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忙脚乱,镇国公府世子竖着进的留仙斋,横着出去。来时护卫都有几分傲气,去时一个个如丧考妣。世子爷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不是挨一顿板子这么简单。
宋绾乖乖伸出双手,露出皓腕,可怜巴巴地问道:“要抓我吗?”
沈昱瞧了一眼腕上的金镯,语气和善道:“宋姑娘放心,此事与你无牵连,但在场的都要例行盘问。”
大理寺丞亲自带队抓人,敬亲王府的影卫出面,没记错小二说今日三道点心,一道送去了敬亲王府,一道送给了街上乞儿,该不会中毒的是敬亲王吧!
宋绾看着官兵抄缴留仙斋,黑衣冷面的某人已经下了高楼,锐利的眼睛盯着官兵行动。
宋绾问道:“你……敬亲王府没出事吧?”
李璟元背负箭蒌,手持长弓,冷冷说了两字:“无事。”
“哦。”
宋绾搓了搓手臂,黑衣影卫被训练得冷酷无情,刚才差点要了她的命。
“你冷。”
“啊?”跟她说话吗?宋绾不确定道:“有点吧。”哪一天她死了,不是被他射死的,就是被他的语气冷死的。
不一会儿,李璟元走了,可能是回王府复命,宋绾被沈昱带去了大理寺盘问细节。
宋绾得知敬亲王府出了事,中毒的不是敬亲王,而是郡主养的金丝雀。同样吃了留仙斋糕点的乞儿中毒身亡,镇国公府世子也中毒昏迷不醒,证明留仙斋的糕点有毒。
宋绾一五一十交待,看上去和她毫无关系,如果不是杜绍斐抢了她的那份,今日中毒的就是她了。
沈昱道:“宋姑娘稍安,王大人特意命本官看顾你,待你父亲前来接你归家。”
宋绾舒了一口气,说:“沈大人明察秋毫,改日请你吃饭。”
沈昱笑了笑,言道:“吃饭就不必了,宋姑娘回家后最好去寺庙烧烧香,去去晦气,你已经第三次进大理寺了。”
宋绾吐了吐舌头,她的确跟大理寺有缘,三进三出。
第一次是因为偷盗。宋绾抓到了一个偷她钱袋的小贼,那小贼见势不妙,将两三个钱袋丢给她就趁机跑了。拿回了自己的钱袋,但其他钱袋里没有身份证,宋绾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宋绾拎着钱袋准备上交官府,结果半路就被大理寺的官兵抓了。
原来其中一个钱袋是大理寺卿之物,是他亡妻的遗物,要不然抓小偷也不至于惊动大理寺的官兵。宋绾虽倒霉,但也幸运。找回亡妻遗物的寺卿王大人痛哭流涕,当场收了宋绾做干女儿报恩。
第二次是因为杀人。那日是清明节,宋绾第一次见到女主,敬亲王府的安乐郡主。初次见面,就被女主告发杀人,抓进了大理寺,她果然是女配待遇。
当时宋绾在河边杀鸡,见河里有个溺水的小姑娘,赶紧下水救人,把小姑娘拖到了岸边。原来小姑娘自寻短见,说是遇到了负心汉,抱着宋绾哭得撕心裂肺,抽搐不已。几番折腾,鸡血沾了两人一身。
劝了好一会儿,小姑娘还想寻死,宋绾拎起杀鸡的刀,说:“马上就天黑了,你总不能做个饿死鬼,要不吃了鸡再死?”
寻死觅活的小姑娘哭晕过去,也可能是被宋绾气的。
安乐郡主当日在寺庙烧香,回城路上刚巧撞见躺在血泊中的“死者”,以及拿了一把带血的菜刀,浑身滴血的“凶手”,把小郡主吓得三魂丢了气魄。
宋绾丢了菜刀,撩起裙摆拧了一下水,湿漉漉的发丝粘在脸上,莫名其妙就被郡主的护卫抓进了大理寺。
……
“闺女!爹的心肝儿,给爹看看,受伤了没有?”
沈昱道:“今日大理寺去得及时,令千金平安无事。”
宋绾也道:“爹,我没中毒,也没受伤。”
“好好好。”宋爹放下心来,眼睛里冒出了精光,说:“大理寺真是块风水宝地,不知此次和哪位贵人有关?”
大理寺是审案的地方,才不是风水宝地,宋绾知道她爹在打什么主意。第一次进大理寺,她成了寺卿干女儿;第二次进大理寺,敬亲王府盛情款待,王爷亲自摆宴,命郡主给宋绾道歉。她精明的爹为此捞了不少好处,生意做得愈发好了。
沈昱道:“镇国公府世子中了毒,此事牵连甚广,大理寺正在严查。王大人打了招呼,此事不牵连宋姑娘,伯父把宋姑娘领回家,有问话再行传唤。”
宋爹道:“好好好,我家绾绾极力配合大人查案,大人没事多叫她来大理寺坐坐。”
宋绾一脸震惊地看着老爹,大理寺是什么好地方吗?
在宋绾再三催促下,宋爹终于想起他是来接闺女回家的。父女俩出了大理寺,宋爹取出金铜马车上的云锦披风,给宝贝闺女披上。
宋绾奇道:“我爹什么时候如此心细了,知道女儿冷?”
一般只有娘知儿冷,但宋绾此身打小没了娘。
宋爹道:“你爹我不心细,咱家的商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其实是出门的时候,宋爹碰到了隔壁王府的某个影卫,说他闺女在留仙斋受了惊,体弱畏寒,该带件衣物前去接应。
“你爹我平日忙,没时间管你。想给你买个丫鬟护卫什么的伺候,你又不愿意……”
“千万别,您女儿不喜欢被人盯着。”宋绾拒绝道:“爹,不许往家里买人了啊,要是买回来手脚不干净的,麻烦多了去了。”
宋爹也不强求,念叨道:“你爹我糙老爷们儿,平日宿在商铺,一个人习惯了。你呀,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宋绾笑道:“爹是觉得我钱花得太少了吗?”
父女俩说说笑笑回了家。
宋绾白日真被吓了一跳,以致晚上睡觉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象冷面的影卫射爆了她的脑袋瓜,一会儿想象杜绍斐吐了一身的血,化成厉鬼。
宋绾气得掀了被子,裹着衣服跑到院子里的墙角。她十分想爬上高墙,大骂让她做噩梦的凶手。而自家的小狗“宋元宝”从窝里跑了出来,在宋绾面前乖巧蹲着,吐着舌头的样子,憨态可掬。
说起来元宝养了小一年了,寻常的小狗早就长大了,但元宝一开始死活不长,经常生病,奄奄一息。大夫说可能养不活,全靠宋绾花钱吊着命,最近小家伙才开始壮实了不少。
宋绾蹲下来,抱着元宝撸了又撸,嘀咕道:“王府影卫了不起呀,箭法好了不起呀,还不是个路人甲……”
王府暗处,几双眼睛在默默交流。
“这不是隔壁的宋姑娘吗?”
“大半夜不睡觉,难道想爬墙?”
“白日九哥救了她一命,肯定是来谢九哥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九哥好福气!”
离李璟元最近的某影卫,压低声音道:“九哥,宋姑娘大晚上跑出来见你,肯定有重要的话与你说,你赶紧去呀!”
他们都是一群隐在暗处的光棍,难得李璟元有了桃花。他们的九哥身份特殊,以前不和他们一起盯梢。但回京后不一样,李璟元常在屋顶待着,不知在监察什么。
李璟元皱眉,在同僚兄弟看好戏的眼神下,轻飘飘飞到了碎碎念的宋绾身后,听她道:“只射我算什么本事,你箭法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射太阳啊!”
李璟元提醒说:“大羿射日是神话故事。”他箭术超群,但箭术再厉害也不能射太阳。
宋绾吓了一跳,抱着元宝的手劲儿大了几分,以此获得安全感。
宋绾气道:“你你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大晚上背后出声,不亚于利箭向她射来,宋绾的心怦怦直跳。元宝也发出呜呜的声音,只须主人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咬人。
“我没有走路。”他飞的。
宋绾安抚了一下元宝,起身问道:“你来做什么?”
李璟元说:“不是你找我吗?”
“……”
“?”
宋绾道:“好吧,我是要找你。”
李璟元:“不客气。”
不客气什么,不客气射了她一箭?宋绾气得心绞痛,说:“你今日射我一箭实在太无礼了!”太可恨了!
李璟元诧异道:“我没射你。”
宋绾气道:“箭从我眼皮子底下,咻地射过去,你说没射我?”
“我没射你,糕点有毒。”
你,有毒!宋绾几度张嘴,她跟这个冷酷无情的影卫说不清,今日的确算是救了她一名,但麻烦换个温柔的方式救,大白天放冷箭真地很吓人。
宋绾郁闷道:“阿九兄弟,我知道你箭法了得,但麻烦你收一收,不要到处显摆,否则哪天射到不该射的人,你以后都不能射箭了。”
比如说小气的男主杜绍斐,以后敬亲王府和镇国公府肯定来往密切,得罪他就不好了。
“不会。”
“嗯?”
李璟元道:“我不会失手。”
“凡事有例外。”
“我不会。”
喂!自信过头就是自负啊!
似是看出宋绾不高兴,李璟元难得说了一句长话:“事急从权,我是担心你中毒。”
担心应是暧昧的,但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却是冷冰冰的,反正宋绾完全没感觉出他的担心,说:“你是救了我,但你也吓到我了。”
她不能完全信任这种离谱的箭术,以及他们玄乎其玄的轻功,和科学背道而驰。
李璟元沉默片刻,说:“以后不会。”
不会什么?影卫莫不是常年蹲在梁上,少与人交流,所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啦?宋绾心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在你好心的份上,我不找你麻烦了。”
李璟元沉默,从怀里掏出东西,打开了包裹好的锦帕,是留仙斋的糕点。看着被递到眼前的糕点,宋绾上看下看,难道是今日王府剩下的毒糕点,拿给她看干嘛?
“你不是喜欢吃吗?”
“阿九兄弟,比起美食,我更爱惜自己的命。”
李璟元似是听懂了,说了今晚目前最长的话:“为了证明糕点无毒,这是陈渊用剩下的食材重新做的,无毒。”
陈渊就是留仙斋的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