸过的痕迹,只是锁太过牢固,且这姑娘不吃不喝没有太多余力,也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最后也只能在门锁上留下印记,却并未能摘掉锁。

徐书墨走到床边,他垂下眼帘看向眉头紧皱的招娣,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掉她唇边的泥土。

方才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不想见死不救,如今他倒是真的不想让这个姑娘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还想让她过得更好一些。

日后他们都是困在徐府之中可怜人,待他成年,他总会有机会离开徐府的,但她却是永远要被困在此地。

他垂眸看她半晌,才又跑去厨房偷拿些吃食给他。

他知道厨子一定不愿意给他吃的,于是把腰弯到比橱柜还要低的程度,小心翼翼避开正在偷懒厨子的视线,来到还在炖着热鸡汤的铁锅面前,他先是摸黑从一边拿起一只碗,而后探出一个脑袋飞快地用大勺子舀起一碗热鸡汤,再飞快地用饭勺,把一旁还没完全煮熟的米饭泡进汤碗。

吃没煮熟的米饭总比饿死好,何况虽然米没有煮透,但用鸡汤泡过总归好些,想来招娣也不会介意这个,毕竟她脸树皮都吃。

不过——冒着被抓到的风险给她加个鸡腿,也不是不行。

他想着富贵险中求,嘴角微微一弯,瞬间决定整只鸡都是他的了。

徐书墨这么想着,便把鸡捞进空盘之中,他左手端盘,右手偷鸡,这般大的动静最后还是惊动了厨子。

只是他此时顾不得身后大喊的厨子,徐书墨头一回忘了自己平日里伪装的乖巧,迈开腿直直冲进招娣屋内。

厨子举着锅铲一路追到解思院,他看向床上躺着的招娣厌弃道:“这晦气玩意也配吃我的鸡?”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徐书墨脸上,此时的徐书墨正垂眼盯着招娣,他小心拿起勺子,掰开她的嘴把鸡汤喂到她嘴里,厨子皱着眉头上前就要夺回鸡,可他抬手几下都没能从徐书墨手里抢回鸡,他只能阴阳怪气地道:“二公子,您平日里可是为夫人马首是瞻,您觉得夫人知道您把鸡给这乡野村妇吃,她会轻易饶了你?”

徐书墨这会儿想着应对厨子的话语,才想起自己刚才绕来绕去还真是多此一举。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厨子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想法,只想起平日里他的乖戾作风,厨子额头冒出两地冷汗,结巴道:“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徐书墨没有停下往招娣嘴里喂汤地动作,汤汁从招娣嘴角滑落,但还是有部分汤汁进入招娣喉咙,久违的食物让这株拥有顽强生命的野草,开始慢慢复苏。

“二公子你怎么侮辱人呢!”厨子面红耳赤地骂道,虽然他看不起这舔着嫡母鞋子上位的庶子,但就算是个庶子,也是比他这种下人高贵。

所以就算被辱骂,他也只敢阴阳怪气,却不敢真的说出点,或者做出点什么来。

“这丫头是娶进来做什么的?”

“冲,冲喜,可——”

厨子说到一半便开始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谁都知道这丫头是娶回来冲喜的,可他们几个下人之前想着夫人不喜欢招娣,所以他们也要给这丫头一点颜色看看,便都故意不给这丫头吃食,但没一个人真想闹出人命,本来最晚也就这两天来给她开门喂吃的。

可好巧不巧——招娣因为他们的缘故病倒了,老爷也偏偏在这时候死了。

厨子脸色刷得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二,二公子鸡你要吃就拿去,你要别的我再给你拿来就是,以后我也保证不会再克扣你得吃食,求你救救我们吧!”

徐书墨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下磕头的厨子,他看向迷迷茫茫睁开双眼的招娣柔和下面上表情,他垂眸轻声道:“能自己坐起来喝吗?”

招娣刚刚苏醒还处在呆滞状态,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的身体率先做出反应,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接过碗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二,二公子?”厨子有些不确定地又问道。

“你让我救你们,可你们当时,有谁想过她也是一个活生生人,还就这两天,今日若是我不恰好路过,她可能已经死了!还死的——这般痛苦!”徐书墨难以掩饰胸口怒火,怒骂道,“如此轻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把别人的命视如草芥,无论受到什么惩罚,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徐书墨蓦然想起十年前的雪夜,他替他病倒的母亲,也是如此哀求这些下人,可有谁来救他们?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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