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定瑾的突然出现无疑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作为邀请人的王致韫被不少人明里暗里围着打听消息。
可王致韫知道的着实不多，只能尴尬地勉强应付过去。
眼看着备受众人关注的方定瑾一派自若地落座，丝毫不顾及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王致韫不由得有些踌躇。
钱远自知失言，这会儿也不敢往人前凑，偷偷摸摸来到人身后嘀咕：“不愧是将军府的少爷，这一出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王致韫有些恼：“刚才说那些话被听见还嫌不够？”
“我这也没说什么，你怕什么？”钱远啧一声，“要我说能请得动他来，其他人肯定都得让你三分，还不快去跟他搞好关系？”
如钱远所说，今日邀请来的大部分是王致韫在学宫的同窗，这意味着其中不少都有些家世背景。
平日里王致韫在学宫里不多起眼，今日能请得到这些人也是靠着离聚缘楼近，多少带着借机一探的目的而来。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看一看怎么了？
此时若是把握得好，能攀附上将军府，或者只是一借将军府的势，对于他来说都是极好的机会。
王致韫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吩咐提前安排好的舞姬上前献舞。
根据听到的一些风声，王致韫只能猜测对方的喜好，却不敢做得太明显，只能选择如此委婉的方式。
钱远不屑地哼笑一声，有点瞧不起对方的畏手畏脚。
身着轻纱的舞姬缓步亮相，伴着一旁乐工的曲声而舞，亮眼的红衣在空中晃动，容貌精致的女子扬着笑，含情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人身上。
宋明峥看见这阵势，不由得轻声问向旁边的人:“这看起来是王致韫为你准备的，你打算怎么办？”
方定瑾面带笑意，眼神看似在与舞姬对视，实则透过她们望着船外的高楼，手中无聊地把玩着一只瓷杯。
“没必要想这么多，我今天是来玩的。”
更何况谁说了为他准备他就一定得接受了？
方定瑾心不在焉地朝王致韫的方向举杯，却没有饮酒的动作。
看方定瑾这般架势，宋明峥只能收好那点担忧。
那日方定瑾回到武器铺之后没多久，太子的马车就跟了过来，两人对何轼瞒下身份见到了在躺椅上安静躺平的方定瑾。
宋明峥心存疑虑，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街上的情形看起来是方定瑾受了伤，但仔细一看除了某个人不理人之外又什么事都没有，倒叫宋明峥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他只能求助于太子殿下，可对方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最后只能自己郁闷一会儿。
宋明峥幽幽一叹，余光瞧见有人跃跃欲试想趁机来套近乎，最先上来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段家的少爷。
段奇自持有上前的资本，大步略过身边的一众人来到方定瑾桌前。
“久闻方公子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在下段府的段奇。”
方定瑾抬眼看了他一眼，对方神情得意，似乎在因自己的大胆而自得。
只听方定瑾短笑一声：“啊，我知道你。”
不等段奇惊喜，方定瑾悠悠接道：“听闻段公子前段时间还被关禁闭呢，今日怎的有空出来游玩赏乐了？”
段奇将扬未扬的笑定在脸上，有点挂不住。
其他人不清楚，可他作为当事人怎会不知道这都是岑府那岑温枫做的好事，他不过是派人在岑府打探一下消息，结果没过几日那探子就被发现淹死在他院子的池塘里。
明明是那岑温枫小题大做，他爹知道这件事之后却罚了他，让认识的人都在看乐子，叫他怎么抬得起脸。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段奇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表情：“方公子认得我那再好不过。”
不知是方定瑾无意还是故意提起这事，段奇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到底还是惧于将军府，只能咽下这口气。
如今将军府除了无法接触到的老将军外，也只有方定瑾能够攀附一二，惹不起是真的惹不起，哪怕是一个活不长的小少爷也只能忍着。
方定瑾歪歪头，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又是一个惧于他背后将军府势力的人，颇感无趣，移开视线随便应付起来。
“不知老将军身体可好，近日段府得了些安神养生之物，若是有需要……”
“好好好。”方定瑾闲得替宋明峥倒了杯酒，后者一脸惊恐。
“今晚的安排少了些乐趣，不知方公子有没有兴趣……”
“好好好。”方定瑾吩咐人拿来两册话本，正翻开第一页。
“……聚缘楼离此处近，方公子要不要……”
“好好好。”方定瑾支着下巴轻轻打了个哈欠，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按理来说对方满口答应本是好事，可方定瑾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气得段奇拂袖离开桌前，径直去船头吹夜风。
其他人见段奇吃瘪，再看方定瑾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熄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宋明峥悄悄问他：“不用给段府一点面子？”
“怎么，段府能帮我当上皇帝？”方定瑾看着手里的话本，唯恐天下不乱道。
宋明峥顿时猛吸一口气，但又意识到将军府向来不偏向于任何一方，若真与段府牵扯上反而有些说不清，方觉自己问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
王致韫见安排的舞姬没起作用，段府公子还闹了洋相，暗叹还好自己没有冒进。
画舫渐渐离近了聚缘楼，喧闹嘈杂的声音从楼内传来，不少人都寻声望去。
这些人里许多都被家中禁止接近赌坊，输钱还是其次，主要是说出去不好听。
方定瑾嫌坐得累，没多久便搁下手中的书，随宋明峥来到船边。
赌坊里人声鼎沸，仍有不少人自船只而下进入聚缘楼，方定瑾侧靠船沿，旁边的宋明峥眯眼望去，皱起了眉。
“奇怪，那是不是五皇子带的人？”
方定瑾这才有所反应，看向聚缘楼的入口。
“确实，居铭琰怎么在这？”方定瑾挑眉问道。
宋明峥对他直呼皇子姓名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无奈一下也跟着觉得奇怪:“而且我刚才好像还看见了陈寅。”
方定瑾闻言感叹:“陈寅？有点猛啊……”
正感叹着，方定瑾见又一艘小船靠近了聚缘楼，船只靠边，只一人慢悠悠从里头出来。
瞧见那有几分眼熟的背影，方定瑾顿了顿，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今天好像运气不错？”
宋明峥面上戒备：“你想表达什么？”
“去赌赌看吧。”
……
船只停下，岑鹤今忍着些许不适下了船，步伐平稳如常。
聚缘楼规定除了上下客，船只不允许停靠在聚缘楼周围，说是防止影响其他客人通行。
岑鹤今望了眼深不见底的湖面，听见这个理由的时候差点笑出声，谁看不出这招的真实目的是防止客人欠债潜逃。
聚缘楼里的人熙熙攘攘，表情狂热地围在一张张宽大的桌边，主持的荷官手边堆满客人们下注的筹码。
“连着三把都开的小，这把一定大！”
“我赌大！”
“富贵险中求，这把赌小，万一赢了就血赚！”
岑鹤今侧身避开一个激动后退的客人，随意看清桌上的情形后便退后几步。
很常见的比大小，连套路都不带换一个，却总有人乐此不疲。
岑鹤今的视线在骰盅中的骰子上面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开去找人。
好在要找的人并不难找，岑鹤今一眼就在楼上护栏旁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乍一眼看过去那人旁边还聚着不少陌生面孔，岑鹤今眯了眯眼，已经在找从哪能上去。
已经成为聚财楼的聚缘楼里客人众多，楼内却没有多少负责维持秩序的人员，可楼梯旁却有几位看守。
岑鹤今略一思索，没有贸然行动。
待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岑鹤今发现往往一桌里玩得最起劲，最吸引注意力的客人才会被聚缘楼主动请上楼。
至于那些人的共同点也显而易见——
只要投出的钱够多，就能得到聚缘楼的关注。
岑鹤今饶有兴致地盯了半晌，在人群中为自己腾出一条路，被推开的客人只觉得自己在兴奋中蓦地一晃，却没有被人推挤的实感。
眼看着桌边出现了新面孔，不少人都下意识看向那个年轻的小少年。
只见对方嘴角噙着笑，面具下眸光明亮，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冷静，却又有藏不住的自信。
经验丰富的荷官扫过对方精致的衣着和细腻修长的手指，目光微动，很快向对方优雅地行一礼。
“小公子眼生，可了解这桌上游戏的玩法？”
岑鹤今礼貌回以一笑:“不需要。”
“好，那请客人先将自己的筹码堆放在桌上。”
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他们看着这位不知深浅的小少年一脸从容，只不屑地期待着他会怎样输个精光。
只见岑鹤今伸出一只手放在桌前，以手握拳，众人只能瞧见那手背。
万众期待间，岑鹤今轻笑一声，随意展开手——
叮当一声响，落在桌前的只有和周围成堆金银比起来显得可怜的一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岑鹤今:玩套路？我也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