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冬，宋英巷渐渐变得拥挤，在外求学的、务工的，都算着日子回家来过年了。
“礼物收到了吗？姝姝新年快乐，爸爸实在是太忙了赶不回来，姝姝会原谅爸爸的对吧。”
谈姝姝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带着粉色的帽子。她把手机揣在兜里，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面无表情地从快递站出来，以沉默回复电话那头的人。
许云游跟在她后面，替她搬运好几个大件快递，累得羽绒服都脱了。见她走在前面脚步悠闲，感觉自己像个大冤种。
没有得到回应的谈爸爸有些尴尬，“爸爸也不想的，但实在是事情太多了。不止是爸爸，好多叔叔阿姨都忙得回不了家，他们寄回家的礼物都没有爸爸给你的多！你理解理解爸爸好不好？”
走到楼下，谈姝姝抬头，瞥见许徜徉滑着手机下楼扔垃圾。
“知道了爸，你……记得吃饺子。”她语气平淡，匆匆挂了电话。
“许徜徉！帮我搬东西！”
许徜徉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谈姝姝脸上，她眉眼上挑，看起来在努力露出笑容，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收到礼物的愉悦。
他故意逗她，路过她时扯着她的帽檐往下拉，她的脸瞬间被毛绒绒盖住。
“唔……”她呜咽一声，掀开帽子跟在他身边。
箱子多得房间里放不下，只能移到客厅来。谈姝姝拿着美工刀一个个拆，身后还有一个小跟屁虫。比起谭辰对表姐避如蛇蝎，谭米就要喜欢她多了。
谈姝姝像拆盲盒一样一顿拆，什么衣服、项链、鞋子……谈姝姝像个没有感情的拆卸机器，不管收到了什么都没有丝毫动容。她顺手将一盒巧克力递给谭米，谭米“哇”了一声，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笑容萌萌的，声音奶呼呼的，“巧克力！”
“……”谈姝姝被她吸引了了注意力，学着她的语气嗲嗲道：“对啊！巧克力！是你的啦！”
舅妈端着碗碟在旁边路过，“米米，要跟姐姐说什么？”
谭米仰着头，一字一顿道：“谢、谢、姐、姐！”
谈姝姝愣了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姝姝，给你妈妈打电话，跟她说快吃饭了，赶紧回来。”
“哦，好。”
谈姝姝坐在快递箱上打电话，等接通的时候，目光瞥到了箱子上的快递单。
她点开了自己的通讯录，爸爸的电话号码和快递单上的并不是同一个，但寄件人上是爸爸的名字。
“喂？”
“妈。吃饭了。”
“好，我马上就回来了。”
……
谈姝姝闲来无事，在微信里将这串号码输入，竟然真的搜出了用户。
头像是一个婴儿，名字是朵花，性别是女。没有设置权限，谈姝姝可以看到她的十条朋友圈。
舅妈又端着菜穿过，“快别……”
谈姝姝受惊吓一般锁了手机。
舅妈轻笑出声，“瞧你吓的，没看你手机，带米米去吃饭吧。”
“哦……好。”谈姝姝缓缓起身，有些失神。
谭医生大包小包拎回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屋换了鞋，坐在了谈姝姝身边。
“怎么了？有这么多你喜欢的菜，怎么还不高兴？”
谈姝姝呆呆愣愣地摇了摇头，“没有。”
舅舅端来最后一碟菜，放在了谈姝姝面前，“来，这是姝姝最喜欢的油焖大虾。”
谭米坐在谈姝姝的对面，一手拿了一根筷子，腾空的腿乱晃，嘴里念念有词，一副无忧无虑的可爱模样。
谈姝姝突然觉得她很烦。
大人之间传递着眼色，闷头吃饭的谈姝姝并未察觉。
谭医生剥了一只虾放到谈姝姝碗里，谈姝姝微微怔住。
向来教育她自食其力的妈妈很少给她夹菜，更别说剥虾了。
甚至还剥了第二个。
“姝姝啊……”
谈姝姝的心骤然一紧。
谭医生的目光瞟过她的神情，“你最近老是跟在徜徉哥哥后面，会不会羡慕云游有哥哥啊。”
谈姝姝没说话，放慢了咀嚼的动作，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妈妈。
她看起来纯然无害的眼睛，让谭医生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桌底下，舅舅得到了谭医生的求助。
舅舅笑了笑，神色和善，“姝姝啊，你看对面是一对兄弟，还有辰辰和米米，大家都有兄弟姐妹，你想不想要妈妈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谈姝姝的筷子戳烂了碗里的虾，她抬眼笑道：“除非妈妈能给我生个像许徜徉一样的哥哥，不然我不要。”
她笑容纯真，像是真心在考虑。
“哥哥是生不了了，弟弟妹妹也很好啊！”舅舅继续道：“要是你妈妈生了弟弟妹妹，就多一个人陪你，你就不孤单了，难道不好吗？”
“要是妈妈生了弟弟妹妹……”谈姝姝放慢了语调，仰头看着天花板，手机的筷子一直在往碗里戳，看起来是在很认真的思考。
“要是有了弟弟妹妹，我可能会……忍不住亲手掐死他们吧。”
“……”
一石激起千层浪，桌上的四个大人霎时间全都变了脸色。
谈姝姝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说了多“惊世骇俗”的话。
谭医生黑了脸，“你说什么呢！”
谈姝姝眨了眨眼睛，盯着妈妈歪头道：“我在说玩笑话啊！难道你们说给我生弟弟妹妹不是开玩笑吗？怎么你们能开玩笑我就不能了。”
她还不怕死地凑近谭医生，像是计谋得逞一般笑容得意，“妈妈你该不会觉得我是认真的吧，我都快十七岁了，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谭医生面带愠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说这种话。开玩笑呢，都开玩笑的。”舅妈打圆场，还给谈姝姝夹菜，“来吃饭，吃完饭去放烟花，你舅舅买了好多烟花呢。”
谈姝姝低头去够碗里的虾，笑容荡然无存。
……
鞭炮声不绝于耳，许徜徉嫌吵，想要关窗隔掉一点声音。
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抱臂靠墙而站的谈姝姝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四周都是放烟花的小孩，只有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与满街的热闹格格不入。她自成世界，世界里写满了孤单落寞。
“哥！你喝不喝可乐？”
许徜徉远走的思绪被抱着两罐可乐的许云游拉回。
他将窗户关紧，走出房间，拉着许云游往外走，“喝什么可乐，走，放烟花去。”
“啊？”许云游一头雾水，被他带着走。
谭米拿着仙女棒在她面前甩，燃尽之后竟然冒出来一罐可乐。
谈姝姝懵懵地抬眼，将笑容柔和的许徜徉收入眼底。
他总是这样出现，突然、温柔、又刺眼。
像救世主一样。
许云游主打一个既来之则安之，和谭辰谭米两个小孩也能玩一块去。
谈姝姝忽然扭头问：“许云游出生的时候你开心吗？”
许徜徉的视线掠过笑得憨傻的许云游，轻笑出声，“他出生的时候我才四岁，早就不记得了。”他弯腰看她，“怎么问这个？”
谈姝姝捏扁了一点可乐罐，“许徜徉，我是不是给你带来过很多麻烦？”
其实她想问，她是不是个麻烦。
不知道哪个小孩将爆竹扔到了她脚下，许徜徉匆忙将她拉开。猝不及防地一扯，谈姝姝没能站稳，往侧面摔下去，幸好许徜徉又捞了她一把。
爆竹“嘭”的一下炸开，紧接着一群小孩的笑声。
“这小孩，不带脑子玩。”许徜徉开口吐槽，“瞧他们，可比你麻烦多了。”
“……”谈姝姝没缓过神来。
她侧目而视，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他说着责怪的话，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好像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大事发生，不为任何人烦恼、不为任何事忧虑。身上总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魅力。
“盯着我干什么？”
谈姝姝忽而咧嘴一笑，“他们说你长得帅，我仔细看看是不是。”
许徜徉偶尔也会自恋，“我就没丑过。”
“切。”谈姝姝一身反骨，“也就那样。”
许徜徉轻“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见过什么大帅哥。”
“嗯……小辞哥哥！”谈姝姝拍掌道。
许徜徉一脸不服气，“他每天板着个脸，跟个面瘫一样，帅在哪里？”
“那不是更具神秘感吗？话少才有魅力呢。你看付津哥那一张嘴叭叭的，极损美感。”
许徜徉笑出了声，已经能想象付津听到这个评价后，生气憋成一脸菜色。
“既然这样，你以后有事就找小辞哥哥好了，别找我了。”
“才不要。”谈姝姝立马否定。
许徜徉低头笑她，“怎么不要，你不是觉得他帅吗？”
谈姝姝抿了抿嘴，“帅是帅，但他不爱理人呀！”
“不理人的不喜欢，话太多的也不喜欢，谁都不满意是吧。”
谈姝姝挪动脚步，靠他再近一些，仰头道：“那不是还有中和一点的吗？”
“许云游？”
“……”想要撒娇卖乖的谈姝姝一下哽住了。
许徜徉猜测得不无道理，长得要帅、比李子辞话多、比付津话少，那不就是许云游吗？何况是对极有可能成为他弟媳的谈姝姝而言。
真聪明，谈姝姝心里“夸赞”道。
……
大半夜收到室友们的新年祝福，许徜徉贱兮兮地打字道：小辞哥哥新年快乐！
李子辞：？
李子辞：你有病吗？
没开灯的房间里，许徜徉独自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