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可邱方依旧没有喊停，他反而走到一号机位，跟摄像师打了个手势，摄像师便开始推动镜头，但邱方似乎还不满意，最后干脆自己动手。

乔陌觉得这个镜头拍了很长时间，直到夏星池几乎被雪埋了，邱方才终于喊了停，他想也没想就先冲了上去，将人从雪里挖出来。

其他工作人员也迅速反应了过来，马上就有人拿了厚厚的大衣跟上来给夏星池裹上，热水也及时递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戏份本就单薄，在雪里埋了那么久，夏星池也顶不住，裹了衣服还有些止不住地抖，脖子都忍不住往大衣里缩，也不管乔陌几乎是把自己搂住的姿势里，捧着水杯好半天，才勉强挤出笑容，跟过来帮忙的工作人员道谢。

大概是看他的手都冻红了，人还在抖，几个围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倒也没觉得作为助理的乔陌搂着他有什么不对，反而不停地关心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星池也渐渐缓过来了，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推开乔陌，往邱方走过去。

邱方已经在那里看回放了，夏星池在旁边站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过了，很好，这个很好……”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直到回放结束，邱方才猛地回神，啊了一声，抬头有些抱歉地看向夏星池：“这个镜头太好了，我就有点……你还好吗？赶紧先去喝点姜汤，我让小严先来拍他那场，你正好也调整一下情绪。”

本来的安排是夏星池先拍两场戏，然后再到严灏山，但严灏山也一大早就跟来了，这个对调倒也无妨。夏星池也是真的冷，便也没有拒绝，笑了笑：“我没事，谢谢邱导。”

剧本上写的只是到角色死亡就结束了，之前讲戏的时候说的也是拍到铃声戛然而止刚好，最终却因为夏星池的表现，邱方还是咬咬牙选择了把大雪淹没尸体的过程拍下来。

他本以为没有提前说就让人在雪里埋半天，这家世显赫的年轻偶像再怎么圆滑世故都肯定会有些不满，却没想到夏星池居然就这么笑笑，既没有不满生气，也没有多少觉得自己演得出色让导演改变想法的骄傲，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商量好是这么拍的，而他也只是顺利地完成了一个普通的拍摄而已。

邱方忍不住拍拍夏星池的肩膀：“小朋友不得了啊，好好加油。”

夏星池微微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冲淡了那一幕戏残留下来的绝望与悲怆，让人觉得似乎周围都明亮了起来。“都是邱导调教得好。”

邱方没有再留他，却还是忍不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严灏山正好走过来，看见了不禁笑道：“邱导很满意小夏吧？”

邱方感叹：“这小朋友，以后不得了啊，说不定过两年就能追上你了，怎么还有人把他当个小偶像呢？”

“这圈子不就是这样？他就是那种偶像养成节目里出来的，没有好作品拿出来之前，只能是个小偶像。”严灏山对邱方说的话倒也不是很在意，他回忆了一下，“他上一部戏好像是跟褚明宇合作吧？那资源也挺好的，等那个电影上了，口碑上来，就好了。”

邱方点点头，没再多说。

-

夏星池回到休息棚里时，乔陌已经准备好姜汤在等着他了，因为一直埋在雪里，头发都湿透了，乔陌把姜汤递给他后，又拿来毛巾给他擦头发。

夏星池也不挣扎，小口地喝着姜汤，头被揉得直晃，他就干脆身子也跟着晃，最后乔陌看着都忍不住笑，顾忌着旁边还有其他人，只小声地逗他：“小哥哥，你是不倒翁吗？”

“嗯！”夏星池应了一声，也不说话。

乔陌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地看他，却也没在夏星池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来。

他心里还有点在意。

昨天晚上夏星池的情绪其实就有些不是太好，虽然后来好像被他哄开心了，可乔陌并不觉得小哥哥就是真的放下了。

或者说，从谢郁制造海洋馆的事故开始，到慕言止来试探，再到许韶凌当面嘲讽，到昨天他不得不选择跟特管局合作，这些事不管换到谁身上，都不会是能轻松无视的。

结果这一大早拍的又是这样的一幕戏，乔陌是真的担心。

“看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夏星池抬眼问。

他脸上还带着妆，本就是苍白又灰败，这时无悲无喜地看来，一眼就看得乔陌的心都紧了起来。

夏星池反应也快，眨了眨眼就意识到乔陌在想什么了，勾起唇来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乔陌的脸：“想什么呢，助理哥哥？”

还很冰凉的指尖打在脸上的触感格外清晰，乔陌深吸了口气，把他的手抓下来，捏在手里用力地握了握才松开。

“想……我男朋友会不会出不了戏。”

夏星池啧啧摇头：“开玩笑，我可是刚刚才被邱导夸完的人。”

乔陌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夏星池坐下来，托着腮。“乔陌，我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几岁的人。”

当初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会因为那种绝望和困惑而沉溺其中。可如今他早已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更记得很多零碎又不太美丽的过往。

比这更残酷的，他都曾见过。

乔陌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嗯，是，我们家小哥哥今年最多十八。”

夏星池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乔陌也把自己的那点担心，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他明白夏星池的意思。

也许现在所经历的，都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松的事，这些事可能换到任何人身上，都难免会有情绪的波动。

可是这个人并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几岁。

即使面容再年轻，他也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岁月，他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难熬的经历。

-

严灏山的一场戏拍完后，夏星池的另一场也很顺利地结束了，他的戏份不如主角多，到这为止，个人的重头戏基本上就全部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群戏，以及和其他几位主演的对手戏。

但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剧组会从年廿八开始放假十天，他的戏份也赶不上在这之前结束，加上还有一位跟他对手戏比较多的演员要年后才能进组，所以夏星池年后还要回来继续拍摄，年前的安排也就不多了。

于是上午的戏一结束，他就已经有种提前放假的感觉。

不过，虽然下午没有他的戏份，但周齐已经跟邱方商量好了，他要开个直播，一方面是为了弥补他最近一直不太高的曝光率，一方面也正好可以给剧组做做宣传。

直播准时三点开始，虽然不是休息日，在线人数却不断攀升，乔陌躲在一旁用自己手机看着那有点惊人的数字和密密麻麻几乎把人脸都挡住的弹幕，也不禁感叹小哥哥的人气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涨到这个地步了。

【啊啊啊感觉好久没看到星星了快让我舔舔！】

【哥哥你知道吗这离你上次直播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哈哈哈哈哈时隔大半年星星终于学会用手机直播了吗？】

这密密麻麻的弹幕，夏星池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看清楚，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随便看到哪条就随口回应哪条。

“我本来就会用手机的好吗？上次真的是手机摔坏了。”

“我现在在哪？在剧组里呀。偷偷给你们看，嘘。”他挪动了一下镜头，把离自己挺远的拍摄现场框进了镜头里。

“近一点？不行，严影帝还在拍，再靠近就会影响拾音了。”

“我在剧组很开心啊，跟严哥关系也很好……”

乔陌看着自家小哥哥眉飞色舞地跟弹幕聊着天，说着剧组拍摄的趣事，突然觉得这直播安排挺好的。

直播里的人笑得灿烂，举手投足都惹得弹幕里漫天彩虹屁，夏星池似乎被逗得很开心，时不时还会把看见的弹幕念出来。

【星星我从你出道就关注你了，爱你！】

【嘤嘤嘤感觉星星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这是什么大宝贝啊想把你藏起来！】

“那不行，要是你藏起来大家就看不见我了，我会枯萎的。”

【哈哈哈哈为什么会枯萎你不是星星吗？】

“不，我不是，我就是朵花！”

乔陌在旁边听他跟粉丝眼都不眨地胡说八道，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跟着啊啊乱叫的弹幕刷了一条。

夏星池留意到他的动作，却没办法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他发了什么，于是干脆凑过去，想要看清楚乔陌究竟发了什么。

可等他凑过去时，那条弹幕都已经消失在屏幕左边，只留下一个框框的残影了。

弹幕里倒是轰动了。

【星星你在干什么？】

【星星在看什么？谁在那里？】

【肯定是助理哥哥！】

【助理哥哥！】

……

夏星池被满屏的“助理哥哥”刷震惊了，他一脸委屈地问：“你们不是来看我的吗？”

一条弹幕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看你，也想看助理哥哥！】

夏星池嘴角挑起：“不给你们看。”

这一句回得随意，乔陌却听得心里痒痒得，又叭叭叭地刷了一条弹幕。

夏星池还想凑过去看，乔陌干脆走远两步躲了起来，刷完了还得意地朝他挥了挥手机。

夏星池好气，直接吐槽他：“你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刷什么弹幕？”

【啊助理哥哥也在看直播！】

【啊啊啊啊意思是助理哥哥也在刷弹幕吗？】

【kdl！这是什么神仙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哎，你们不要乱刷，我家经纪人肯定也在看直播，你们再刷下去，一会他就要打飞的来揍我。”

一屏幕的弹幕却刷得更厉害了。

夏星池无奈，他最近跟乔陌笑闹得多，刚才就习惯性地吐槽了，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满屏的CP粉好像都要嗑疯了。

没办法他只好开始耍赖：“你们不要喊助理哥哥了，都来看我啊，我还不够好看吗？”

弹幕终于给面子地换了内容。

【好好好看你看你，你最好看！】

【举手，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哈哈哈哈哈好看好看，大家快来看水仙花成精的星星！】

乔陌发现弹幕变了以后，夏星池似乎看起来更开心了。

他忍不住仔细去看那些弹幕的内容，很多是其实没什么意义的彩虹屁，还有数不清的人在刷“我在看着你”。

他突然想起夏星池曾经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我希望他们一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