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乍然收到两条视频，出人意料又措手不及，像两个捆绑的炸弹迎面丢过来，把许敬南炸得遍体鳞伤
他失去思考能力愣在原地，像被人冷不丁的敲了一闷棍，又痛又气还伴随着愤怒
睚眦欲裂抓着手机看了又看，有些不可置信
那是陈慈？
陈慈在他手里！
陈慈为什么在他手里！！
胸腔尖锐的收缩，心脏有一瞬间的暂停
不等他细看，立马有电话进来
不知道陈慈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疤子现在对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是否已经彻底暴露
许敬南全来不及思考，他做了个深呼吸，咬紧牙关极力平复几秒才敢接起，不敢让自己的声音有任何异常
心里惊涛骇浪，声音不近人情的冷
“你这是什么意思？”
疤子不答反问，饶有兴趣的慢慢开口
“我没记错的话，这时候你应该在监狱”
许敬南看着那个打架视频极力稳住神，语气近乎冷漠
“表现良好可以离监探亲。”
他讽刺他
“我要不要把坐牢的细节全部讲给你听”
疤子今天的耐性格外的好
“那这个女人呢？”
许敬南毫不犹豫说到
“不认识”
疤子惊讶的笑
“不认识？！”
“去机场接人都特意拐着弯去见，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许敬南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
“你跟踪我？”
疤子笑声刻薄，语气平缓却透露着一股狠劲儿，全无善意
“堃哥，你先别生气。”
“不都是你逼我的，早说过了，你该来跟我，当时在医院的时候，我提出来单干，你他妈的就该同意！装什么忠心王八。”
他试探的语气里全是冷漠和威胁，不近人情
“阿松总说，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本来我怕你生气，让他把坏心思都收着，今天你表个态，如果你们真的不熟，那我就让他不用客气了。”
紧绷的弦猛地炸开，许敬南想也没想，厉声吼道
“你敢！”
他反应激烈，却让疤子高兴起来，知道自己这回赌对了，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我这边收到消息，孟昊换的货就快要到了，我要知道他们交易的具体地点和时间。”
“等你成功把这次交易搅浑了，我就放你女人走。”
“要保持联系，这次注射只是第一次，如果你这边没有消息，接下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她重度上瘾！”
他语气狠厉，带着不容讨价还价的决绝
笃定了许敬南会妥协，说完也不给他机会，啪的一声挂断电话，许敬南欲言又止，但话筒只剩一阵忙音
他二话不说立即就给邱涛打电话
邱涛听后一愣，茶杯盖没拿稳，啪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惊慌道
“你暴露了！？”
许敬南琢磨一阵，看疤子刚才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发现了他的身份
“应该没有，之前和陈慈在酒吧打架的视频被他们看见了，碰巧她这段时间又在西双版纳办展。”
邱涛想也没想，问他
“你去见她了？”
许敬南没说话，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你！——哎！”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邱涛思考一阵儿，斩钉截铁的说到
“不行！你现在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马上撤退！”
许敬南愣住，没想到邱涛一阵沉默后居然下达这样的指令
“不行！”
他断然拒绝道
“孟昊的交易就在眼面前了！不能前功尽弃。”
许敬南不敢有任何拖延，给他强调到
“现在更重要的是陈慈，她！——”
许敬南满脸痛苦，欲言又止后又颤抖着声音继续
“她被被注射了高浓度□□，得抓紧时间找，不然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与此同时，邱涛收到他发过来的一段视频
邱涛黑着脸挂了电话，不敢有丝毫犹豫马不停蹄联系了刑侦队
找人这事，他们比他在行
即便组织了当地最出色的专家，仅凭一个几分钟的视频，偌大个芒市犹如大海捞针，一时也无从下手
视频里除了白到发光的墙和灯，窗户也是封死的，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东西
他们尝试根据许敬南提供的手机号进行定位，但对方长期属于关机状态，这使救援行动一下陷入僵局，只能每天24小时不间断的对其实施监控
忙得人仰马翻却没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两天后，焦急不安的许敬南终于等来了疤子的第二通电话
技术人员立马对其实施定位，才基本确定两人关押陈慈的位置
许敬南给疤子报了一个假的交易地址和时间，立即又给邱涛回电话
“他们手里有枪，今晚上我会把人引走，你们去救人。”
“还有！”
他口吻焦急
“孟昊要用军火和缅甸换货，船后天到港，估计到时候那个买家会直接上船提走，不会卸货，港口的船不会停留多久，要人赃并获的话，一定要抓紧时间。”
邱涛紧忙问
“具体时间呢？”
“不知道。”
许敬南站在阳台，小心翼翼打量四周，谨防有人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一般有大型交易前，所有的人都会被收手机，到时候我可能没法联系你，明天我会去医院复诊，到时候，你用最快的时间安排人给我体内植入定位芯片。”
“万一联系不上，就跟着我的定位走。”
一切安排妥当，到了晚上时候，刑侦队趁着夜色摸进了疤子家
小区才成立不久，整栋楼几乎没有人居住，位置又在芒市郊区，大环境十分清净，人员不嘈杂，很适合开展救援行动
尽管许敬南说过会把人引走，救援的武警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从正大门进入不大现实，分了两路人马守在门口，剩余的人从顶楼拉好吊绳从外墙下来，打算破窗而入
疤子正带了人往许敬南说的地点赶，走不到一半，就从监控里看到屋里满屏的警察
顿时失去理智，猛拍方向盘破口大骂，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敬南会报警
推断今晚给他的交易地址多半也是假的，想着孟昊这段时间翻天覆地的找他，现在要是再不知道死活的过去，多半是死路一条
心下一横，拉着一帮人往回走，家里自然是回不得，心里一合计，往自己藏货的地方走
离开前陈慈被他们使用了药物，还处于昏迷中，脚旁边是那只注射后随意丢弃的针头
邱涛第一时间把人送去医院，随即对全屋展开了详细的搜查，除了翻出少量管制刀具外，几乎一无所获
不甘心的在屋里转了又转，突然对搜查过的简陋衣柜产生了兴趣
他只是拉开柜门随意看看，却在一堆衣物中发现一件深绿色上衣
这东西瞬间触及他的敏感带，想也没想就一把提出来
一瞬间，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衣服最下面不仅缺失了一颗纽扣，残缺的地方还沾有少量血迹，如果不是他拿在手里仔细看的话，正常距离根本注意不到
从兜里摸出证物袋，把东西一把塞进去，邱涛回到警局后马不停蹄的叫回已经下班的技术科同事
时间久远费了些时间，但最后DNA鉴定呈现出来的结果和邱涛心中所想几乎吻合
疤子和赵长林的死脱不了干系
阿松那巴掌扇得狠，陈慈的脸肿了两天，手脚被绑的淤青还没散，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外伤，迷药的药效过去，人在半夜醒过来
再度睁开眼，意外眼前并不是那两张讨人厌的脸，鼻子比眼睛的感知更快，这一次她确信自己是在医院里
她迷迷糊糊眯着眼睛打量，病床前站了个人，一个身穿警服的人，这让她一瞬间感到安心
见她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邱涛赶紧去调床头
“你是。”
陈慈打量着他，因为太久没说话，她嗓子有些沙哑，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饭，整个人也虚弱不堪，苍白得就像一张纸
邱涛也不遮掩，看着她大大方方坦言到
“我是许敬南的上级。”
陈慈脸上一惊，挣扎着坐直身子，瞳孔瞪大，哆嗦着嘴唇颤声问道
“他！——他暴露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邱涛眼中满是愧疚，赶紧解释
“没有！暂时没有，只是对于你所经历的这一切，我们感到十分抱歉。”
陈慈听后一下安静下来，没再说话
不知道屋里是不是开了空调，似乎从刚才醒过来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十分的冷，坐了一会儿后，甚至开始打起寒颤
她伸手，哆哆嗖嗖的将病床上的被子全部拉来盖上，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被子在抖，病床在抖，地板在抖
天崩地裂的感觉
最后陈慈发现，在抖的原来是自己
她抱住膝盖蜷缩在床上
一瞬间感到无比的心安
还好！
还好男人没事
她觉得自己几日以来的坚持是值得的，即便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如果许敬南因为她而暴露的话，她将一辈子良心不安
可即便如此，陈慈心里也明白，那个酒吧视频的存在，会让男人的处境随时陷入危险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公众人物，当初事件的发酵根本不可能那么严重和迅速，传播范围也不可能那么广泛
陈慈第一次觉得，在那个酒吧打架，是自己目前的人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她生平第一次反省，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改一改桀骜不驯的性格
不该骂人，不该打架，不该冲动
不该做一切会引起社会非议的事情
身体越来越冷，她干脆躺下，将病床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拿来盖上
“他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她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低语
邱涛看她的样子于心不忍，在一旁欲言又止
陈慈抬头看向他，求助道
“能把空调关了吗，我觉得很冷。”
她嘴唇青紫，感觉快要呼气成冰
她自己还不知道缘由，但邱涛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为什么
他站在窗前沉默了许久，挣扎了许久，也斟酌了许久，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神情满是无可奈何
“这里没有开空调”
“你冷是因为——”
邱涛顿了一下，眼光复杂的看向她
“是因为你注射毒品后的戒断反应。”
陈慈听完一愣，表情呆若木鸡，脸上没什么情绪，很平静，或许因为太过平静，反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
邱涛赶紧接着话头继续说，极力尝试劝慰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被注射的剂量并不大，还没彻底成瘾”
“我已经联系好了戒毒所，天亮就送你过去，只需要一两个月，就能彻底恢复。”
“失踪后你的朋友一直在找你，我们已经联系景洪当地的警局，告知你的大体情况，至于细节涉及到机密不能外传，回去之后还希望你配合警方，一直保持这个秘密。”
邱涛态度是公事公办的认真严肃，牵扯到许敬南的命，陈慈知道，这不是儿戏
病房里死一般的静，陈慈拉过被子盖住头，下面闷闷的传来一声
“我知道了，会配合的”
邱涛转身离开，直到第二天她顺利进入戒毒所，两人也再没有任何交谈
狭小的诊疗室，许敬南眼看着那枚一厘米大小的人体芯片植入右臂
埋入过程非常快，完成后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他收起手臂活动两下，渐渐适应
“孟昊想拿回被疤子抢的货，明天会让买家谎称他的货出问题，把疤子也骗来港口交易。”
邱涛点点头，担忧的看向他
“一定要小心。”
“一旦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立即撤退，时刻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
许敬南沉默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阿南！”
背后的人突然叫住他
“陈慈被我送去戒毒所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没进来之前，陈慈以为这里会像是监狱
来了之后才发现，跟自己的胡乱猜想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学校，有绿地操场，有建筑楼，还有医院和食堂
戒毒所里很干净，就是设施简陋些
分给陈慈的房里只有张勉强能躺的床，房内只有一扇窗，正对着外面的走廊，走廊再往外，是一个草坪，陈慈远远看见有不少和她穿着同样服装的人在上面做早操
再后面就是戒毒所的围墙
她收回视线，沿着床边坐下去，低头发现四只床脚都被焊死钉在地上，无论她怎么活动，都不会摇晃分毫
她是第一天来，所以并不会让她自由行动去食堂，中午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来给她送饭
一个小木摆盘，上面荤素搭配放着两菜一汤，看起来还算不错
陈慈拿起筷子和汤勺，一捏发现是塑料的，软塌塌没支撑力，十分影响她使用
她皱眉看向眼前人
“没有木筷子吗？”
送饭的中年妇女只是笑，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慢慢说道
“这里不让用木筷子。”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以前有人拿筷子从这里穿过去了。”
“从那以后，这里就不让用了。”
陈慈一愣，不再强求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毒瘾会发作得如此之快，到了下午时分，昨夜那种如跗骨之蛆一样的森冷寒意又再一次找上自己
与之相比，这次的情况更猛烈、更糟糕
像是有什么鬼魅缠了上来，勒得她心脏发紧、狂跳不止，这种剧烈的不适让她感到恶心和慌张，感觉周身每一寸血管都被冻住了、凝固了，身体失去一切的活力和热源
人皮下有一寸寸的冰锥抵着自己的细胞，有什么东西要在她每一处皮肤之下破土而出
剧烈的疼痛让她失去理智，拉扯床单的五指也渐渐地转移方向，扯向了自己的衣服，不一会，身上就被自己划出一道道血痕
然而这样还不足够缓解，陈慈逐渐失控，嘶吼着、发疯般用自己的头撞向铁床
在她仅存一丝理智的最后视线里，看到有人脚步慌乱的跑过来，戴口罩的医护人员像是见惯了似得，面无表情的麻木着给了她一针
陈慈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沉重起来，一闭眼昏睡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许敬南早被这惊人一幕刺激到不能言语，一种像是掉落在地的碎玻璃片那种尖锐的东西，不停地、反复的刺入他的心脏，传来绵密的、剧烈的痛感
他双脚像两根木头被钉在了原地
“不过去了吗？”
邱涛问到，回头时发现面前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从前骄傲的陈慈、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陈慈、鲜活的陈慈不断冲进脑海，与刚才的场景形成剧烈对比
愤怒、懊恼、后悔
一瞬间太多情绪涌进心脏，像一把把尖刀抵在肋骨往里面刺，一下重过一下
为什么当时要去见她！
为什么要去看她的展！
都怪他！
如果他不去
就没有现在这一切！
许敬南抬起手，猛扇了自己两耳光，随即双腿失重般弯曲，抱头蹲在地上，声音哽咽
“我错了邱队”
“我忘了，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呢。”
邱涛心情复杂的在他面前蹲下来，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还好注射的剂量不大”
他向他保证
“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恢复如初，安然无恙的从这里走出去。”
许敬南双手掩面，不发一言
毒瘾或许可以戒掉，但遭受这一切带来的心里阴影，他不知道会给陈慈余生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为自己之前的所有行为感到懊悔
如果可以，他想，自己宁愿当初从未走进过那家酒吧，宁愿两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不应该叫她等他，她应该去选择一个和她一样闪着光，门当户对，会往远处和更高处走的男人
她本不该遭受这一切
他不应该叫她等他，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收回自己说过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