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女士，抱歉，这是、这是该死的马不受控制……”闯了祸的马车夫双膝着地，颤颤巍巍地抬眸，嘴里重复一遍又一遍求饶的话。

女士鲜红的眼眸轻眨，脸色冷然，一边伸手整理自己的衣物一边说道：“起来吧。所有人都会犯错，我不会因为你一时的疏忽就遗忘你以往的尽心尽责，下次注意。”

“当、当然，管家女士。”马车夫似乎有些讶异，惊魂未定地站起身，往一旁挪了挪，小幅度掸去身上的灰尘。

“先生女士们，实在抱歉，你们没事吧？”管家女士看向这边，走近几步，微微躬身致歉。

可以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魔力涌动。

“我们没什么大碍。”亚卡诺雅瞟了一眼伊阁跟奥劳拉，“你是阿伊耶伯爵的管家？”

管家女士的身形一顿：“是的。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血仆。”亚卡诺雅用只有伊阁和奥劳拉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

血仆，接受血族的初拥后成就的弱小吸血鬼，无法违抗血族。如果说血脉越纯正血族就越强悍，那血仆无疑是最软弱的。但血仆同样拥有长寿、强壮的体魄以及血的力量，同样厌恶阳光，同样会被耀阳削弱。

有种虚幻和真实交弥的飘然。

“这是一点歉意。”管家女士递过来几张纸钞，作为补偿来说已经相当丰厚了。

“如果想赔偿我们的话，请告诉我们阿伊耶伯爵在哪。”亚卡诺雅平静地与她对视。

“……”管家女士没有收回科维亚纸币，沉默着扫视三人，眼中的疑惑流露。

见对方没有表示，亚卡诺雅勾起微笑，缓缓道：“你没必要帮他隐瞒吧？你明明恨他。”

“我会当作没听到。”管家女士鲜红的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故作轻松地回答。

“没人比你清楚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亚卡诺雅舔了舔唇。提及阿伊耶时，对方眼底的怨恨足够隐秘，但还骗不过她的「真视之眸」。

管家女士不再言语，纸币也未收回，静静地站在让她生厌的夕阳中。

“不如请我们喝杯茶当作赔偿？”亚卡诺雅扬起下巴望向不远处的咖啡厅。

管家女士顺着她的视线，绯瞳微微抽动，抬手邀请：“当然可以。”

于是伊阁和奥劳拉分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安分地坐在一旁看着两位女士优雅落座，像是两位旁听的懵懂学生，又像是温顺的猫。

“你怎么看出来的，警官小姐？”沉默了一阵，管家率先开口问道。

“我有一双锐利的眼。”亚卡诺雅随意回答道。

管家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并不想过多追问，只是淡淡道：“告诉你们他在哪也可以，不过你们得替我杀了他。”

亚卡诺雅微微蹙眉：“我们是警察。”

“我知道。”管家鲜红的眸底冷酷异常，“可以给他安上的罪名要多少有多少，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到足够多的证据。他做的肮脏勾当可不少。”

“这样好吗？你能了解到这些，说明伯爵先生应该挺信任你的。”亚卡诺雅略带讥讽地微笑。

“他信任的只有他的血仆，而我不只是一名血仆。”管家的眼神轻晃，呼出一口浊气。“我对他的恨意远远超过你看到的部分，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一定会用最残忍最痛苦的方法杀掉他。”

旁听的两位男士感到凉风轻抚。

“一个乡村的女孩，第一次来到佛朗思齐这样的大城市，不幸地碰上他这样的人渣，在孤立无援的生活中，她慢慢学会狠毒。”管家面无表情地诉说自己的往事，好像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而是从茶余饭后听到的悲剧开端。

“成为吸血鬼后，每每产生对血液的渴望，每每对阳光心生厌恶，我对他的怨恨就加深一分，如今这怨恨已凝成毒药。他死后，我会卷走他的一部分财产，然后找个偏僻的乡下，平静生活到我不愿活为止。”

伊阁刚想问吸血鬼不是靠吸食人血为生么，想要平静生活似乎有点困难，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不挑食，动物的血也能接受，于是干脆闭上嘴。

“好。我们会杀了他。”亚卡诺雅这样说道。

“那再好不过。”管家心底的期望并不高，先抛开眼前这些人的身份不谈，能不能战胜阿伊耶都难说，更别说杀死他。不过她已经腻烦现在的生活，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有离开的打算。

虽然凭借对血仆的掌控，阿伊耶很快就会抓住她，但无所谓了。

管家稍微眯起眼。她失去自由有多久了？

“阿伊耶在‘新月花园’。”

“哦？”

“‘新月花园’是贵族富人的娱乐场所，赌博、斗兽、酒池肉林…很糜烂的地方。我曾经跟着阿伊耶进去过一次，那些人迷醉的嘴脸看了让人作呕。”管家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新月花园’就在查尔斯歌剧院底下，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进入，阿伊耶倒是畅通无阻。”

亚卡诺雅微微点头，单手托腮，将咖啡一饮而尽后起身：“谢谢你。”

“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个惊喜。”管家侧目看向外面的街道，神色依然平静。

“先通知亚斯，要杀死阿伊耶的话他很合适……”离开咖啡厅后，亚卡诺雅抬手遮了下夕光，低声说道。然而眼角余光瞟见的身影让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眸中添上几分冷淡。

“姐姐～”霍林小姐站在黑夜与夕阳的交界处，阴影巧妙地盖住半张脸，愉悦地朝三人挥手。

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亚卡诺雅身旁，霍林小姐食指按唇打量了两位男士几眼，状似乖巧地问道：

“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亚卡诺雅即答。

“你们不是要去‘新月花园’吗？我可以带你们进去。”霍林小姐扬起下巴，微笑道。

“那就麻烦了。”伊阁连忙应答，生怕前辈把送上门的机会推走。

“呵呵，还是伊阁先生可爱。”霍林小姐笑了笑，“那么，先去查尔斯歌剧院。”

等到马车平稳停下，霍林小姐收回张望的目光，扭头看着亚卡诺雅。

“?”

“先换身衣服，那里可不欢迎警察。当然，在我身边没人会对你们动手，但你们应该不希望太过引人注目吧？”霍林小姐歪头道。

亚卡诺雅没有反驳的理由，勉强点头之后，任由霍林抓住自己的手腕，两位女士的身体顺滑地流进车窗之中。透明的车窗吞下她们，泛起像石子打碎水面的涟漪，波澜平复后再看不出异样。

伊阁脸皮微微抽搐，想到可能是霍林小姐的动性，只好和奥劳拉乖乖坐好，一面看着歌剧院门口稀疏的路人一面等待。

大概过了五分钟，那车窗涟漪再起，两位女士的身影层叠浮现，稳稳落在车厢内。伊阁抬眼看去，亚卡诺雅已经脱下警服，换上轻薄的衬衫外加一件灰色外衣，脸色透出熟悉的平静。

“好了，走吧。”霍林小姐领着三人穿过歌剧院大厅，表演已经接近尾声，几人轻声走过观众席，来到幕后的房间。

“霍思小姐。”这样的地方门前总会有看守。在看清领头的霍林小姐的面貌后，衣装革履的看守恭敬地弯腰行礼道。

“‘新月花园’。”霍林小姐淡淡道。

“当然可以。冒昧请问，这三位是？”

霍林小姐回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是我的姐姐和她的小情人们。”

“失礼了，欢迎。”看守让出道路。

真敢说啊。伊阁险些没绷住，没去注意亚卡诺雅的表情，和奥劳拉并肩跟在女士们的身后。

穿过昏黄的长廊和向下延伸的阶梯，视野霍然开阔，噪杂的声音随同灯光发散，阶梯的那侧是人群。

杯中的红酒沿着脸庞和喉部滑落，豆大液体沾湿内衬，华丽衣装上的挂饰反射馨黄烛光，骰子清脆的碰撞声忽高忽低，拍桌声和欢呼此起彼伏。在这里，礼仪是个遥远的词，大部分贵族的衣冠不再整洁，清醒者有个合适的位置作乐，昏醉者东倒西歪地倚墙，大部分人的表情夸张而贪糜，活像觅食的野兽。

这样的地方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伊阁瞟了眼角落处肢体接触大胆的男女，触电般收回目光，垂眸看路。

“这里就是‘新月花园’了。”霍林小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们。

“赞美您，女士。”奥劳拉由衷感谢，眸光逐渐发散，试图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温诺。

“没想到歌剧院下面有这么大的空间。”亚卡诺雅冷静地观察周围，呼气道。

“只要有魔力和动性，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霍林小姐讥讽道。

确实。伊阁心想，见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眼前的大型地下巢穴对比之下正常多了。

“要找阿伊耶，是吗？”霍林小姐脸颊微仰，勾唇问道。“那个变态喜欢斗兽，不如去斗兽场看看。”

“斗兽？”伊阁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这种‘娱乐项目’，视线顺着霍林小姐翘起的青葱食指，投向光亮的另一端。

人影晃动，呼声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