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离郡万般县。
清风医馆诊室内，老大夫贺喜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本是一桩喜事，老大夫面前的女子却是一脸震惊，不可置信。
那陪同在女子身边的男子神情惊讶一瞬，而后便敛起了神色，向老大夫敬问道：“大夫，我夫人有几个月了？”
只见女子抓住男子的手臂慢慢攥紧，眼眸不安地眨动，些许无助与害怕流露而出。
上官立安轻拍莫小虽的手，侧过头缓声道：“没事。”
莫小虽不说话，他现在不能说话。
他挽着妇女发髻，穿着藕色交领上衣和浅绿片式长裙。
五官极为精致小巧，一垂眸便是怜怜惹人，眸中秋水波漾，万分委屈尽显其中。
上官立安心下一沉，握住他的手，“有我在，没事。”
老大夫心中奇怪，可也没有多问，当下便道：“快三月了，胎儿稳当母体无碍，二位若有需要，可去找药童了解孕期需注。”
“多谢大夫，我夫妻二人并不想要孩子，劳烦大夫开一方堕胎药。”上官立安说这话并不轻松，他的神情很是沉重。
莫小虽更是心中一紧，难受难捱。
老大夫看着俩人，未多说甚么，惋惜地叹了口气，摇头提笔写下药方。
“待胎儿流出后，需服用此方三日，期间切记不可劳作，否则定会毁坏根基。”
上官立安接过药方，细细看了药方，才带着莫小虽离开诊室。
药房小童拿药的速度很快，付完了钱，俩人便离开医馆，径直朝北街偏僻之地而去。
直到这处已然僻静无人，俩人才停下。
上官立安从草丛里找出一套衣服，这套衣服与他身上穿的一样，皆是麻布灰衣，手感粗糙，若是那娇气些的人，指定得磨红皮肤。
不过莫小虽已经穿习惯了，任谁穿了一年也会习惯的。
莫小虽沉默着将身上的衣服脱掉，白晃晃的身子暴露在日光下，他拿过麻衣，迅速套在身上。
发髻也被他拆下来，长度及腰的头发被他用木簪子挽起，一个圆圆的带着许多碎毛的发团被牢牢地固定在脑后。
碎发占据额角，添些凌乱感。
“我真的怀孕了吗？”少年音色从莫小虽口中发出，他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还不相信。
上官立安闭口未言。
纵然上官立安之前被莫小虽叮嘱过他会怀孕的事情，大夫出口确定的那一刻，上官立安依旧还是惊慌。
莫小虽是个男人，男人如何能像女人一样生孩子，上官立安不敢冒险。
来到医馆前，上官立安和莫小虽已经商量好，如何真的有了孩子，便打掉。
打掉......
不待上官立安回答，莫小虽又道：“真的不要孩子吗？”
他显得很是踌躇，一脸纠结。
前一刻还在担忧怀孕，下一刻便犹豫要不要。
上官立安眉目紧蹙，英俊锋利的脸庞上一片阴郁。
孩子，可能会伤害莫小虽。
他们不能要。
“怪我让小虽受苦。”若不是自己没有听小虽的话，小虽怎么会怀孕。
莫小虽看他这模样，当即踮脚一巴掌撸在他脑袋上。
上官立安闭眼抱住他，头搁在他肩膀处。
“好了，我不怪你，咱们先走吧。”他的手还放在上官立安的头顶上，他推了推上官立安的肩膀，将人给推开，而后蹲下身拿起女装。
“好。”上官立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莫小虽，直到莫小虽开始催了，他才从草丛旁拎起藏着的框。
怀孕和打胎的事情等回家再说。
他们要先去将衣服还了。
衣服是租的衣店的成衣，价格不便宜，一个时辰就得一文钱。
俩人又走回闹市区。
莫小虽在衣店外头等着上官立安出来。
也不多久，上官立安地走出来。
莫小虽朝店内看了眼，又看回上官立安，怎么臭臭的表情，莫不是被人欺负了？
“多给了一文钱，说衣服惹上了味儿。”
不过是想多扣钱，挑毛病罢了。
“可恶。”莫小虽一下子便愤怒，“我这就进去与他们说说！”
上官立安一把拉住要冲进去的莫小虽，摇摇头道：“没用的。”
穷户如何能与权势说理。
即便是权势的狗，也比他们金贵。
莫小虽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可他就是气不过。
纵然已经受过许多的气，还是没有磨掉他那股正气。
人人平等才是天下大道，莫小虽坚信地这么认为。
“以后不来了。”上官立安又道。
如今是特殊时期，若是因此得罪了衣店导致他们陷入困境，便是得不偿失。
莫小虽只好不甘地随着上官立安离去。
虽然他满是正气，可他也能认清形式。
两人身上只剩下八文钱，得买粮食回家。
粗粮五百文一石，八文钱只够买一斤六两的粮食。
猎物钱花的金光。
若不是家中还有阿灰在，俩人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上官立安心中有着打算，如今他的腿日益好转，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腿脚有问题。
等腿彻底好后，他便能带着阿灰上山打猎，应是比阿灰独自一狗狩猎的多。
买了好粮食，俩人便要打道回祁家村。
二人本是梁国人。
诸如二人这般被梁国军队强制入伍的新兵，在周国彻底占据梁国后，二人被分到了远离故土的万般县入籍。
故土，只是上官立安的故土。
莫小虽的故土不在这个世界上。
莫小虽时常回忆自己的来历，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据上官立安所说，失去记忆前，自己将很多事情都告诉了他。
后来莫小虽知道的事情，都是通过上官立安的口述得来。
包括自己是个现代人，被系统复活要求做任务，但是自己和上官立安相爱，拒绝做任务，导致系统降下惩罚。
所以莫小虽才会失忆和怀孕。
莫小虽对此总是抱着八分相信和二分怀疑的心态，想着上官立安是不是跟他闹着玩儿。
直到现在，莫小虽才彻底相信，曾经有那么一个系统的存在......
莫小虽感慨，自己得有多爱上官立安，才会放弃做任务。
他偏过头，暗暗打量腿长腰直，帅到惨绝人寰的上官立安。
特别是那冷脸，多酷啊。
刀削斧砍，神农雕刻，万人莫及，仰天长叹。
莫小虽唏嘘不已，将自己知道的好词儿都堆在了上官立安身上。
被注视着的上官立安终于回看他。
莫小虽忙一个正头，目视前方，喉咙里发出一声‘咳’。
“呵呵。”上官立安鼻腔发出两声轻笑。
就连这声音，也性感到不行。
莫小虽心颤颤，上官立安确实是有资本的呀。
自己被迷惑了，也不算亏。
祁家村距离万般县不远，脚程一个时辰便能到。
从出城的官道一直往前走，走约半个时辰，便要往小路走，继续顺着小路走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祁家村被青山绿水包围，田地不多，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各处。
祁家村的房子皆是黄泥土房，一片望过去，万绿丛中一点白烟。
村人开始做饭了，这时候也只有小孩儿还在外面玩耍。
“汪汪汪！”
一条半人高的大狗激动地飞奔过来，扑到上官立安身旁，它的眼睛频繁地眨动，身子拱着上官立安和莫小虽，舌头甩在狗嘴外，发出哈哈哈的出气声。
“灰灰。”小孩们也飞奔过来。
“阿灰呀，是不是想我了。”莫小虽笑着摸阿灰的狗头。
阿灰尾巴摇的十分欢快。
莫小虽摸过了，阿灰又拱拱上官立安。
上官立安如法炮制般，摸了一把阿灰。
摸完后，阿灰立马围着他俩转了起来。
小孩儿们也到了眼前。
“莫叔叔，上官叔叔，你们回来了。”这些小孩儿倒是很懂礼貌。
“嗯，回来了，谢谢你们今天陪阿灰玩。”莫小虽真诚地向一群小孩子道谢。
若没有人陪着阿灰，阿灰一条狗，该寂寞了。
“不谢。”几个小孩儿顿时腼腆而又拘谨地站着。
他们这么拘谨，只是因为上官叔叔看着好冰冷啊，不敢在上官叔叔面前放声说话。
上官立安一贯是这么对待旁人，除了莫小虽能得到他的特殊对待。
莫小虽知道这几个孩子不自在，当即便道：“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快回家去吧。”
小孩儿们有些不舍，可也确实该离开，他们眼巴巴地看向阿灰：“阿灰，你有空了就来找我们玩啊。”
只见阿灰看了看上官立安，见上官立安没有反应，阿灰的狗头才一‘汪’，一身的长毛随着点头的动作而晃动。
得到了阿灰的承诺，几个小孩儿高兴地回家。
莫小虽啧啧两声，“阿灰是你养的狗，可比你受欢迎多了。”
上官立安毫不在意，对他轻笑道：“无碍。”
上官立安从小备受排挤，早对人际交往没了兴趣。
俩人一狗回到破院子里。
院子被篱笆围住，院子内有两间房子，一间作为卧室，一间作为厨房兼杂物间兼厕房。
阿灰平常便睡在院门口看家，一进了院子，它便自觉地待在门口，没有随着莫小虽和上官立安一起往里走。
莫小虽早走累了，回到家中，便搁床上躺着。
他扯过薄被，将腹部盖上。
虽然他现在不冷。
如今正是伏日，屋内温度也只比外面低了一点。
他们这屋子为了赶时间，便用黄泥加稻草修的墙壁，因着承重不行屋顶铺的也只是竹片。
生虫不说，夏热冬冷更是常事。
但它能遮风挡雨，莫小虽可以接受它的所有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