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内,伊阁拘起清水洗脸,心情像是胡乱缠绕的绳索。
“笃笃——”不大不小的敲门声打断伊阁的胡思乱想。伊阁离开盥洗室,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查理大叔。
“小伊阁,我让苏姗准备了一些食物,你肯定还饿着肚子吧?”
伊阁张开双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沉默点头。
查理大叔正想转身,却停顿迟疑着问:
“孩子,或许我不该问的。不过……你说真话,今天的事……你是被冤枉的,对吗?”
伊阁明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心头的酸楚洪水般上涨:“我是……无辜的。”
“那我相信你,孩子,我相信你。下去吧。”查理大叔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眼底闪烁微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谢谢您愿意相信我,斯德因先生。”伊阁微有些哽咽。
查理大叔笑了两声:“叫我查理大叔的话,我会更加高兴的哦。”
“嗯。”伊阁也泛起笑意,一个真切的、苦涩的、感动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下楼。
“哟,伊阁,晚上好。要喝点酒吗?酒精用来逃避现实最有用了。”斯杰利翘起右腿,坐在餐桌旁打趣道。苏姗则坐在他身旁,有些忸怩地笑着,还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意味。
餐桌上的蜡烛散发暖黄光芒,为桌上的美食镀上金黄外衣,气氛很温馨。
解决完食物,又多聊了一会,伊阁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地清洗了一下身体,有些放松下来。
……
周二。
伊阁在两位负责监视他的警察跟随下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中午将近十二点时回到报社,这时伊阁注意到两位警察换了班。接替他们的是另外两位,一个看上去年纪挺大,而另一个则很年轻。
“伊阁先生,老板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傅丽卡面带微笑,小幅度梳理了一下盘起的棕色长发,说道。“别紧张,我们老板平时人很好的,可能是想关心一下你。”
伊阁含笑朝她点头致意,感谢她的关心。
“笃笃笃——”伊阁连敲三下半敞的木门。“老板,您找我?”
坐在书桌后埋头处理报社事务的柯欧先生闻声抬头,轻扬下巴示意伊阁进来。他放下手中闪耀金属光泽的钢笔,舒展四肢,微笑道:“请进。”
等到伊阁站定,柯欧先生开口说:“我一向看人很准,你不会是做出那种事情的一类人。而且那件事发生时,我亲眼所见你还在报社,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不必太过在意这些小事,很快就会过去的。”柯欧先生笑了笑,“来,坐。”
伊阁稍稍犹豫,拉开书桌前的一张红漆硬木椅,坐了下来。
“其实,特意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有位先生想见你。”
要见我?伊阁一头雾水,皱紧眉头第一反应是想着哪位警官或侦探想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柯欧先生的视线越过伊阁,看向他的身后。
“你来了啊。”
伊阁闻言一愣,机械般扭头看向身后。
……
落在佛朗思齐分报社浅色屋顶上的金黄色猫头鹰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歪着鸟头,眼珠子悠悠转了几圈。
随后这只猫头鹰舒展双翅,动作流畅自然地如同喷泉里向上洋洒的水柱一般,翅膀一振,掠向远处,鸟喙传出略显沧桑的低沉声音:
“弥西。”
……
“弥西。”
“索里思,我是弥西。”身穿黑色外衣、黑色长裤的男性声音清脆。
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瞳孔,五官端正,相貌颇为英俊,提着一把黑色长伞。给伊阁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对方右颊眼角下的一颗乌泪痣。
看上去很优雅、自信。
“弥西……先生。你好,我是伊阁.索里思。”伊阁伸出右手,脸上挤出茫然的笑。
弥西保持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沉默了短短几秒,同样伸出右手相握。
伊阁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
“索里思,我想,我们是朋友。”弥西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点。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伊阁毫不掩饰自己的迷惑。“我很乐意。”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太奇怪了。
“我们是朋友。”他重复一遍,接着说:“作为朋友,我会帮助你,……当然,当然会。”
“谢谢你……”伊阁迟疑回答。然而,弥西的下一句话让他心神一震。
“查理大叔和斯杰利,还有苏姗,他们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你……你认识?”伊阁讶异地反问。
弥西饶有兴致地打量伊阁的表情,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在这间报社工作的时候,在查理大叔的公寓住过一段时间。说起来,你现在的工作还是因为我辞职而空缺出来的,命运还真是美妙。
“不要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认识查理大叔他们,我肯定事先稍微调查过你,了解了一点基本情况。”
伊阁感到一阵寒意。
……
伊阁脚步沉重地走出报社,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不远处的街道上,身穿便装的斯杰利和苏姗朝伊阁招手,两人的身形时常被路过的行人遮住。
伊阁深吸一口闷湿的空气,快步走向两人。
他们是来帮助伊阁,寻找关于案件的线索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被哪位女士搭讪了?”斯杰利笑着打趣。
“我被一位男士‘搭讪’了,好像还是你们的老熟人。”伊阁直直的看着两人,“弥西,你们认识吗?”
“弥西?”斯杰利与苏姗对视一眼,点头道:“确实认识,是老朋友了,几天前才搬走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有意思。你见到他了?他现在就在报社里?”
“他说要……算了。他说他现在很忙,等有时间了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斯杰利沉吟几秒,点了点头最后扫了报社一眼。
……
柯欧先生的办公室里,弥西姿态随意地坐着,将右腿架至左腿上,屈起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桌。柯欧先生再度支起钢笔,在面前的文件上唰唰写着什么。
“啧,走了,竟然不肯见我。”弥西敲着额头。“气息很快就消失了,应该察觉到我了。”
柯欧先生低低应了一声。
弥西轻笑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警惕性太强,真让人沮丧。”
“我倒是觉得这么警惕才合理。”柯欧先生抬起头,“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能怎么办?再等机会吧。”弥西遗憾地叹气,抬手轻抚右颊上的乌泪痣。随后他的笑容渐渐淡去,望着窗外远方乌云聚集的天空,一言不发。
……
我的名字是艾森.威尼,目前担任佛朗思齐西警局的一名资深警员,年纪很大的资深警员。
在成为警员之前,我是一位士兵。十九年前,也就是1547年,我奉命护送皇室的商队离开海捷王国。
在那次任务中,我身受重伤,这些疤痕陪伴了我十九年,包括左颊上的那道。
那之后我离开了军队,来到佛朗思齐成为普通警员。
而现在……
现在……
“艾森先生?”
我回过神来,视线聚焦于不远处的三个年轻人身上,而在我的身旁,年轻的警员道尔斯询问道:
“艾森先生,你觉得那个伊阁,会是真凶吗?”
我没有收回视线,粗声道:“不知道。不过可能不大。”
“是吗?”道尔斯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轻声道。
“小子,动动你的脑子,哪有凶手在知道有目击者存在的情况下,还这么鲁莽地回到现场?他很可能只是一只替罪羊。”我迈步,一直跟在伊阁.索里思身后,进入纯白公园。
当然也不能排除被凶手利用了这种心理的可能,毕竟凶手的目的还不清楚。那个男孩家境贫寒,不会是为了钱财而行凶……那么,是有什么恩怨吗?又或者,只是为了扰乱秩序?或是某个组织对我们的威胁和警告,想要挑战警局的权威?
“我又没说是他。”
道尔斯在我身后不满地叨念几句,马上跟了过来。
我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这傻小子太年轻了,倒是让我想起曾经,冲动鲁莽会让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毛头小子总是听不进忠告,没有伤疤就不长记性。
我沉默看向那三人,蓦然想到我那过世的妻子和夭折的女儿,心头一阵酸楚。
记得珍惜身边的人和物,说不定下一刻就离你而去。
……
天色渐暗,整条街道都沉浸于朦胧的细小雨幕中,街道两侧的煤气路灯发散出亮黄的光。透过亮光,可以清晰地看见抛洒而下的细长雨丝。
“嗒嗒嗒嗒——”马车的声音交错而过。
街道两侧的行人渐渐稀疏,全都撑着漆黑的雨伞,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
伊阁目光放远,不远处的昏黑小巷中有一道女性的身影。再往右,是一间餐厅,餐厅大门和临街窗户处都透着暖黄灯光,再靠近一点还能听见微弱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