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造型，夏星池还要调试耳返和确认上台的细节，乔陌一直跟着，打量他的人也不少，但直播节目的后台总是充斥着兵荒马乱的气氛，这时也没有谁有空来管他这个闲事。

于是乔陌就获得了能让所有粉丝羡慕至死的特权，作为一个全场最闲的人，大摇大摆地扎根在后台。

夏星池则忙得脚不点地地在台上台下转，听着工作人员解释流程中的各种变动。

在场的其他选手很快就发现了他。

第一个走过来的是庾安然。

大概是因为负责同一组的工作人员都凑在一起给选手交代注意事项，离得比较近，所以他是最早看到夏星池的，第一反应他就往夏星池的方向跑了两步，接着又停了下来，过了半晌，才在工作人员满眼疑惑的注视中慢慢挪到了夏星池身边。

“你还有脸回来比赛？”

夏星池：“我是受害者，为什么没有脸？”

正跟夏星池说着话的工作人员看到拍摄花絮的镜头转了过来，马上咳嗽了一声，小声给庾安然解释：“还没跟你讲吗？澄清公告已经发了，星星是被偏激粉丝袭击带走的，那个化妆师也被找到了，现在已经送医院了。”

“这些话骗骗粉丝还行。”庾安然哼笑一声，“说是假扮成化妆师，哼，又不是拍电视剧，能认不出来的，眼瞎了吗？”

夏星池觉得自己膝盖仿佛被射了一箭。

不是，是真认不出来。而且，现场这么多的人，也没见谁认出来是假的啊……

毒舌小孩的无差别攻击还在继续：“而且现场这么多人都没认出来是假的，这可能吗？”

“总之一会在台上，你千万别说错了。”工作人员也有些无语。

其实他也不是太相信这说辞，但既然导演是这么说的，公告也这么发了，那就是真的。不是真的也是真的，这种最基本的常识，怎么到了这位小祖宗面前，就这么难理解了呢？

幸好马上有人来给他解围。

在舞台另一头的苏黎也看到夏星池了，几乎是飞扑过来的，一把将人薅住，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要自责死了！”

夏星池被他的夸张给逗笑了：“自责什么？”

“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被骗走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得后悔死。”

夏星池瞄了乔陌一眼。

乔陌：……

夏星池笑了，回头跟逗小孩似的拍拍苏黎的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想太多。”

“你这一天都没休息吧？吃过东西了吗？能撑得住吗？”

之前过于兵荒马乱，顾不上别的，被他这么一问，夏星池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天多了，也就吃了一个乔陌给的小蛋糕。但大概是精神太过紧绷，也没觉得太饿，而且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去吃东西了。

“我没事，可以的。”

苏黎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正要再说，就听到耳麦里传来通知：“直播马上开始，全员准备。”

“我可以的。”夏星池目光微凝，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就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让旁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他朝苏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

-

乔陌目送着夏星池沿着昏暗的通道走到舞台的入口，迎着璀璨的灯光走了出去。

从布景侧面的缝隙能看到青年一路走到灯光之下，仿佛站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忍不住摸出手机，对着舞台上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打在了耳膜上，那种颤轻的感觉一直顺着血液，流到了心尖。

微博上还是一片水深火热，顺着节目官方的链接打开直播，弹幕里也并不平和，特别是当镜头落在夏星池身上时，厚厚的弹幕把小哥哥给挡得严严实实。

可这一切都影响不到舞台上的那个人。

节目流程一直顺利地推进，夏星池的表现自然得仿佛这两天的闹剧从来不曾发生，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似乎都在诠释着他说的那一句“偶像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呈现出来”的话。

夏星池这一组抽到了倒数第二的出场顺序，等他们上场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短兵相接也让网上各处战场露出了一丝疲态，暂时被讨论节目和讨论其他选手的话题盖了过去。

但直播镜头刚一对上夏星池的脸，弹幕还是跟被按下了开关一样，迅速盖了一屏幕。

乔陌皱了皱眉，干脆地把弹幕关掉。

昏暗的舞台上只有微弱的几束灯光，描摹出五个动作各异的身影。第一首歌的前奏已经结束，站在最前方的洛洛随着旋律如同耳语般呢喃着，一声盖过一声，在他身后左右两侧的人如同被逐渐唤醒的人偶，缓慢而生涩地踩着凌乱的舞步。

直到那最后一句婉转而上的旋律如同咒语揭开了封印，一声清丽的吟唱划破黑暗，灯光骤然炸开，镜头之中夏星池澄澈的双眼透着血一般的光泽，穿过屏幕直看进所有人的心底。

伴随着节奏，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却又始终带着人类所没有的机械感，仿佛没有生命的人偶，在无形的丝线牵动下跳着繁复的舞步，一下又一下，清晰地随着拍子落下，展露出一种无机质的美感。

他的双眼始终盯着同一个方向，清透却没有灵魂，头偶尔随着舞动微微侧倒在右肩上，灯光映着他脸上微亮的花纹，总人觉得那似乎是承载了他全部生命的图腾，随时会在他的脸上活过来。

他的吟唱清丽而低婉，却仿佛不需要停顿地一直连绵，随着他的旋转回荡在舞台之上，直至最后一路攀升，化作悠扬的歌颂。

舞台上的人偶似在这一刻被同时激活，层次分明的唱和让人心潮澎湃，人偶的动作变得整齐划一，他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热烈而盛大地绽放在灯光之下，却让人始终忘不掉那最初的舞步。

终于歌声落下，如同午夜钟声响起，洛洛的吟唱越来越快却又越来越轻，人偶的动作又重新变得缓慢而艰涩，发条似乎走到了终点，他们又逐一停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到最后那一直舞动的银白色身影也随之停住，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绚烂落幕，灯光转暗，夏星池的头却突然往右侧一偏，如同腐朽的人偶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属于人类的灵魂却在这一刻苏醒，他慢慢抬起下巴，目光随着余韵看向人群。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

乔陌觉自己甚至还没有从那一眼中缓过气来，舞台上的青年的气质就已经变了。

然后他看到了那让粉丝黑子都一直挂在嘴边的腰。

明明是充满节奏感和力度的舞蹈，扭动间却又偏偏带着极致的柔韧，随着他不断的旋转摇摆，释放出一种致命的诱惑来。

这一首歌是庾安然和另外两名选手的主场，夏星池作为主舞却轻易地将歌曲的气氛点燃，随着五人交错的换位和互动，舞台上好像有什么燃烧了起来，让人忍不住随着欢快的鼓点摇摆。

乔陌忍不住打开了弹幕。

吵架的内容已经被彻底埋了，弹幕里是“啊啊啊”的海洋。

【啊啊啊啊啊啊夏星池刚才那个偏头！那个眼神！我死了！】

【天啊，我觉得不能呼吸了！】

【啊啊啊洛洛看我看我——】

【啊啊啊小鱼这个转音啊啊啊啊耳朵要怀孕了！】

【夏星池这个音色真的绝！以前的舞台也没见他唱成这样啊！】

【啊啊啊啊啊星星妈妈不允许你这个腰被人看到！】

乔陌盯着屏幕中青年微湿的额发和脸侧闪闪发亮的花纹，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控制不住跟着弹幕打“啊啊啊”了。

又是一曲终，热烈的舞蹈跳到了最后，夏星池定在队伍最前方，侧身而立，抑制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微仰着头，唇边还带着笑，他站在灯光里，却似乎正散发着比灯光还更耀眼的光芒。

音乐声落尽又起，他慢慢垂下眼，掩去了所有情绪。

庾安然的歌声响起，温柔细腻，动人心魂。

他从后面上前走到了夏星池身边，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似是情人步步试探，忐忑却又忍不住靠近。

旋律逐渐低沉，如细语追问。

然后另一个声音骤起，自低回处反复更替向上，仿佛没有极限地攀至最高处，清越而高亢的歌声直透耳鼓，听得人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弹幕里的“啊啊啊”又泛滥了。

【啊啊啊啊夏星池这个高音！！！！】

【天啊他为什么唱得这么好听？】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心都跟着颤抖了！】

乔陌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在颤抖。

而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

台上的庾安然其实比直播里的弹幕还震惊。这最后一首歌是只有他们两人对唱，所以难度比前面两首都要高，相对的，他们两人单独练习的次数也最多。

作为队友，他自然知道夏星池的水平确实不差，音色好音域广，唱功技巧足以媲美很多专业歌手，上课时老师就夸过不止一次。

但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也不差，彼此磨合了大半个月，他自问对夏星池的能力认识已经很充分，对比下来两个人最多算是实力相当。

但这一场下来他几乎被刷新了世界观。

从第一首歌开始，夏星池展现出来的水平就比练习时要高。气息的运用，转音的处理，高低音的交替变换都处理得非常出色。

如今这首歌就更不用说了，从最低音到最高音没有一点勉强，变化自然，直透人心，叫人惊艳。这个人似乎天生就适应舞台，即使三首歌加舞蹈下来，气息都没有乱一丝一毫，甚至连那一点带着喘息的气音都被他化作了有力的武器。

而且他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歌曲营造的幻境之中，举手投足都似在诉说着什么，只一个眼神流转，就足以动魄勾魂。

这个人，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彻底地释放出了惊人的能量，让他在这个舞台上格外耀眼。

唱完最后一句，庾安然甚至极其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恐惧来。害怕会因为对手太强大，反衬得自己更加拙劣。

但台下的掌声响彻，连绵不断，明明五百人不到，却好像拍出了五千人的气势来。他甚至看到有很多人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挥动着手中的荧光棒。

璀璨的灯光中，他看到夏星池似乎正向自己望了过来，笑得格外地好看，却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