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弥西眸底始终含着浅薄笑意，他特意伸长脖颈，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伊阁.索里思始终没有动作。
“你不杀我，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弥西的鼻息变得悠长，“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机会。”弥西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兴奋。
“我不信任你。”
“我真心为你。”他回答道。语气的确切与真诚让伊阁.索里思不禁疑惑。
但伊阁.索里思又装作冷然的样子，冷笑一声，松开制住弥西的双手，转而抓住对方的手腕，让自己脆弱的咽喉被他牢牢扼住。
弥西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杀了我。”伊阁.索里思的表情冷静到极点，仿佛呼吸间吐出寒气。
“呼。”弥西嘴角动了动，感受到掌心温润的触感，梦幻的感觉从大脑延伸至脚底。
“我不会做。”
“因为你知道我还有「幸运」，你杀不了我。”伊阁.索里思轻蔑道。
“如果我只为杀死你，那我先前的机会绝不能说少。”
“……未知的好意最能致命。我究竟哪里值得你注视？”
“我觉得我们很像。我想成为你的观众，见证你的下场，也想让你看看我的终局。”
“显然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了。而一个好观众是不会影响表演的。”伊阁.索里思微微偏头，眸底的幽深化作漩涡。
“当看到自己喜爱的角色被阴谋的利爪攥紧，而自己又可以在剧本上挥两笔，谁还会选择当个好观众？”
“看来我们在浪费时间。”伊阁.索里思话音刚落，他左边的眸徐徐转动，眼白变得深邃而漆黑，零零碎碎的星光围成瞳孔，金黄色的恒星在瞳底发散炽光，宇宙空洞的一角彰显。
“真漂亮。”弥西注意到伊阁.索里思左眼的变化，平淡夸赞道。
“你想要这眼睛吗？只要你点点头，我给你。”伊阁.索里思没有试探。“祂的威能，祂的权柄，祂压制诸神、怜悯世人的目光都在这里。以及神明的途径。”
伊阁.索里思凑近他，那浩瀚的瞳孔便越发贴近。
在那样的光彩下，只要轻轻点头，一切都归他所有。
“真遗憾，我不感兴趣。”弥西的脸上不曾显露半分遗憾。
左眼浮荡的星光骤然熄灭，伊阁.索里思松开手，后退两步，在黑暗中缄言。
弥西陪他沉默许久。
“你敢给他这个动性。”伊阁.索里思再次开口，恼怒显而易见。
“是他自己选的，或者说，是命运选择的。本性你再清楚不过。”
“不是现在。”伊阁.索里思的眼神低沉下去，话语却格外鲜明。
“来做交易吧。”
他的选择不多。
……
晨光穿过窗帘的缝隙，为昏黑的房间带来些许光亮，喧闹声说明城市摆脱冗长黑夜，新的一天正拉来序幕。
伊阁坐在杂乱的床铺上，正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洁净的衬衣。
再用力去回忆，他只记得昨天在浴室里痛苦蛰伏，以及那股占据身心的、无法言喻的暴戾。
哦，对，还有一个词。
印象深刻的那个词。
“……恶魇大君……”
脑海里好像有记忆被触动。
“少去想这个词。”猫头鹰的身体浮现，淡淡提醒道。
“好，我听你的。”伊阁收敛思绪，专注着回应。
“不问原因吗？”
伊阁最后一丝睡意的惺忪消散，他撑起身体来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清新的曙光缓和阴沉，神情随之复杂，似是感慨般回答：
“我只是突然觉得没意义。”
“你开始变得强大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但你越来越虚弱了。你会消失吗，‘我’先生？”伊阁凝视猫头鹰愈发虚幻的身影，叹息道。
“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猫头鹰的视线错过伊阁望向窗外，轻声道。
伊阁跟随猫头鹰的视线看着坐落有致的建筑，看着热闹的街景，看着交错而过的生命们。
他今天可以休息一下。
那股破坏的躁动又开始发烫。
充实的一天，先从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开始。
……
“没事吧，小伊阁。”早餐过后，亚卡诺雅敲开房门，有着琐碎圆形花纹的温柔眼眸映出他的脸色。
“啊，前辈。我没什么问题。”伊阁微微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无处安分的目光只能掉进地板的缝隙。
“虽然很想再给你点时间缓解一下，但我们需要搜查他的房间，想来看看吗？”
伊阁抿唇颔首。
“伊阁，上午好。”斯杰利正等在楼梯口，神情有些复杂，故作轻松地问好。
“上午好，斯杰利。”
“你们要搜查洛夫特的房间？”斯杰利问道。
“是的。闲人止步哦。”亚卡诺雅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勾唇道。
“伊阁，别太难过了。”斯杰利看着伊阁安慰着说。
“放心吧，没事。”伊阁提起精神，微笑回应道。
难过吗？伊阁扪心自问。
可悲的是，燥热的破坏欲甚至盖过心底的悲悯。
“希望是这样。”斯杰利的目光跟随着伊阁消失在楼梯拐角，抬手按住心口，努力遏制滋生的烦燥与沉闷。
太奇怪了，今天总感觉有股无名的恼火在教唆意识。
亚斯警官倚墙低头抽着闷烟，看见亚卡诺雅和伊阁，他朝伊阁轻轻点头，络腮胡动了动，随手摁熄烟头，率先推开房门进入。
洛夫特的房间和记忆中相差无几，微有些凌乱，但家具整洁又富有生活气息。
桌上还摆着半杯水，盆栽枯萎了少许，窗帘不知何时缺了一角。
伊阁想起洛夫特跟杂草一样的头发。
三人着手开始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寻找洛夫特行为的缘由。
“前辈，你是怎么看待洛夫特的？只当他是杀人凶手？”伊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想听漂亮话吗？”亚卡诺雅顿了一下，反问道。
“可以的话我想听你真实的看法。”
“我的动性让我看得更清楚。他的神情证明他是一个杀人犯，但他又敏感、脆弱、自卑、温柔、固执…所以才能够那么轻易地割开自己的喉咙吧。或许他也唾弃成为杀人犯的自己。”亚卡诺雅托腮陈述道。
“这只是我主观的猜测。但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在死前会诅咒自己遭受苦难的。
“而他的琴声则跟本人一样温柔。他毫无疑问是一位格外优秀的艺术家。
“所以他杀人的理由才让人好奇，据调查，洛夫特.伏加莫的童年在皮根孤儿院度过，那正是受害者的任职期间。”
伊阁短短沉默几秒，向亚斯警官提问：“您是怎么看的，亚斯…警官？”
“我没考虑得那么细致。抛开音乐的天赋，他是一个愧疚的罪犯。”
伊阁不着痕迹地点头，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推开卧室的门，仔细搜寻憎恨与痛苦的源泉。
畏罪自杀可不是夸赞的词语。
眸光掠过平常的衣物和纸张翻折的书籍，越过拆开的黄褐色信封和没有打理的床铺，伊阁在墙边的地板上找到一张废纸。
真的是一张废纸，随手从报纸上撕下的一片，上面有一行歪歪斜斜的文字：
“你被发现了。”
简短的句子，仔细思索可能觉得有些敏感，但不够异常。
回想起洛夫特逃离的原因，伊阁一直认为是自己或其他警官不小心暴露了，让他察觉到危险从而想要逃走。
——虽然洛夫特可能并不是要逃走。
但如果，他并没有那么敏锐呢？
那这张废纸就相当可疑了，看上去像是有人在提醒洛夫特。而且目前也没有找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伊阁捏了捏眉心，把废纸随手一扔，使用动性的念头便凸现。
亚斯警官会找到洛夫特离开的线索。
……
“你们觉得这会和案件有关吗？”亚斯警官两指夹着那张丢在卧室地板上的废纸，轻轻晃了晃。
“你被发现了。”亚卡诺雅念出纸上的内容，托腮思索起来。
“很明显是从报纸头版上撕下来的。”
伊阁神情微微有些阴沉。现在幸运已经证明这是相关线索，是导致后续发展的原因之一。
“洛夫特是因此才会这么快开始行动的。”伊阁咬唇道。
“你这么肯定？……是「幸运」？”亚斯警官质疑着说，很快反应过来。
伊阁颔首示意。
“有人想提醒洛夫特让他尽快逃走。不排除帮凶的可能，或许那人知道其中的隐情，建议深入调查。”亚卡诺雅分析道。
“先去调查洛夫特这两天接触过哪些人。我记得，他是在一家饲育屋工作是吗？”亚斯警官问。
“对。他喜欢这份工作。”伊阁回答道。
“嗯…那我们首先得询问这里的房东和饲育屋的老板…你们有看到他最近接触过哪些人吗？”
伊阁和亚卡诺雅安静翻找记忆，遗憾地摇头。
“如果我算的话……”伊阁苦涩笑道。
在伊阁的记忆里，有人用撕下的报纸当信纸寄出了一份信，当时收信的地址就在背面的纸条上，如果他当时选择偷看的话……
伊阁垂眸，眼中阴霾遮住光亮。
你到底为何，柯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