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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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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男人犹豫,她又继续说

“要挂号,要缴费,要找医生,还要照顾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她再次坚持

“我和你一起去吧,多个人总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她神色淡然却口吻认真,不像是和他客气

许敬南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

陈慈跟着他的脚步,一前一后上了车

到了县里,许敬南抱着老人,一路跑到急诊科,背影慌慌张张

陈慈一路在后面跟着,恍惚间想起她在理塘高反的那个晚上,男人也是这幅模样抱着着她疯跑了大半夜

急诊科的医生看了一眼伤口,开口先给几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小问题,别慌,动个小手术就好。”

她顺手扯了张单子递给许敬南

“你们先去窗□□个费吧。”

眼前的单子被陈慈接了过去,转头看了许敬南一眼

“我去、”

“你守着你爸吧。”

“谢谢”

陈慈盯着他

“你再说这两个字,我就会生气。”

许敬南愣住了,过了几秒改口到

“麻烦你了。”

陈慈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身去缴费

许敬南找了个轮椅,将老人推去拍了个片子后才进手术室

医院里的走廊昏暗,手术室外的灯却白得刺眼,许敬南坐在长椅上,头顶的光直直打下来,照得他像个死人一样苍白

这是他第短短两年内第二次坐在这个地方,甚至是同一个医院,同一间手术室

他爱说自己命硬,可身边的人却总是遭受这样那样的磨难

手术室外的红色指示灯闪个不停,一如两年前一样,那时候,绿色的灯亮起,推出来的是盖着白布的许敬安

明知道这次情况不同,许敬南的心里还是条件反射似的担忧

他挪了挪身子,避开头顶明晃晃的白灯,一下坐进黑暗里

陈慈找来的时候,许敬南仍一动不动的紧贴着墙壁坐着,后脑勺死死抵在上面,一身紧绷,一双眼睛死盯着手术室的灯,眨也不眨一下,像尊雕塑

这个平时像山一样伟岸的男人,顿时塌颓下来,是陈慈从来没见过的样子,没由来心里一紧

她走过来,脚步轻,许敬南几乎没有感觉,直到身边的影子一重,才偏头看她

才一回儿不见,他眼里就布满血丝,开口时,喉咙四处漏风似的嘶哑

“你来了。”

陈慈没接话,默默挨他更近一些,将他的头扳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柔声道

“你累了,闭眼睡一会儿吧。”

许敬南靠了一会儿又重新坐直,声音满是疲倦,带有尝试过后的颓败

“不敢、”

“不敢闭着,一闭眼全是我哥去世的样子。”

“他死在这里?”

“嗯。”

“才过完年,出去打工,班车还没出城就出事了,抢救了好几次,没活过来。”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是整个人的气息,就像鼻间塞了浸水的纸,厚重沉闷,仿佛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

快入夏的天气,桐树上有早叫的知了,加上夜间的虫鸣,断断续续传到医院来,在破落冷清的走廊上一阵阵的烦人

女人守着男人,男人守着老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到了下半夜

绿灯亮起的时候,许敬南蹭的一下站起来

手术几乎没什么问题,打了麻醉后没了痛感,许怀义已经在漫长的手术过程中睡过去了

将人送进住院部,许敬南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两人出了医院,在旁边找了间小旅馆

趁着陈慈去洗澡,许敬南将她衣服口袋里的导诊单摸出来,连同大大小小的各种缴费单据

捏在手里,红的、蓝的、绿的、白的层层叠叠一堆

他一张张的看过去,心里大概有了数,将东西揉作一团,一把揣进衣服口袋扭头出门了

房间是开给陈慈的,他还是打算回去守着许怀义

医院门口即便是半夜也是热闹的,拉板车卖水果的,门市里卖吃食的,全都乱糟糟的挤在医院门口的半条长街上

已经越过面摊的许敬南收了半步,退回来打包了一碗面

到医院的时候许怀义还没醒,隔着门缝瞧了一眼后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风卷残云似的吃完

手机摸出来捏在手里,犹豫不定的上下磨搓着,思考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拨出电话

“喂。”

“是我。”

邱涛迷迷糊糊从办公桌上直起身,摸到不知何时取下放在桌上的眼镜,带上后才眯着眼睛扫了眼墙上的钟

顿时有些诧异

“出什么事儿了?大半夜的。”

许敬南的声音也同样疲惫不堪

“你之前说过我这次回来,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邱涛一下严肃起来

“你说。”

许敬南像是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这次回来,过我手的钱我不再上交了。”

邱涛想也没想就答应

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许敬南打了这个不恰当的电话,提了这个不恰当的条件,一切都超乎平常的不合理

正是一切如此反常,邱涛才立刻断定,他遇到难处了

“还有件事。”许敬南说道

“你讲。”邱涛耐心等着他

“现在需要你借我10万块钱。”

邱涛惊诧

“现在?”

许敬南语气语气坚定不移

“对、现在。”

邱涛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丝毫不敢拖延,挂了电话就立刻往许敬南私人银行卡汇了15万

多出来的5万,是他怕他不够

窗外的知了声停了,窗户大开着,伸到窗口的桐树枝叶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晃,三三两两的树叶飞到里面来

乱贴在墙上、垃圾桶边,还有些直直往许敬南脚边飘过来

穷人的抗风险能力也像这乱飞的树叶一样,风随便一吹就没了

许敬南站起身来要进病房,一抬头却看到门边有个影子

他身形一滞,脸上惊讶,叫道

“爸、”

许怀义杵着半边拐杖,斜斜的靠在门边

“醒了,起来上个厕所。”

许敬南去扶他

“怎么不叫我。”

“看你在打电话,忙不过来。”

许敬南的手一下停在了半空,过了半晌才又伸过去

他搀扶着老人颤颤巍巍的去厕所,又颤颤巍巍的回来,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麻醉的药效已经退去,许怀义慢慢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痛爬满他的小腿,他嘴边又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一阵接着一阵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比乡卫生院的更浓更厚,在他的鼻子和嘴巴到处流窜,刺激得他喉咙发紧

重新躺回病床,两人一言不发的对立许久,他才开口问道

“你要回去?”

许敬南低着头不敢看他,半晌没接话,呆站一会儿后猛地后退半步,‘咚!’的一声重重跪在许怀义病床前,沉默不言

许怀义挣扎着想去扶他,却又拉扯到伤口,让他更加痛苦,

“你起来。”

他声音颤抖,眼眶热着,憋着一股气不让自己有泪流出来

许敬南仍然不动,还是一言不发跪在地上

许怀义叹了一口气

“男人在世间走一辈子,顶天立地,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祖宗,你无愧于心,用不着跪谁。”

他拿了一旁的拐杖去敲他

“你起来!”

许敬南抬起头来,声音哽咽

“哥走了,妈那样,我还不能留下来照顾你们。”

“我不是个东西!”

说完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

许怀义心里一酸,瞬间泪目,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两把,正色道

“我儿子是警察,光宗耀祖的事!医生给我说个把月就可以恢复,没什么大问题,你放心去,家里我还照顾得过来,用不上你!”

一番话大义凛然,但其中咽了多少苦楚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他看向许敬南

“这次又是去多久?”

许敬南摇头

“不知道。”

许怀义僵坐在床上,想起那个和他一起来医院的女人,偏头又问

“陈慈知道吗?”

许敬南还是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跟她说?”

许敬南还是摇头,喃喃到

“不知道,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做这一行,跨出去就凶多吉少

许怀义盯着许敬南,兀自叹气

“我还没看到你成家呢,不放心呐。”转头又问“大概多久走?”

“快了。”

许敬南看他身子僵了一下后慢慢躺下

两人一躺一坐,整晚再没合过眼

陈慈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诧异,一是她兜里的票据没了,二是银行卡里多了一笔钱

从路边的打包了三份早餐,提着就往医院走,一上楼正好碰见许敬南从厕所出来

“哎!”

陈慈叫住他

许敬南回头,陈慈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怎么?”

陈慈:“那么快就还我,你哪儿冒出来那么多钱。”

几万块也算不上很多,可他之前可是穷的叮当响,怎么这一次好几万说有就有了

她问的认真,许敬南却没打算回答,偏过头去看她手里提的东西

“买了什么?”

“豆浆油条包子,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楼下随便买的”

许敬南接过,领着她往病房走

许怀义没料到她还在,看见人的时候惊讶了一把,又偏过头去看了看许敬南

陈慈只觉得两人之间气氛古怪,说不上来为什么

聊了聊,问了下许怀义情况,不算太严重,动完手术没问题可以回家休养

因为许怀义的腿脚不便,许小寒又要学习,许敬南干脆将木工的工作辞了,收心守在家里

回来那日就开始折腾稻种,浸了水撒在稻秧板上,没过两天就长出了绿油油小草似的嫩苗,跟陈慈记忆中一模一样

许敬南家的田隔幸福桥不远,到了抛秧的那天,陈慈干脆在桥上支了画架写生

中途许敬南口渴让她回家给她带壶茶,回来的时候架上的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风卷到桥下面

浸了水,上面的内容依旧清晰可见

男人裸着上身卷着裤腿站在田里,手里捏着一把未插完的秧苗,还没画完,就成废稿

许敬南下河将它小心翼翼捡起来,走上岸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上去

“等太阳晒晒,一会儿就好了。”

陈慈不接话,笑着看他,问了句题外话

“你当初为什么给这座桥起这个名字。”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许敬南盯着那些自己刻的花草,愣了楞神儿,慢慢开口

“花长好,月长圆,人长寿,大家祝福人的时候总这么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想着过这座桥的人都幸福,一种美好的希冀吧。”

将手里的画铺好后,许敬南重新跳进河里去洗小腿上的污泥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照在河水里,像一面发亮镜子,男人这一跳,将一湖的光都揉碎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反射到陈慈的眼里,美得她挪不开眼

许敬南两手在水里扑腾,深深弯着腰,脊骨明显的凸出来,节节分明的延伸到尾椎,后背部左右两侧的琵琶骨不断的一开一合,跟两把扇子似的

左肩上的不久前的伤口疤痕还清晰可见

陈慈盯着看一阵,自己也跳下去

许敬南正忙着,忽然感觉旁边河水飞溅,后肩搭上一双手,冰冰凉的温度,让他很舒服

“还疼吗?”

陈慈伸手摸上去,手指在一道道缝针的痕迹上不断的磨搓

许敬南被她摸的发痒,缩了下肩膀躲开

“早好了。”

T恤挂在陈慈画架上,他上岸飞速的取过套上,转身对着河里的人伸手

“上来。”

“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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