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蓓睨了周延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马的速度，以表示她知道了。

周延也没管沈蓓信没信，安安静静坐在沈蓓前面，没有再说话。

少年的耳尖泛着红，垂着眸子看着沈蓓那双攥着缰绳的手，冰肌玉骨，明明那么小的一双手，握住这缰绳却好像轻而易举。

他早就发现了，他很喜欢待在沈蓓身边。

至于是从什么开始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

三日后

沈蓓二人先一步到达了绕西，比原定的日期早了一天。临近傍晚，她先带周延去买了顶帽子，对上周延不解的眼神时，打趣着淡声解释道：“生得这般好看，我怕叫人拐了去。”

周延抿着唇一言不发，默默带上了帽子。

帽沿处的薄纱垂坠感很好，直直盖到周延的肩膀处，沈蓓满意的笑了笑，扶周延上马，朝当地的官府行去。

绕西官府

绕西官府偌大，在城中心极佳的地理位置，门口的石狮子庄严的屹立，彰显着这座城府的地位。

沈蓓将马拴好，走到门前对门卫说：“大人可在府上？”

那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蓓，而后开口：“在的。敢问小姐有何事？”

沈蓓作揖，“我有要事请求觐见大人。”

门卫回了一礼，就进门去禀告了。

沈蓓眯着眼睛，手指轻敲着腰间的佩剑。

周延注意到了沈蓓的这个小习惯，每次她思考的时候，就喜欢用指尖轻敲些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的着装都以轻便为主，沈蓓着红色便衣，周延穿黑色。二人都简单的束起了发，用木簪束起，未戴什么金银首饰。

不一会儿，门卫从殿内出来请她们进去。

沈蓓眼底的情绪不明，睨了一眼那门卫，眼里的威压使得正作揖的门卫腰弯的更深。

不言自威。

周延紧跟在沈蓓后面，不乱看也不乱说话，把早上说的“不给沈蓓添麻烦”践行到底。

领沈蓓进门的侍从在门口就退下了。

沈蓓一进门，绕溪城主何大人就朝沈蓓行了最高礼仪，“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屋内此时只有三个人。

何大人头戴乌纱帽，大概四十有余的年纪，保养得当，面色红润，衣服料子是上等的丝绸缎子，腰上挂着两根打着平结的红绳。

沈蓓不着声色地打量着何大人，笑了笑，“免礼。”

何大人注意到了跟在沈蓓后面的周延，在京国，未出阁的男子出门要掩面，她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

沈蓓径自坐在了主座上，皇太女架子十足，声音里透着威压，“说说看绕西的情况。”

“是。”何大人站起来，愤愤道：“近来山匪猖獗，前日更是直接来到了街上掠夺。”

沈蓓边听边点点头，刚刚在街上想给周延买顶帽子都是寻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虚掩着门的铺子，街道上的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剩下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摊位，也基本上无人又无货。

“官府没抓到人？”

何大人听出了话里谴责的意思，“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皇太女明鉴啊，绕西自古以来都是安安分分无事发生，现下突然有了这档子事，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况且那伙山匪武艺高强，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抓获得到的。”

沈蓓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又问道：“听说，这一伙人全是男性？”

何大人咽了咽口水，答到：“是。”

沈蓓抬霉，示意他继续说。

“目前没有发现有女子参与其中，据街上遭难侥幸生还之人与在山林中逃脱之人的口供中和，大概可以确定有四十余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群人只杀女子，不知是何原因。”

沈蓓指尖轻击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大人见沈蓓不答，心里也没底，故作镇定地补充道：“臣以为，这帮男子可能是有仇于女子——”

“哦？”沈蓓眼神凌厉，落在何大人身上，带着一丝兴趣。

何大人像是受到了鼓舞，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不然为什么会只杀女子，而放过男子？这可能是因为受过女子的冷待，存心报复。”

“山匪头目的身份，可有查证？”

何大人声音都在抖，“卑职无能，尚未查到有效信息。”

沈蓓嗤笑一声，“人抓不到，身份也查不到，山匪都已经出现那么多次了却还是一问三不知，朝廷养着你，你就是这么效忠的？”

沈蓓倚靠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懒懒散散的，脸上笑意不减，看着何大人的眼神却好像要剜了他。

何大人心惊胆战的，不自觉地把脑袋压得更深了，恨不得直接一头栽进地里。

何大人颤颤巍巍地开口，“臣无能。”

沈蓓捏了捏眉心，脸上有些不耐，“别再说什么臣无能的废话了，我今日起要在绕西安顿，结束之前，别大肆宣扬。”

“朝廷的兵马明日就能到。”

何大人听出了沈蓓的言外之意，立马应到：“是，臣会给将士们都安排好的。”又转身命令侍从带沈蓓去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沈蓓点点头，起身带着周延跟上。

*

何大人给沈蓓安排的房间就在官府内，下人送沈蓓到门口就作揖，准备告退。

沈蓓望着这单独的一间房，蹙着眉，问道：“只有一间？”

“是。”侍女回答道，“大人说，皇太女带了内人来，只安排一间大房即可。”

观察到沈蓓疑惑的神情，侍女问道：“是否需要奴再收拾一间出来呢？”

沈蓓本来想让侍女再收拾一间出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让周延一个人待着她也不放心，左右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沈蓓笑了笑，把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不用了，麻烦你了。”

“皇太女客气了，若无其它事情的话，奴婢便告退了。”

房间内装饰略显奢华，打扫得很细致，很多东西可能都是临时采购装饰的，很新。

尤其是那张床，很大。

沈蓓先进去，周延后脚进门，顺带把门也锁上了。

沈蓓看到了周延的动作，嘴角噙着一抹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延。

周延感觉沈蓓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先开口调节了气氛：“姐姐，那个大人说的话有疑点。”

沈蓓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周延会说这个，饶有兴趣地听着周延继续说。

“他身上挂着的平结，本来是缀了玉的吧。”周延想起花灯节的时候，沈蓓腰上挂的羊脂玉，也是用这种平结做装饰。

他们提前一日到了绕西，那位何大人可能还没准备好，连玉都是匆匆忙忙扯掉的，结下的尾端还有断掉的线。

沈蓓勾唇，反问到：“单凭这一点，如何断定她有问题呢？”

周延沉吟道：“我们穿着似平民百姓，而她是高官，一位位高权重的官员，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见一个平民百姓。”

“这么多日了，关于山匪的消息什么都没查出来，却在跟你说他的莫须有的猜测。”

“不过我说的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周延的五官好看得过分，白皙的脸微红。此时低着眼想事情，模样十分乖顺。

沈蓓舔了舔唇，把周延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与她怀疑的地方基本一样。

沈蓓刚刚到这里时，没有来得及拿出朝廷的令牌，那位门侍就进去通报了。

在此之前，沈蓓因为被门侍不动声色地打量，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蓓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位因为山匪一事写了五六本奏折的何大人，这位何大人既然对山匪之事如此上心，又怎么会多日以来都一无所获。

答案是沈蓓确实没见过这位何大人。

可何大人却知道来的人是沈蓓。

而山匪一事——

沈蓓觉得，这位何大人肯定也参与了事件其中，如若是这样，他所扮演的角色其实也很好猜。

不过与周延的想法一样，这都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但是值得怀疑的是，何大人提早就去了解了沈蓓，而委派沈蓓前来支援的消息，并没有特意透露出来。

那么，何大人凭什么肯定，来协助镇压山匪的人会是沈蓓。

最可疑的猜想在沈蓓脑海里浮现，让她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趣起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女的声音响起：“小姐，大人请您共用晚膳。”

“嗯，我稍后就去。”沈蓓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补充道，“再准备一份送到我房里来。”

转而又走到周延身边小声问到：“你自己吃可以吗？”

这顿饭是礼数，沈蓓就算怀疑何大人，在事情落实之前，面上也要做足样子。

沈蓓想着何大人打量周延的眼神，实在是不想带周延去，而且让周延现在抛头露面，不太好。

周延点点头，不给沈蓓添麻烦：“可以的。”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要是太晚了，就不可以了。”

沈蓓笑了笑，应下：“知道了。”

夜风袭袭，何大人跟沈蓓在院子里对饮，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

酒是沈蓓最喜欢的桑落酒，口感清冽，入口甘醇。沈蓓喜欢香醇的酒。

何大人劝酒是一把好手，可就算沈蓓爱酒，也不会因为酒误了事，半推半就地喝着。

可是何大人低估了沈蓓的酒量，自己喝上头了，沈蓓还能懒懒散散地问些问题。

“何大人在绕西担任城主多久了？”沈蓓慵慵懒懒地举杯，看着眼前这位微醺的女官，何大人一饮而尽，而沈蓓只是轻抿了一口，就放了杯。

何大人没注意到沈蓓的动作，“一月有余了，上任城主身体抱恙，自请退任了。”

自从沈琼身体抱恙，沈蓓便代为处理国事，一城之主换任也不算小事，她居然对相关的文呈没有印象。

心中疑虑，可沈蓓只是点点头，指尖轻敲着酒杯，突然没由来的问道，“何大人也喜欢桑落酒？”

何大人呵呵笑到：“这酒味道好，莫非皇太女也喜欢？”

“尚可。”沈蓓笑了笑，喝完了杯中剩下的酒，起身说道，“更深露重，何大人早点休息。。”

清风袭来，何大人感觉醉意被吹醒了几分，沈蓓今晚说话滴水不漏的，她什么都没问出来，见沈蓓要走，她有些着急，开口挽留道，“皇太女不再喝几杯吗？”

沈蓓莞尔道：“不了，我还有事。”

何大人莫名想到了跟着沈蓓来的那个男子，看上去与沈蓓一般高，估计年纪也不大。心里在嗤笑，这皇太女居然是个不合时宜的，来剿匪，还带着个男宠。

可若不是男宠——

何大人眼底冷光划过，她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臣明白，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沈蓓已经转了身，对她的话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