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晏儿如今可是进了大理寺的大狱，这就是你们想的办法吗？”
沈府正园内，大郑氏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旁边几个丫鬟原本想拦，见她气势汹汹，又不敢上前。
小郑氏和沈明婳听到动静，连忙从屋内出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二郎为了这事，现在还在宫里头没回来呢，这还没定的事，怎么能这般着急？”
大郑氏冷笑一声：“你自然是不急，那被关进大理寺的又不是你儿子，当初你儿子考个太学都险些因为作弊丢尽沈家的脸面，如今瞧见晏儿这样，你恐怕心里正高兴呢！”
“大伯母这话说得可难听，那去市易司也是兄长自己的意思，并不是有人逼迫，如今新政出了事，怎么能怪到二房头上。”沈明婳见自己母亲被说，自然不相让。
大郑氏看向她：“长辈们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早先我帮你，是因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可没想到你们是半点不顾自家人。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沈家有我们在前头，你落不了一点好，便想让我的晏儿撑不起事，好给你的儿子铺路，是也不是！”
这话其实是说准了的，小郑氏到底存了些这个心思，只是大郑氏到底是她姐姐，平素不敢表现出来。
只有些话，大家知道便知道了，当真说出来，还是难听的。
于是小郑氏恼羞成怒：“姐姐把我想成什么人，我们姐妹都在沈家，本就该是相辅相成，怎能反而起了内讧，这不是平白让别人看笑话。”
“你还好意思提？”大郑氏不怒反笑，“你怎么来的沈家，还用我提醒吗？那赵氏怎么死的，她女儿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还用我提醒你吗？”
“你这话是又要说什么，难道我亏待沈明嫣了不成？”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对你那些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当真敢把主意打到晏儿头上，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郑氏脸色大变：“是不是沈明嫣和你说什么了？她一贯就会污蔑人，打小就是那样。”
“你醒醒吧，有我在一日，你儿子永远别想越过晏儿去。”
“大夫人，大老爷回来了！”两人正争辩，立园的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
大郑氏听见沈承文回来了，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沈明婳心有余悸地看着大伯母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开口：“母亲，大伯母可是疯了？”
小郑氏狠狠咬牙：“她自然是疯了，打在镇国公府她便处处要压我一头。如今他儿子选不好路进了大理寺，她还好意思怪到我的头上。婳儿，拿上前几日得的那根参，我们去国公府。”
*
日影沉落，沈明嫣方从那雅集庄中走了出来。
沿着来时的路往出走，只转一个弯便能瞧见裴倾的马车依旧等在那里。
裴礼见她出来了，神情甚至有些兴奋：“公子，沈小姐回来了！”
裴倾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车边等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将落，那光影不甚清晰，沈明嫣竟觉得裴倾好似是有意等她一般。
她摇摇头，赶忙将神思收敛，这才走上前去。
“结束了？”
“结束了。”
他问，她答，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却好像已经把这一整个下午的谋划都尽数说完了。
裴礼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公子与沈三小姐登上马车，皱眉想了想，怎么也没想通那奇怪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马车重新出发，沈明嫣没再问去哪。她有些累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日竟要与商人斗智斗勇。
“商和玉给的，但他也有条件。”
沈明嫣将一本册子拿出来，递到裴倾面前。
他抬手接过，明显地感觉出她的手沉了下去。
“条件？”裴倾一边问一边将那册子翻开。
是个账册，但又与平日所见的账册不同，里头记载着桃花酒都从何处购入，包括单人购买都是谁去买，每个人又买了多少。
沈明嫣也是看了那账册才知道，原来程吉以为的卖给上京百姓，实则还是卖到了商和玉手中。
“他说他只想稳稳赚银子，谁能让他赚得多，他就可以帮谁。”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可以把玉福庄卖了给祁珩一个清算旧贵族的靶子，但他也要在将来市易司立住之后，不能少任何一个赚钱的门路。
这事说难，也并不难，只是说简单……
咕……
马车里响起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声音。沈明嫣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裴倾抬眼看她：“饿了？”
沈明嫣有些意外，按她对裴倾的了解，这人不像是会问出这句话的人。
“怎么？”见她神色奇怪，裴倾又问。
沈明嫣眨眨眼：“裴大人就不问，我和那位商老板是怎么说的？”
“为何要问？”
“为何不问？”
“裴某只要结果，至于沈三小姐如何做，那是沈三小姐之事。”
“那你就不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沈三小姐会吗？”
又是那种全都被他知晓清楚的感觉。沈明嫣闭了嘴。
她自然不会，她要救姜筠，这件事是与裴倾的交换，她清楚自己折腾是救不出人的，势必要与裴倾合作，既是合作，她又怎会坏了裴倾的事呢？
“方几下有茶点，可以自己挑。”
见她不说话，他便又开了口，只是人却低下视线在看那本册子，似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沈明嫣有些意外，偷偷去瞧他，却见那人仍旧是自如模样，不免觉得无趣。
其实她以为裴倾这样的人，是不会这般为人考虑的，他还能准备茶点，大概是身边什么人提醒过吧。
只是裴倾的点心，她是万万不会吃的。今日吃他一块点心，他日还不知被算计走什么。沈明嫣确实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可她宁愿饿着，也绝不愿欠裴倾什么。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上京街头的铺子纷纷上灯，正是晚膳时候，各处酒楼客人盈门。
马车停下，沈明嫣还当是这位裴大人大发善心，送她回了沈府，谁料下了马车，入眼却是熙熙攘攘的小馆子。
上京的大酒楼很多，可那不是寻常百姓能经常消费的，是以街市上也有许多一家人经营的小铺面，有的在外面支起摊仗，放些桌椅，便靠飘散的香气吸引来客。
这样的小摊子沈明嫣自然是见过的，可她并没有真的尝过。
有些身份的人家，大多觉得这些小铺面上不得台面，沈明嫣虽在家中不受宠，但沈府终究算书香门第，她当然也不会随意来这种地方用饭。
“裴大人这是？”
沈明嫣尚在惊讶，裴倾却已从容自若地坐在了其中一个无人的桌子边：“粗茶淡饭，聊以果腹，沈三小姐若不嫌弃，不如尝尝？”
这画面太过出人意料，沈明嫣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倾一袭青墨大氅，眉目矜贵，怎么看都与这摆在街边的铺面格格不入，可他偏就坐在那，招呼他的大娘似乎也一点不见外。
“裴小郎今日又来了，可还是老样子？”那大娘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打眼瞧见不远立了个漂亮姑娘，一时惊讶，“今日还带了个姑娘来呀。我们这小地方，恐脏了姑娘衣裳。”
那大娘说着，也不管裴倾了，去屋里拿出一个皮毛垫子来，不知用了多久，瞧着旧了些，只是洗得却干净，能看出是好生保管打理过的。
“这个垫子还是早年裴小郎来送给我们的，咱们这地方也没那好桌椅，姑娘瞧瞧，用这个可行？”
沈明嫣木然点了点头，好像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全被安排妥当似的。
同裴倾在这样的地方吃饭相比，更让她震惊的是那大娘竟称呼裴倾“裴小郎”。
那可是当朝首辅，内阁的第一人啊……
“姑娘要点什么，咱们这有面有汤，也有小菜，如今入夜了天气凉，正是吃面喝汤的好时候。”那大娘安排沈明嫣坐下，又热情地问她想吃点什么。
沈明嫣心虚地笑笑：“和裴……和他一样。”
想着那大娘许不知裴倾的身份，沈明嫣也适时将那句“裴大人”咽了回去。
大娘转身，朝着热锅前忙活着的大胡子大叔高喊：“两碗臊子面！”
裴倾抬头：“她的淡些。”
那大娘一笑，立时明白意思，又朝那边高喊：“里头一碗清淡，不要辣子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 上班过来狗两眼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