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撸,不走吗?”
陆盍灯坐在岑淮甘门外的台阶上,脑袋上被姚三姚摸了摸,“你别内疚,这不是你的错。”
房间里昏迷了一个,外面受惊了一个,他们只觉得是卜撸撸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被鲜血、昏迷给吓到了,才呆滞的只管跟随,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没有表情,却仍能从其中品出不一样的滋味,如同一杯白开水,不冒气了,就是冷掉了,只给人这种感受。
陆盍灯的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忏悔,并狠狠地鞭挞内心自私的想法,在……班长晕倒在自己的面前时,庆幸的是他晕倒了,没有听到林络的话,还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游戏暂停,能给自己时间去和节目组商议……
种种的一切,皆是自己的利益为上。
如果只是为了反省自己,在哪里都一样,没必要在岑淮甘的门口,做给自己看、宽恕自己,只因为……听到了医生检查岑淮甘身体的结果。
劳累、多日未休息占据了昏迷的百分之七十,身体顶不住了,为……为什么?会忙到这个程度。
“奇怪了,岑淮甘最近只有一档……”林络从房间里走出来,本抱着疑惑的心态,说出来发现不对劲,才想到不久前看到的消息,咂舌,“我在网上看到说岑淮甘近日来给人做家教,各大剧组连轴转,就是不演男主,粉丝都在猜测他在为下部戏做准备,积攒经验,但……”
“接下来只有一档《绝迹的罗蝶演绎》综艺啊。”
“许是来钱快,想挣波快钱。”姚三姚接话,“以前他可是不参加综艺节目的,今年接了两档。”
“他旗下公司艺人个个拉出来男女主的咖位,能缺钱?出道即巅峰的人,想不出来怎么这么拼。”
来钱快……挣波快钱……
能缺钱?
陆盍灯的全身心被钱给浸染了,眼前、脑海思考的全都是没有不行的俗物。
钱?
班长不缺钱……
‘蝴、蝴蝶?’
‘今晚从承阳回来拉了一位乘客,他留下的。’
‘乘客你认识吗?’
‘陌生,钱多、顺路。’
钱多、顺路……
‘陆盍灯,你知道我多有钱吗?’
‘金色家园那种规格的房子再烧十套我都不眨眼’
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的话吗?
可班长没有理由骗自己,或许是班长帮助了自家公司渡过难关,让囊中略微有些羞涩了,才努力让钱包恢复以前的模样。
他帮助了公司,自己帮他挡桃花运,双方是合作的,但……自己的性子……帮倒忙。
想着,陆盍灯更加颓废了,不能让班长吃亏了,问问母亲,班长资助了多少,虽说是顺手救了公司,也是有具体数字的,自己努力挣钱,还清班长,挡桃花……尽所能,两年后,互不相欠、各自安好,这是最好的结局。
说干就干!
陆盍灯站起身,跟他们说出去打个电话,四处寻找、各个方位都看了三遍,确认周围没有人,打开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着、念着,庄重到似在举行仪式上的念咒,点击拨打时,放在耳边的手机有些陌生的烫意,让他不自在。
从未和家人相处过……
也是第一次拨打电话,很新奇的感受。
在接通的瞬间,听到手机那端传来温柔的女声,“喂?”手指扣衣服,磕磕绊绊地喊了一声,“妈,妈妈。”结巴了,但每一个字都是脆的,又不喜在家人面前伪装,用的是本音,像颗枣似的,每咬一下都能听到响,每咬一口就能看到里面青色的果肉,真青涩。
满身疏离陌生的动作,嘴上叫着最亲密的称呼。
陆盍灯的印象中只叫过三次妈妈。
第一次是小时候,六岁时外婆去世,他被送到家中,那时弟弟刚出生,爸爸妈妈说没有精力照顾自己,又把自己送回了喜花镇,哭着喊着不回去,恳求之下叫的。
第二次是九岁时,不慎受了伤、毁容了,爸爸妈妈在举办弟弟的三岁生日,看到自己那时的样子,说担心吓着弟弟,让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跟他们说再见。
第三次是十七岁,高二退学,老师要给家长打电话,叫的第三次,‘妈妈,我想退学。’电话里传来声音,‘退学啊?退吧。’
陆盍灯的脑海中回忆着过往的画面,是以前没有过的,有些特殊的回忆,好像就是专门为一些人开启的。
当时班主任难以置信,这么简单?
拿过电话,询问,‘陆盍灯家长,您……’
‘确定要他退学,本来也就不指望他,我在家长会上,不说了。’
挂断电话,班主任傻眼了,陆盍灯全年级第一的成绩——指望不上?
回忆在对面传来声音时停止,一颗心忽上忽下,期待着她的回应。
“你是谁?”
“陆盍灯。”自曝了家门后,道歉,“对不起,妈妈,让您有了疑虑。”
“哦,怎么了?反悔了?”
陆盍灯没赶得及说话,就听到对面锋利的语句直冲着自己来,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到……是皱着眉说的。
“你长得丑、没学历、没文化,没本事、成天无所事事,能嫁给你那个老公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能替公司解决掉麻烦,一举两得的事情,你爸爸、弟弟都在ICU里面,不指望你来照顾,但也别添麻烦了。”
“妈妈,他叫岑淮甘,不是……”
“不管叫什么,嫁过去了,就是你的老公,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别惹的人家不开心了……”
陆盍灯低头,衣服都被自己的指头搓皱了,闷闷地继续钻着牛角尖,等长辈的话说完,再合理的提出自己的诉求,百依百顺嘛?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让他一个不高兴撤资了。
确实……得让班长开心,不然,花钱买一个玩具的意义何在?但也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我说什么你听着就行,你再不济也是我的儿子,我能害你不成?”
话结尾。
“嗯,我会尽量让他开心的。”这是自己需要尽的义务。
“不是尽量,是必须,讨他开心,不是让,你能让一个人开心?别弄巧成拙再把人惹生气了。”
陆盍灯没有忘记打电话的目的,试探问道,“岑淮甘给了公司多少钱?”
“十多亿吧。”
“嗯?!?”陆盍灯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十……十多……亿?”重音落到最可怕的是亿上,这不是十几万!是亿!这么多的钱!
“公,公司要不了这么多钱的。”
“你别管这么多,他能出的起说明有钱,别胳膊肘往外拐,我给你说的你都听着,时间不早了,挂了。”
“妈妈晚……”
安。
伴随着挂断的声音响起。
十多亿……
陆盍灯久久处于震惊中,怕是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太多啦……班长为什么?
风没把陆盍灯吹清醒,反而将他搅得越来越混乱,行尸走肉地走到岑淮甘的门前。
房门口没有了人,一个人都不在,赵导从岑淮甘的房间里面走出来,陆盍灯迎上前。
“岑老师怎么样了?”
赵导叹气,“休息充沛就没事了,我该算一卦了,节目从一开始就一波三折不是好兆头。”
陆盍灯朝房间里投进去目光,见一个人都没有,疑问,“没有人照顾岑老师吗?”
“他正在休息,最好的照顾就是不打扰。”
也是。
“刚才你没在,我给你说一遍,今天晚上你先将就这副样子,明天早晨六点集合,补录昨天晚上的游戏,上午补八品花游戏,下午还有任务,委屈你这样子休息了。”
“没事。”
“去休息吧。”
陆盍灯表面上应下来,等赵导走后,重新坐到台阶上,离班长近些,中途醒了万一有什么需要的,也能及时给予。
打开主机,点开微信,给岑淮甘转账。
班长肯定不会收。
就要撒一点谎。
——灯不亮:【转账】
——灯不亮:班长,您收了,帮我存着。
——灯不亮:事出有因。
帮我存着?
这么说的话,班长便不会动这钱。
不行不行不行,虽然钱不多,好在也是及时雨,能让他好好休息几天了,不至于再在录制节目期间晕倒。
自己也会接单、赚钱,能减轻一些负担就减轻一些负担。
把第一句话撤回,重新组织语言。
——灯不亮:班长,您收了。
——灯不亮:事出有因。
十多亿的事情推迟再说,不然给钱的小心思就被看穿、势必会终结了。
庄樊还没有发消息过来,陆盍灯不好主动跟他说话,放进口袋主机,掏出备用机,打开微博,消息顶头了,点开我的,要不是熟悉的ID和头像,还以为走错了。
怎么……突然两千一百二十一万关注度了?
不重要。
发布新微博。
——@没有心意的绿植:开放十个约稿席位,老规矩。
待到二十四个小时后,看私信,决出价钱最贵的前十副所画,以前都是看兴趣,现在不能随意了。
既然现在闲着无事,将平板拿过来继续画画。
陆盍灯回程,不仅带来了平板,还带了一个要跟着自己的人,两个人一起坐到台阶上。
进去房间的时候,看到他困地睁不开眼睛了,还挺着等自己,为了能够安心睡觉,寸步不离自己,一坐下直接趴着睡着了,也不嫌脏,拽着自己的衣服。
陆盍灯的右手操控着平板,左手不动让他拽着,连手机有了消息提示音,都得先放到地上平板才能拿出来,亮起了锁屏,看到班长来的消息。
谁?
班长?
他醒了?
解锁,打开微信,看到已领的转账和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要的文字,微笑,只一句事出有因,班长就什么都不问。
等一下,该关心的不是这个。
重点是在班长醒了,班长醒了?现在的时间刚到十一点,距离昏迷才过了半个小时,怎么就醒了?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陆盍灯扭头,刚站起的身子被哑巴人拽住,往下是怕打扰他睡觉,于上,无法很好的关心班长。
听到医生说他多日未曾休息的话,从心理上就觉得瘦了,身子越发的单薄了,惨白的面目仿若一张纸,风轻轻吹来,就能将其撕碎,导致漫天的纸屑翻飞、眷恋,眼前的每一块位置,都是破碎的他。
“你怎么醒了?”
“我很好,录制节目。”日常冰冷的语气直给的就是让人为难的话,陆盍灯的眉头随之皱起来。
“不行,医生说你劳累,身体扛不住才昏迷的,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
陆盍灯见他抬脚,从自己的眼前走过,根本就不听自己的劝告,抬手,抓住他的裤腿,重了担心扯着他,轻了又怕他溜走,用不着自己思考,上方落到一道礼貌、疏离的声音。
“卜老师,松手。”
“哦。”陆盍灯当真要听他的话松开手,手指放开了,还没有完全放开,感受到他又要走,抓住,先道歉,“原谅我的不礼貌,请你为了身体着想,多休息一会儿。”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打电话结束过来的路上,有工作人员休息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本意安慰的是人,可字里行间不断对裤腿下手、看得出是在纠结的手,一整句话说完,也不知道受益的是谁。
“好。”岑淮甘不好麻烦已经休息的人,如果刚开始硬住不要晕倒,就不会有现在的状况发生,为了更好的录制,休息好最重要,不能再发生相同的事情。
决心回去休息前,先问坐在门外的人。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如果是留下来照顾自己的话,不应该在房间里面?怎么会坐在台阶上?
感受风?
这说辞搭配着他身旁放着的平板可信度极高。
“累了就回去,我无需别人看护。”
“嗯。”陆盍灯见他想通了,看着他进去房间的背影,愉快地哼歌,哼出的第一句,让快踏进房间里面的人止住脚步,“路河的歌。”
陆盍灯重重地点头,“嗯,我喜欢他的歌。”陆盍灯喜欢,卜撸撸也喜欢,喜欢路河创作歌的大有人在,不必遮掩,说起路河,是极其看好他才华,喜欢便控制不了的多嘴。
“这是他最近新发布的《蜗牛城市》……”新歌,难道班长也在听?不意外,路河的新歌在各大音乐榜单都是榜首,令人瞩目的,且拥有无限的才华,随便哼一句就能听出来,看来班长很宠幸新歌。
“喜欢路河的歌,会想要他的签名专辑吗?”
陆盍灯只在线上支持正版,做个听众,签名专辑之类的完全没有想过,闲暇时听听他的歌是一种享受,不让享受变质就要割去幻想。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回了句因人而异,得到答案的岑淮甘进去房间,陆盍灯转头,拿起平板画画。
从昨晚上了车,抛开中间的小插曲不谈,几乎是睡了一路,刚刚清醒了不到五个小时,睡不着。
而且,关于《绝迹的罗蝶演绎》相关画没有画完、接下来还要画稿子,时间很紧……减少休息……
有岑淮甘前车之鉴在这里,也不敢肆意驱使自己的身体了。
画未完成,天刚微微亮,不是黑暗、不是破晓,是即将天亮前如蒙了一层雾气的海面,透着没与白混在一起的蓝,不沉重、相反也不见天光,却让人有期待感。
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多了,收起平板,叫身边的人,人还是睡眼惺忪、睁不开眼睛。
陆盍灯不再打扰他了,将他抱到自己的房间?可是身上很脏……
思索间,身后传来姚三姚的声音,“没睡吗?守了一夜?”
“没有,我吹风。”不仅仅是守夜,虽然是因为守夜坐在这里,但也是睡不着,顺带的。
姚三姚见他不看自己,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卜撸撸老师可不是一个不重视与人交流的人,走过去,“怎么了?”不用他回答,熟睡的人和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再按照卜撸撸的行事风格,该是每门心思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帮助,“我来吧,把他抱到你的房间。”
“行吗?”陆盍灯关心姚三姚。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姚三姚清楚,并且说破了,“怕麻烦我啊?又怕我只是因为没脸拒绝产生的帮助从而委屈了自己。但只是微不足道的顺手,不用想出天际,在允许你想的小范围里想想就好了,想多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是。”陆盍灯不喜欢遮掩着说话,觉得他说得对,点头,“我明白了,会记在心里的。”
姚三姚在成为前辈后,多数艺人都尊重自己、听自己的,即使他/她们说得再认真,难免也有附和、不敢说出真实想法之相,还是第一次见话语当中透露的认真,虽没有立即的思考,也没有直视自己,更甚至于低着头帮助自己,但却会给人一种话入心的感受,让人不自觉想给他透露很多,或许是舒心吧。
卜撸撸老师不是一个事多、计较、心里记下秋后算账、拉踩、反驳、心比天高的人,所以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虽为人,却不像人,为有这个想法而感到奇怪、诧异,但不失为一种极高的评价。
……
陆盍灯守在自己小小世界的门口,望着远方的天空,感受着来自远方的风,填着小小世界的色彩,如身上的粉末般,掉落在了身后,在眼睛里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出来打算拍日出的工作人员移开眼前的相机。
照片的惊艳,来源于眼前相同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