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回，白梧再次踏进火枫山，还是为那一大片火红放慢了脚步。

凤栖容直接亲自来接，衣服身上沾上了红枫，都是红色，看着不明显，但白梧还是注意到了，他等了有一阵子了。

凤栖容说，“白梧，你之前说想进青云仙派，一个月后便是他们门派的招新，不如我带你去吧。”

青云仙派，当初想进，是因为那里每五百年必飞升一人的美名。

白梧回忆了一下曾经这段话的答话，淡笑问道：“你不是一直喜欢待在山里不出去吗？青云仙派我可以自己去的。”

“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何况在这火枫山久了，我也想出山去看看。”凤栖容说的半真半假，真的是的确是想为协助白梧进青云仙派，假的是他是为了大容道的存在。

白梧道了声，“好。”还是同样的话，白梧也不把原来的对话改变，他想要的，不是凤栖容的陪伴，只是他一句离开的原因。

凤栖容问道：“三日后启程，需要回去收拾吗？”

“不用了，我知道前辈你会帮我准备好的。”

白梧盘坐在暖玉床上修炼，现在的他尚未筑基，在曾经参加青云仙派的招新，被刷了下来，勉强成为了入门弟子，没有师父，还是凤栖容每天指导他修心，一同与他外出在一旁看着他做门派任务，为了磨砺他，受伤残了也不管，只有生命之险才出手相救。

现在回想起来，白梧越发越想问凤栖容一句，“你当初为什么一直陪着我，却又在我金丹初成的时候离开？”

准备前往青云仙派的第二天，凤栖容忽然说道：“白梧，你似乎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啊。”白梧笑了笑，“我有哪里不一样了。”

凤栖容神情凝重，“你比之前更温和，更疏离了，笑容也是一样。”还是一个人，但是内里好像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梧摸向嘴角，又笑了起来，摇着头，“前辈，只是你的错觉。”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性子，只是看过太多，经历了太多，沧桑沉淀在了灵魂上，刻进了骨子里。

重新再来一次，只是把曾经重复过的，再重复一次。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吗？

凤栖容握住白梧的手腕，锐利如刀锋的视线看着他，“不是我的错觉，你变了。”

白梧又笑着重复了一遍，“前辈，只是你的错觉。”

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就像神识探去，已经在未来修成大容道的他一样。

只是白梧眼底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茫然，还是让凤栖容心软了几分，没再追问，放开了手，说不定只是这几天恰好悟出了什么。

白梧在想他的重生，看似他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他的灵魂已经大梦一场，脱胎换骨。

没想到认识还未满三个月，凤栖容对他的了解原来已经这么深了，深到他刚刚重生没多久，就能一眼看出他不一样。

曾经的他和现在的他相比，少了的不止是成为梧木帝君的时光，还有时光所带来的一切。

凤栖容心中叹气，语调平和，“白梧，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可，不要放在心里。”

“好的，前辈。”

白梧，你扪心自问，真的要让对自己知之甚深，生死相交的至交好友在未来的固定时间离开吗？

不，能得此人为友，是他的幸运。

能留则留，不能留便不做小女儿家姿态。

重来一次，不就是为了把人生中的遗憾挽回吗？

凤栖容没有打算直接带白梧御剑飞行去青云仙派，而是从火枫山下来后一路慢行。

快至城镇能买马车时，白梧问道：“前辈，你没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吗？”

凤栖容随口答道：“我目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你。”

白梧笑了笑，“前辈修为高深，按理说我与前辈只是名字上有缘，就算是父子或是师徒之间也不必那么费心照顾。”只是这句话让他的耳根微红，好在凤栖容没有注意到。

“……”凤栖容没有说话，他不屑说谎，但也不敢直言。

白梧从袖中拿出一支簪子，“前面就要检查路引了，前辈可有准备好？”

凤栖容直接把白梧头上的发簪抽出，满头青丝倾泻而落，心中莫名有些骚动，“这不便是了？”

“前辈，我好不容易梳好的。”白梧哭笑不得，抬手将飞到面庞的发丝往后拂，恰好掩住发红的耳。

凤栖容没有笑，不过目光柔和了些，“无妨，这样也尚可。”

簪子作路引？当然是障眼法变来的。

不过检查路引的守卫对他们挤眉弄眼地，还低声说道：“两位仙人，观你们仪态不凡，下次莫要用障眼法了。要是在皇城，估计国师大人就亲自来抓了。”

白梧愣了愣，前世好像没有这一段。

“哦？”凤栖容抬袖问道，“最近皇室出了什么事情，方子叙还要亲自来抓？”

守卫上下看了看凤栖容的容貌和鲜红的素衣，挥手让人接替他的岗位，然后引着两人进了城找了个角落低声说道：“凤前辈安好，这位是？”

“你直说便是。”方子叙的手下倒算严密。

“国师大人发现龙脉不稳，查了半天，发现有人以神鬼莫测的手段在撺掇龙脉气息。凤前辈，国师大人说若见着您了便请您去皇城一叙。”守卫撤下了伪装，白梧发现他的修为比他还高上一层，已经筑基了。

“我知道了。”龙脉，俗世修仙界稳定的根本之一。

守卫说完就回了岗位，凤栖容心中叹了一口气，现下还是龙脉的事情更重要，“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

前往青云仙派的路上都是俗世皇朝的地盘，管理严格，没有人敢在那里闹事——因为伤了凡人不仅要担伤业力，坐镇城市的元婴期修士更会出手。

白梧笑道：“前辈有事便去忙吧，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需要前辈一直照顾。”

凤栖容匆匆离开了，离开前给了他一袋俗世用的钱财和一袋灵石，照顾颇周。

白梧寻了个酒楼把午餐解决了，便坐在包间里看向窗外发呆。

他似乎连问凤栖容为什么离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索性也没再想这个问题，安心修炼。

因为白梧前世修炼成仙过，心性跟修行方法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在修炼上没有任何阻滞，只要灵气达到了容量上限，修行便如水到渠成。

坐了半个月的马车，已经到了青云仙派脚下。

这些时日，原本还在练气七层的他就窜上了练气九层，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到了青云仙派脚下，白梧忽然不想入门了。

前世在青云仙派也没有多少资源，白梧只用过一条以供修炼的灵脉，甚至金丹初成之后为了找凤栖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青云仙派，四处游历。

最后飞升成仙的地方，也在偏远的极北之地。

大概青云仙派带给他只是一个虚无缥缈平步青云说头。

白梧在青云仙派的招新地点待到了结束，最后离开了。

凤栖容接到灵鸽，当即跟方子叙请辞。

“怎么这么着急得走，龙脉的事情……”不是你们凤族最看重的吗？方子叙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的人不见了。”凤栖容丢下这一句话就祭出法剑御剑飞行。

皇城禁空，方子叙不得不升空给凤栖容善后。

不过，什么样的人能让凤栖容不顾族中使命去找？方子叙挺好奇的，可惜他走不开身。

凤栖容在青云仙派安排了人，只要看到白梧便收入门下，做一个入门弟子便可。但他收到的消息是，根本没有叫白梧的人参加过门派纳新。

凤栖容一边御剑飞行一边掐诀，不过灵鸽刚在半空中凝聚就消散了，这代表人太远了传达不了消息。

白梧身上的咒印没触发，只能依稀凭借着微弱的感应去寻找。

他不仅对撺掇龙脉的人有恶感，对自己也生出了恶感——不应该让他一个人的，不能。

当凤栖容看见白梧森林中筑基的时候，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谁来告诉他，白梧是怎么从一个多月就从练气七层蹿到了筑基，而且周身灵气温和，气息顺畅，分明不是强行用灵药来冲开瓶颈。

凤栖容又自主当了一次护法，还看到了稀奇的景象：不管是温软无害，还是凶狠残暴的动物，都聚在白梧百米之外的周围，相互警惕又为他护法。

大容道，不是这样的。

大容道应该是独身立于世，容万态而不偏。

凤栖容从袖中翻出了一块副石碑，神识浸入里面，最上面的那行字，赫然已经变了。

可惜凤栖容没有办法从副石碑上看到白梧最终的景象，否则他就能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佩戴着一把绯红的剑。

格格不入，又鲜艳得心惊。

冲天的灵气向四周宣告着修为更进一步，周身围聚的鸟兽纷纷四散而逃。

白梧睁开眼的那一瞬正好对上了火红衣衫的凤栖容，“前辈？”凤栖容不是去处理事情了吗？

看白梧这一点也没事的样子，凤栖容面色冷了几分，“你不是最想进青云仙派的吗？为什么没有去？”

白梧笑了笑，解释道：“我见那入门弟子最低也要筑基期，加上我骨龄快过了门槛，想着与其进去当个杂役弟子，不如在外入世修行来得自由。”

自由。

白梧从提出进入青云仙派修仙时，看那样子就已经不追求自由了，他求的是成仙。

凤栖容问，“你是谁？”这次他第二次怀疑白梧。

白梧温和道：“前辈，我是白梧。”

“你是谁？”凤栖容又问了一遍。

白梧耐心重复道：“前辈，我是白梧。”

“……”眼前这个人依旧是天眷之道，只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很陌生，但心中还是认可他是白梧的。

“前辈是怀疑我被夺舍了吗？”白梧笑道：“我是四灵根，比最差的资质好上那么一些，如果有人夺舍了，怕一看我这资质就恼恨得不行了。”

熟悉的话中带刺。

凤栖容没有怀疑白梧被夺舍了，能承载大道的是意志和灵魂，不是躯壳。

“前辈，青云仙派纳新结束了，我想四处游历以此修行，前辈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白梧诚恳的建议道，前世跟今生已经不同，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跟凤栖容成为生死之交，如果成为不了生死之交，又何谈挽留？

凤栖容没有答应，“我带你去青云仙派，至少挂在门派之下，有人庇护，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白梧一怔，“好。”前世能成为入门弟子，是凤栖容的示意吧。

“上来吧。”凤栖容祭出法剑，踩上去伸出手，绯红的剑跟他一身红衣相得益彰，衬托出他的风采。

白梧握住凤栖容的手，借力踩上了剑身。

“抱紧了。”白梧双手捏紧凤栖容的衣服，升空的劲头让他险些跌了下去，连忙环住凤栖容精瘦的腰身，耳根稍稍发红起来。

为了照顾白梧，凤栖容把御剑飞行的速度放慢，掐诀，让呼啸在耳边的风声消失。清风拂面，凤栖容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荒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