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如回了偏殿，因为风霜太大，她先挪去火炉边，将一身的寒意驱散。她清楚记得大夫的医嘱，他本身就不能受冻，否则情况还会更严重些。
“顾莲生。”
屋里除噼里啪啦燃着的火炭，顾莲生就坐在床榻上，从顾如进来他就没有挪动过一点，哪怕听到喊了自己的名字也没抬头。
他拢了拢袖子，手往里面缩了缩。如果顾如不来他是要就寝的，可他知道对方不会缺席。所以一直打起精神到现在，吊在外边的脚略有些冷。
不是炭火里的热气达不到这里，实则就这榻是暖和的，侍人进来用汤婆子热过。而他早时在外面走了挺长时间，那点寒意似乎还附在腿上。
那边的火烧的正旺，顾如很快暖和了。也不自讨没趣再叫人。
顾莲生的脾性越来越怪，她可不能再纵着人了。要知道自己有一点在乎他，尾巴还不翘上天，恃宠而骄。
她觉得其实也不错。
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决了，顾莲生呆呆愣愣的，不扫兴就算不错了，她还真没见过他恃宠的时候。
顾如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凉，炭火燃着怎么不过去烤？”
掌心的手很快被主人抽回，他似乎惊到，往身边的被褥里塞，还没藏好就被捉住，指责道：“藏什么？”
“问你呢，手怎么这么凉？”
眼前人垂着头，小声道：“没什么，被雪冻着了。”
“哼。”知道顾如想说什么，他连忙说，“屋里太闷，我出去走走，外面挺好看的。”
顾如才舒展眉梢，他就这样没有挣扎地任由她捂着手，触感渐渐温了一点。
“也好。不过你身体不好，下次出门抱个手炉。”闷在屋里太久确实不好，顾莲生回来都没跨出这门几次，看到他想要出去顾如自然不会拦着。
反而希望他多走走，郁结于心不利恢复。
虽平日看不出什么，可大夫说的不可只看表面，请脉时诊出郁结的症状，提议可多散心。
等捂热了，顾莲生就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掀了被子就往里钻。又下意识的给顾如让出了大半的位置。
顾如看着落空的手，盯了好一会。她解了自己身上的衣袍，只留下里衣。躺下时才朝人挨近，揽了他的腰。
手指不安分地捏着。
感受到手底下的颤动更是得寸进尺地要去亲人的脸。顾如将他转过来，一如既往地落唇在他的脖颈上。
烛台还燃着，靠近床榻的边上就又一支，微黄的光照在顾莲生的眼底。他先是一愣，脖子上有着湿感和软和，渐渐要将他吞掉。
迷离着，他下意识就凑上去，唇擦过顾如的脸。而他骤然清醒，往后退了退，推开了顾如。
“怎么啦？”顾如有些不满，嗓子都是压着的，她正在兴头，有什么不能缓缓偏要现在做的。
“我……”顾莲生拉拢自己快要散开的衣襟，遮住了那块亮堂的白，“我不想。”
他重复道：“奴不想，主子换个人吧。”
“……”
屋里安静下来，顾如骤然从方才的欣喜中剥离出来，她紧咬着牙，“顾莲生，你这又作什么？”
方才还好好的，转瞬就拒绝她。三番几次碰了冷脸，顾如声音不自觉地大些，这会儿忍不住伸手拽住他。
“你到底怎么了。”
顾莲生被高声的话吓得手指都不顺，小心地扯过衣裳，埋了头，“奴不舒服，今夜不想做……扫了主子的兴致。”
“是我的错。”
“什么破称呼。”顾如又恨又心疼他的，还自轻自贱上了，“本王命令你改回来!”
顾如知道他不适，气早就没了，凑近过去环他的腰，弄得顾莲生整个人都是僵的，一动不动。
“方才吓没吓到，你在我面前不要自贱，一切按着以前来就好。”
“哪里难受，要大夫来看看吗？”顾如关切地看着他，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小扇子一样的抖动着，她心里突然一软，语气柔和下来。
那颗脑袋摇了摇，顾如看不清他的脸，乖乖地蹭了过来，低低的声音就传过来：“不要，主子抱抱我吧。”
顾如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怔愣过后从背后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语调不自觉放轻，“好，我抱一会儿，你快些睡吧。”
怀里很快就没动静了，极轻的呼吸声，顾如将他头上盖着的被子掀下来。顾莲生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脸颊上闷得发红，有点烫。
顾如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真是被被子闷红的，没有发热，放下心来。将人又往怀里搂了搂，感知着人在自己身边，才心安地闭上眼睛。
或许，可以对顾莲生好一点，说话轻一点。她觉得他真的好乖，头发摸起来也好软。
……
因为皇姐召见，顾如用了早膳就匆匆去往皇宫。
“皇姐，你这么急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刚进殿门顾如就不容禀报地进去，十分随意。
休沐的日子自然不会上朝，离过年也没半个月了。朝中的要事都是处理好了，早些日子就是为了操劳这些事，迟迟不落府。
按理来说，无事才是。顾如的思绪绕了几圈，心里都盘算着可能发生什么，今日可能又得夜里才能回府。
惦记着让影卫传话给顾莲生，让他晚上早些休息。
可见到顾逢宜他一整个愣住，殿里哪有要紧事的样子，还有两个人笑着打量她。顾如心里也疑惑得紧，几步走过去。
在顾如的疑问还没出口时，顾逢宜便道：“快坐下，没什么事皇姐就不能找你吗？”
顾如顺从地坐在宫侍挪过来的凳子上，视线从旁边的顾寻客身上略过，哼了声，“那也不能这个人还在这里。”
“皇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他不合。”
她可是记得，顾莲生还为她怀过孩子呢。想到这里，底下的手心紧握，若不是碍于皇姐的面子，她定然还没进门就走了。
实在不愿意共处。
顾逢宜从顾寻客脸上扫过，发现这个三皇妹毫不在意，又对着顾如，“好啦。你不与她说话便是，怎么还是小时候的脾气。”
尊贵的陛下附身捏了捏顾小王爷的鼻子。
“皇姐。”顾小王爷被说得不好意思，也不看对面的顾寻客，“给皇姐面子。”
顾逢宜没忍住笑出声，“好好好，真是委屈你了。”
“那可不。”
顾小王爷也没什么脸可言，应了一声。不过气氛比起之前好上不少，宫侍一个个接着下去。
顾如将板凳搬着靠近火炉，好奇地抬头，“那皇姐叫我来做什么？”
迎面抛来一纸书，被她接在手中。
“你自己看。”
顾如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也没白费我们周旋如此之久。”
信是凉王亲笔所写的。从那日徐文琴被捕，就千里穿书给凉国，料定使者被扣押在清渊，凉王不会坐视不理。
也确实如此，起初的回信，他表明了自己的歉意，也同意使团和景王爷留下赔罪，希望顾逢宜能够宽宏大量原谅他们。并将太子送回，凉国愿意进贡时再献一礼。
一岁一重礼。
凉王似乎十分有诚意，不过明人都能瞧见他的心思，将错处轻轻掀过，绝口不提刺害君主的事。
顾逢宜不依，自然矢口拒绝对方的求和与道歉。稍早些还沉得住气，暗里派人来打探过但并未得逞，没能窥探到消息。
几月一过，凉王就再也坐不住了。
此番信中所说，就是退让，言辞恳切了不少，愿意以一城来抵罪，改日亲自登门向顾逢宜赔罪。顾如盯着手中的信，知道在场的人必然已经看过了。
“皇姐打算怎么做？”
顾寻客插话看过来，不屑道：“将人还回去呗，这窝囊太子留着也没什么用。”
“不过也不能如此轻易，提到了城池，我们便要他重中之重的一座。”顾寻客敲了敲桌子感叹道，“没想到凉王如此看中这个太子，还真是父子情深。”
顾如听在耳里，也没反驳，毕竟顾寻客说的不无道理。顾逢宜也是冲她点头，这事也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人怎么样啦？”顾如也好久没见到面了，不过不难猜测他在大狱里过得不如意，“我们以礼待人，归还回去还是全胳膊全腿的好。”
顾如轻笑，“不然那老皇帝该难过了，说不定背过气去。”
“有什么不好的。”顾寻客看她。
“末将会记得两位王爷的吩咐。”顾楚钰这才搭腔道，“人还活着，似乎被吓到了，精神状态不行。”
“整日在牢里嚎叫，被看守的侍卫拽趴在地上，又气不过要去打使团里的人，窝里斗呢，不过也没讨到好，弄得一身伤。”
顾逢宜轻声道，“活着就行。你去让人把他收拾干净，等和凉王谈好，过完年把人押送回去。”
“是。”
首要的事说清了，几个人有一言没一言的聊着。不说顾寻客不怎么说话，就连顾如也心不在焉的模样。
几个人各想各的。顾逢宜先看向三皇妹，“顾三，心思怎么全然不在这里？”
顾寻客似乎就等着她问，立刻道：“陛下不明白，我这是担心府里的内人，况且差几月就要临盆了。不在他身边，我确实放心不下。”
“你还真是变化不小。”顾逢宜道。
顾寻客是最爱玩的，居然也会惦记人。她忙着朝政，没见过她放在心上的人，诧异于她的变化。
不过转瞬就笑了，也好，还学会体贴人了，若是她父妃看到必然会高兴。
“有喜欢的人自然不同，陛下和贵君不就是如此。”
顾寻客笑道，“也就顾小王爷，不知滋味，辜负……”
她还没说完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顾寻客微抬高眼眸，见着人收敛了笑意，不再继续刚才的话。
顾如也侧头，看到了顾遥。
顾遥走得尤其急，面色不大好，稍稍冲两人行过礼，便靠着顾如附耳道：
“主子，顾莲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