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周仁宗宠爱长女,不但赐的公主府规格最高,用料最好,还破格在府内修建了一座三层高的佛楼,专供长公主平日礼佛论道所用。
要知道京都城内最高的金銮殿也不过两层楼。
当然,镇国公主府内的这座佛楼层数虽多,高度却是远不及章宁宫金銮殿的,毕竟金銮殿光那台基就有近八米的高度,台阶多的一眼望去便觉皇室森严。
虽阔气与高度不及金銮殿,但层数上是京都城内第一,也足见周仁宗对长女的喜爱。
一大早,春雨淅淅沥沥地飘散在空中,像丝像雾又像烟。自佛楼远眺京都城,庞大的城池整个笼罩在这片迷蒙中,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昨日发生的一切也同这场春雨般梦幻得让独孤伽罗感到困惑。
她挂念了三年多的阿九对她说:我爱你,独孤伽罗。
热烈奔放的表白差点将独孤伽罗炫晕,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阿九不怨本宫了?”毕竟在抚宁驿舍时,雍久对她是那么仇视。
雍久说既然猎场之困并非殿下的布局就没有再怨的道理,更何况殿下还冒险劫囚。
雍久还说:“殿下,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爱你,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没有回答她好或不好,雍久也没有问独孤伽罗是否爱她,只是用尽全力抱紧她。终于,长公主抬起双臂回抱住她思念了许久的女人。
爱,有时浓烈,有时清醇;情,有时永久,有时短暂。有爱的人不一定时刻动情,有情的人不一定都是真爱。
但情起时,一定难以自禁。
春风真是给找了个好地方,僻静,无人相扰。放下纱账,一件件衣物从帐中丢出,洒落一地,显得气氛焦灼火热而迫不及待。
不可描述省略一千字。
春宵苦短。
独孤伽罗比雍久先醒。大概是昨夜累着了,长公主心疼地轻抚雍久的脸,一直都知道她好看,但她素颜居多,性子又硬,哪里有此刻这般红颜柔软的模样。
雍久觉得脸上痒痒的,玉手从锦被中伸出,带来一股热气,将独孤伽罗的脸也熏得红红的。
以为雍久要醒,一时惊慌的长公主殿下落荒而逃,独自一人,来到这佛楼吹风品雨。
春风昨晚带人在雍久院门口守了一夜,本来困得要死,正打盹时殿下出院了,似乎心情不佳。春风便颇为识趣跟着殿下,守在佛楼下。
雨一直下,似乎没有尽头。
“我们这样算什么?”站在廊下的独孤伽罗感受春雨绵绵,柔弱的雨水吹到脸上不觉疼痛,倒叫人清醒。
她轻声呢喃,给不出自己一个答案,她害怕雍久醒来会这样问她,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逃跑。
一个愁容满面,另一个痛苦面具。
头痛。雍久醒来时,不仅右手酸痛到无法抬起,脑袋也昏昏沉沉,她瞧了眼自己光膀子的模样,大约是着凉了。
昨夜战况激烈,长公主殿下看起来柔弱,其实手上力气不比雍久差,要不是她占了先机,一定会被对方反攻得逞的。
为了保持优势,雍久只好使出平生所有力气,要了殿下一次又一次。长公主殿下/身体上落了下风,嘴皮子上就要讨些便宜回来。
她一会儿讽刺雍久,什么“你们寻机阁规矩不到位,阿九居然被朝露姑姑摆了一道”;一会调/戏雍久,什么“阿九真是与你身上的曼陀罗花一样醉人”;一会又如孩童般嗅着雍久身上的气味,迷恋不已……
总之,这一夜两人折腾得够呛。
“伺候小姐更衣。”护送长公主去了祁安殿后,春风被差遣来伺候雍久起身。
殿下亲口吩咐,两人又同住一晚,再瞧眼前这位斟老板含羞带怯的模样,春风要是还搞不清楚两人关系,她这十几年算是白活了。
还光着膀子呢,怎么就闯进来了。
雍久老脸一红,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捂得更严实些:“殿下呢?”
“殿下正在用膳,还请小姐更衣洗漱。”春风低着头,相当恭敬。
虽然知道公主府的下人们都极有规矩,目不斜视,但雍久还是不习惯有人伺候她穿衣服,速度伸出手将丝帐拢得密不透风。
“水放桌上,我自己更衣洗漱就行,你们先退下吧。”
“喏。”春风从善如流,毕竟,长公主的人她们不好随便乱看。
到祁安殿时,丰盛餐点已经摆了一桌,却没见一个人影,雍久又问:“殿下呢?”
“殿下已用过膳,正在西次间办公。九姑娘好久不见。”来人正是朝露,盯着雍久勃间几个红色印记皱眉,压低声音道,“九姑娘可莫要忘了初心。”
“九姑娘!”夕霞从西次间出来,见到雍久惊讶无比,抱着她又跳又转,“谢天谢地,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夕霞,朝露还没回来吗?”一个女声从西次间传出,略带沙哑,好似还带着几声咳嗽。
“回来了,殿下。”夕霞对朝露努努嘴,“朝露姐姐赶紧进去吧。”
朝露点头,匆匆离开,手中拿着的物什相当眼熟,可不就是当年雍久为长公主熬制止咳糖浆专用的器具。
“外面在吵什么?”长公主头也不抬地问。
朝露将止咳水倒到杯中,恭恭敬敬地呈给长公主:“九姑娘来了。”
“唔,放着吧。”独孤伽罗头也不抬地继续读手中书信。
这封手书密密麻麻写了三张纸多,直至全部看完,独孤伽罗才抬头看朝露。对方敛眉低眸,静得快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止咳水是你盯着她们熬制的吗?”
“是。”
“那,本宫能放心喝吧?”
朝露缓缓抬头,与长公主两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对。
自雍久入府那刻起,朝露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或早或晚都会暴露,殿下弦外之音她岂会不知:“殿下可放心饮用。”
“是吗?”独孤伽罗眼珠咕噜一转,对着门外提高声量,“夕霞,请九姑娘进屋说话。”
雍久吃了个七分饱,在夕霞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又吞了块七返糕才屁颠颠地跟在夕霞身后进了西次间。
“参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穿越的时间越久,雍久的膝盖骨也就越软,见了人一溜就跪下了。嘴里嚼着糕点,听起来有些口齿不清。
长公主眉头一皱,背过身去:“吃干净了再回话。”
雍久遵命,双手捂着嘴咽糕点。昨天才温/存过,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斟老板有些小受伤。
“吃好了?”
“好了。”
“吃饱了?”
“唔……好像还不够。”
长公主猛地回身:“满满一桌还不够你吃的?”
雍久瘫坐在地上,对殿下猛然转身吃惊的样子感到很满意,咬着下唇,意有所指道:“嗯,不够。”
那双贼眼还眨巴着将独孤伽罗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色眯眯的样子差点把长公主气晕过去。
被气到的独孤伽罗肃穆冷声道:“跪跪好!”
好像有点过于轻佻了。雍久昨日抱得美人归,得意忘形了,挨训后立马跪得笔直。
这两人是在打情骂俏吗?能不能照顾一下屋子里另一个大活人——朝露姑姑?
“朝露,你也给本宫跪下。”说照顾,这照顾不就来了嘛。
“喏。”仿佛入定的朝露听着长公主的指令,乖乖跪下。
“说说看,你们潜伏在大周意欲何为?”
雍久刚要回话,独孤伽罗就狠狠给了她一个眼刀。看来,殿下是要当面对词,雍久闭嘴,手心隐隐有汗渗出。
独孤伽罗指了指朝露:“你先说。”
“喏。”
朝露俯身贴地深深磕了个头,而后直起身子道,“奴婢母亲本是易州拒马河人氏,拒马河之变,易州生灵涂炭,母亲险些饿死,是寻机阁的旧主人救了她。为报主人恩德,奴婢出生后便为主人服务,主人觉得奴婢资质佳天赋高,八岁时想办法将奴婢送到殿下身边服侍。”
朝露说的和雍久此前对长公主吐露的内容一致,但雍久听了不但没放松下来,反而倒吸一口气。
那位真是深谋远虑,培养的手下也如此心思机敏。她没有与朝露对过词,面对突如其来的审问,朝露却能镇定自若,不暴露那位丝毫。
“是吗?”独孤伽罗饶着朝露走了一圈,“本宫听闻寻机阁的眼线都有自己独特的代号,你的是什么?”
糟糕!
身世好编,但寻机阁内部的代号都是杨静晖按照中药材的名字一一排序取的,没有一个重复,不是内部人员根本无从知晓。
雍久后背又隐隐开始冒汗,她不想此刻就暴露那位的存在,因为目前她还不够能力与长公主对抗。
要想改变大周的奴隶制度,创建一个雍久理想中的盛世,她手上必须有足够的筹码与独孤伽罗进行交换。那位是雍久手上的王炸,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使出。
要是被长公主提前挖出来,那么极有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玉竹。”
居然是玉竹!寻机阁失联了好久的一条眼线。
那位安全了,这叫雍久心下一松,但她又疑惑朝露到底是否真是寻机阁的人。
若是,那她为什么从未在自己面前袒露身份;若不是,她又如何得知这个代号;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个双面间谍?
若是最后一种情况,那这步棋恐怕在杨静晖掌管寻机阁时便已布下,那位的远谋深算简直恐怖到爆炸!
“玉竹,原产西南地区,耐寒又耐阴。宫中多诡,确实又寒又阴,派你潜伏在本宫身边倒是不错。那你再说说九姑娘又是谁?”
根据奎老大的情报,寻机阁眼线常以中药命名,独孤伽罗对朝露的话信了九分。
“寻机阁的新主人。”
还欲再问,夕霞来报,说是夏至回来了,有要事回禀。
独孤伽罗狠狠踢了朝露两脚:“亏本宫这么信任你,没良心的东西。来人,将她押下去。”
“喏。”不知哪里来的面具人暗卫雷厉风行将朝露带了下去。
“夕霞,带九姑娘去东次间休息。本宫过会就来。”
朝露与雍久的说辞并无出入,独孤伽罗放心许多,其他信息,不必审问朝露,她自也能查到。
反而是夏至从泸水久久不归,一回来便有要事相禀让独孤伽罗更加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