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一静，凝眸看着面前的男装女子，她杏眸亮着光芒，与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的光，眉眼间俱是笃定。

只听她开口：“三万两，做成了是我的赏金，没做成是我的收尸费，你若同意，那我们达成交易，你如果不同意，就快去找找有愿意给你做这件事的人。”

沈青沅话音落下，隔间里的气氛骤然紧绷，两人彼此对视，带着试探与警惕，良久，齐璟轻笑一声，紧绷的气氛被这一声笑打散。

齐璟将面前的三张银票向前一推：“可以，但你不要试图糊弄我，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沈青沅毫不客气地将三张银票收进怀里：“先说好，明天你自己出了差错你可不能赖我！”

齐璟离开后，沈青沅清点了一下筹备的银两，莺歌借给她了一些再加上这三万两，还债是没问题了。

她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心中有些打鼓，去张州府家中偷东西，还是赋税册……他为什么要赋税册？

晚上，沈青沅就做了噩梦。她梦见自己在偷赋税册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张州府判了她秋后处斩。

噩梦过于真实，凌晨尚未鸡鸣她就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惊醒，她得想想办法保全自己才好。

卯时一刻，州府就来人接沈青沅了，沈青沅拿着装好纸笔的包裹上了州府的车，她没让莲月跟着她，只叮嘱她：“若是我没回来，去打开我房间里存私房钱的那个木匣子。”

莲月不明所以地点头，遥望着沈青沅坐着马车离开了，莲月的心一突一突地跳着，只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沈青沅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和来接她的小厮搭话：“州府家是不是特别气派啊？”

“那是自然！”小厮答得心高气傲。

沈青沅露出向往的神色：“真是祖上积德了，竟然能去州府家画图，”

“你到了府上要守规矩，别乱走看，要是冲撞了谁，可不是你担待得起的！”

沈青沅点头应声：“是是是，我一定老老实实呆着，绝对守规矩！多谢小哥提醒！”

沈青沅说着将手里一点碎银子递过去：“请小哥喝茶。”

小厮见这人很有眼力见，默不作声地收了银子，虽然就丁点大的银角子，不过聊胜于无。

收了钱的小厮对沈青沅的态度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沈青沅问的话基本上都会回她，马车在两人说话间驶至州府门口。

沈青沅撩开车帘就要下车，谁料被衣袍下摆绊了一下，竟一个踉跄差点摔下马车，还好眼疾手快抓住了马车的车柱，可腿脚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嘶——”沈青沅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沈青沅抓着马车车柱的时候，小厮才反应过来，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不关心沈青沅受没受伤，他关心的这人还能不能完成大人的要事。

沈青沅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脚扭了一下。”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撩了一下衣袍下的裤子，左腿白皙的脚踝赫然紫红肿了一片。

就看了一眼她就放下了裤腿，小厮见着问道：“还能不能去画图了？”

沈青沅点头：“能，腿扭了又不是手伤了。”

这回答在小厮的意料之内，比较是给张州府做事，这可是多大的荣耀啊！莫说腿扭了，就是残废了，爬也要爬过去的。

沈青沅背着画包，一瘸一拐地跟着小厮入了州府大门。

张州府的管家见着沈青沅的模样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青沅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下马车的时候踩空了，不小心扭了脚踝，但是管家大人放心，一定不会影响绘图的。”

“行，跟我过来吧。”

沈青沅跟在管家身后走过前院，绕过假山，又过了一个角门才来到定制的玉雕庭院处。

这一看，沈青沅连连称赞：“不愧是大人府上啊！这庭院景落确实漂亮！”

“你就在这画吧，不要有什么小动作”管家随意地说道，小厮和他说了，他的脚踝肿得老高，刚才走在路上也是颇为费劲的模样，想来也动弹不了什么，但是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

间见沈青沅应声之后，管家就急着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沈青沅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不远处的角门那里有两个小厮正守在那，一来看门，二来盯着她。

她看过昨天齐璟给她的地图，书房和庭院就只有一墙之隔，沈青沅将周围的环境看明白之后，从包袱里取出垫板白纸和自制炭笔，找了个角落背着墙坐着开始绘画。

她安静地坐在那花了一刻钟，期间管家来看过她的进度，发现她只刚开始构图，管家见过一些附庸风雅的才子作画，知道他们慢得很，他也没催。

管家走后，有微风轻动，吹起了只寥寥几笔的白纸一角，露出下面早已画好的庭院一角。

管家走后没多久，沈青沅注意到角门的两个小厮忽然相互说了什么，随后就离开了，有石子落入庭院边的水流里，发出“咚”的一声。

是要她开始行动的暗号。

她将纸笔找到隐蔽的地方放好后，飞快地朝书房跑去，完全没有刚才半点腿瘸的模样。

她到了书房门口，在周围看了一眼，迅速闪身进了书房，她的心口怦怦跳得很快，书房比她想象中更大。

她飞快地扫过几个地方，脑海里一个个轮过着重要物品会放置的地方，她找一个地方没找到，不作停留地立刻去下一个地方。

终于在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她一拉抽屉便敏锐地察觉出抽屉的重量不对，她做玉雕出身，对于物品重量已经能够用手去感觉大概。

她伸手敲了敲木板，听到空洞的咚咚声，伸手在抽屉里四处摸了摸，找到了一个夹层，一打开，入眼就是赋税册的字样，还有其他几本小册子。

她闭眼来回呼吸了几次，再睁眼时，眼神已经变得沉稳又平静。

她的目光扫在赋税册上，几乎是一目十行的速度，一页又一页地翻过，那上面的字体如同她经年累月看过的雕纹痕迹一般，一个个通过她的视线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赋税册翻过之后，她瞥了一眼下面的一本小册子，想着来都来了，顺带着一块扫完。

另一头，看守角门的两个小厮正在和府上的账房在说着这个月月钱的事情，云五站在暗处观察，忽而他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管家，眉头一皱。

管家一看到看守角门的小厮竟不在原职位上，一惊：“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两个小厮脸色一白，连声告罪，管家一想到庭院那还有外人，顾不上指责他们，脚步匆匆地往庭院而去。

云五见状，几个翻身去了书房门口，往门边的花坛扔了个石头。

……

沈青沅这边小册子看到一半只剩最后几页，听到石头响动，毫不迟疑地将一切东西放回原位，从窗口看了一眼周围，快速闪身离开。

云五见她从书房出来，身上却没带东西，眉头一皱，但此时不是他出面的好时候。

沈青沅这边刚回到作画的位置，就看见管家带着两个小厮快步朝这边走来，她坐在角落里瞧着管家越过她走向书房那边，刚刚平复没多久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跳动。

她握着炭笔的手有点抖，她翻开画好的那面，若无其事地继续描补。

管家在书房门口看了一圈，没察觉异样，他又回到庭院，走到沈青沅身边，看她的画作。

她似乎进度快了不少，白纸上的庭院轮廓已经画得分明。

他忽然注意到她额角的汗水，蓦然开口问道：“你一直在这画画？”

管家的开口让“沉浸”画作的沈青沅吓了一跳，她点点头，道：“是的。”

“你既然一直在这画画，你的额角为何出汗了？”

听到管家说，沈青沅一摸额头，她呼吸重了几分，轻声解释道：“方才画画入神了没察觉，现下才发现脚踝处实在疼得厉害。”

说完她翻了翻自己画的几张庭院图景，道：“大人，我的脚踝实在疼痛，不若今日便到此吧，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雕刻。”

沈青沅说着拉起裤腿看了眼青肿的脚踝，面上的痛苦又多了两分。

管家自是看见了。

他心中的疑虑渐消，对身后的小厮道：“送小沈师傅回去吧。”

沈青沅收好纸笔，走路缓慢，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前院，就当她要离开的时候，管家陡然出声道：“等等！”

沈青沅脚步停住，疑惑转身。

“我们要给小沈师傅搜个身，没问题吧？”

沈青沅一愣，她点头道：“自是可以，但是能否让女子为我搜身？”

“这是自然。”张志德在请沈青沅来的时候，就已经让管家查明了沈青沅的身份背景，自是知道她是女子。

一个丫鬟被叫过来，上下给沈青沅搜过身之后，朝管家摇摇头。

管家对沈青沅道：“不好意思得罪了，这是府上的规矩。”

“没事没事，我知道我知道，州府嘛，严格点正常！”

沈青沅行至门槛处，先跨过没事的腿，再小心的挪过扭伤的腿，还不忘转身和管家点头致意，这才离开。

州府管家看着沈青沅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关上了州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