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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间章·此身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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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少主?”

“唔——”沈岚曦受惊一颤,回头看去。

是位老者,玄衣静坐在眼前几步外的石台上,佛手闭目,在……诵经?怎么方才没看见他……坐得也不矮啊……

沈岚曦不禁把手掌按到头顶往外一移,老者的头顶远远合在掌心,似乎也没怎么上下倾斜。

“小少主?”沈岚曦眨眨眼,“我嘛?”

“这里除了你我二人,可没有别人了。”老者睁开眼,慈祥一笑,“老朽虽然避世,也并非不闻,你姓沈。”

“嗯,沈岚曦。”沈岚曦依着老者的手势浅行一礼。

“那就没错了,梦游仙有了新的主人,这声小少主,是老朽该奉的敬意。”

“您……一直生活在这里嘛?”

“是啊,很久了。”

“可这里,不是琅玉城的……地下么?”沈岚曦后退半步,满眼疑惑。

他误打误撞闯入这里,却不想地下竟有如此洞天,甚至天光明亮,刹静浮尘。是方并不窄的精致雅舍,四进院落之间,还有一株参天绿树。他不认识的树,但根茎盘虬枝繁叶茂,宛如深扎进时光,在此度下一道空茫。

“少主此刻一定在想,如何奇诡处,才可如临天境,老朽又是如何奇诡人,才能在此长存。”

唔,被猜中了。沈岚曦微鼓起嘴,耳根子漾起羞赧的红,他思考一会儿,挺挺胸脯道:“照您说的,我就是梦游仙未来的主,您说话总像在揶揄,这可是不敬!”

“哈哈……少主小小年纪,架势倒不小,后生可畏啊。这般盛气,倒让老朽想起一位故人。”

“谁啊?”

“上一个闯进这里的人。她比你这时候要年长,肩上已经有了担子,可依旧活泼。她,应该是你的母亲吧?”

沈岚曦一下睁大眼睛,“您认识我娘亲?她是上一任大祭司,您真的认识?!”

“她……”老者停顿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措辞,“啊,老朽只见过她几面,快记不清她的面貌了,方才仔细瞧着你,才恍然想起。她是个好孩子啊……可惜,老朽不曾出得这方刹寂,见不得她最后一面。”

沈岚曦算是知道老者说话怎么都要拐点弯儿了,一想,他已经七岁,斯人已去七年之余,又是这种古怪地方,就算老者真认识娘亲,又能指望人说什么呢?不把他蛊了骗在这里当花肥就谢天谢地了。

何况这老者,身若长佛,言语却总带些狡缠,听着不像空门中人。

于是他干脆不追问了,换一个问法:“您……被困在这里?”

“嗯。”

“……?”这回应的这么爽快?“……我该怎么称呼您?”

“少主心有困惑。”

“当然。”

老者却摇摇头,“老朽不是说这个。”

“……”

头顶飘落一片叶,沈岚曦忍不住伸手接下。绿叶脉络分明,每一道都像在尘间跃动,它却不知,自己的生命已入了下一轮回。

便送它一程吧,多留掌心一瞬,也不过他一厢情愿。

他抬手一送,绿叶再度飘落,这次安稳拂上了根间泥土。

“此树,名菩提。”

沈岚曦继续看向老者。

老者这时却不盯着他了。他仰头望着他身后高大的树,眼睛眯成一条缝,面容迎着树顶散来的光,若非言语,像一尊虔诚的雕像。

“佛者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老朽溺于明镜台中多年,却拭不尽此间尘埃。

佛者又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朽便于这明镜台上日思夜想,似有所悟,似不得果。少主可有见解?”

他缓缓低回头再次与他相望。

“……”沈岚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见解。我尚年幼,凭空说些什么道理,便是污了这些偈语,您不是与我玩笑,我自然也不能随意,于情于理,我都无话可说。”

“嗯……”

“您想知道我的困惑,我告诉您便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沈岚曦又说。

老者的目光微变,沈岚曦坦然视之,一会儿继续道:“书上说,人的阅历不能单以年纪而论,这天底下万万人,没有两个人的一生是一样的。谁走过什么路,在什么时候失去什么得到什么,所有的节点汇成丝线,描绘一段唯一。所有人的终点都是一样,便无可畏惧,不过路程精彩各异罢了。可总有人看不清路,看不清路,会停滞不前,我也一样,我困惑,我的路在哪?”

“属于你的路,自然在你的脚下。你想往哪走,哪就有路,都是往前。”

“这话我听过不少了。”沈岚曦有些失望的垂眸,“算了,毕竟这世上,本就找不出第二个我,我所倾愿的答案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您可以说了,为何被困在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者顿了顿,“少主意在此处。”

“当然,我好奇。可既然您先问了,我便先答着。”

“呵……少主果然聪慧。”

“谈不上,但多谢。”

老者微微一笑,“这里,大概是寻求答案的固执人的归所吧。老朽年轻时误入此处,见菩提蔽日,举目无瑕,便心痴于此,不想再走了。为心所困……吧?”

“心痴于此,避世却非不闻?”

“呵呵……”

“……”

沈岚曦蹙眉。

“阿玥——阿玥你在哪儿?”

远远的,传来呼唤。

沈岚曦仔细听着,一会儿朝声音处倾去。

“爹爹在叫我了。”他迈出一步,又看向老者,“您想跟我出去吗?既然为心所困,那只是身子出去吹吹风,也不会怎么样吧?”

“少主若想躲着,一直躲在这里,他不会找到你的。”

“……”

“为什么?”

“他,并非寻求答案之人。”老者微微欠身,“他心中已有答案,他并不属于这里。”

“这么玄乎?那他的答案……”沈岚曦欲言又止,又看一眼远处,抿唇道,“是否坚定,是否不移……”

“是。”

“是么……”

他大概是笑了笑。沈岚曦说不上什么感觉,他是心有困惑,到此困惑未解,却又悄声改变了什么,心里麻麻的,是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的。那是坚实的存在,告诉他此刻,他确乎活着。

“我要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又闯进这里,如果我们还有机会遇到,我再好好跟您说。那两则偈语,我可以讲些道理,但就在刚刚,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是吗。”

“嗯,我想,我大概,与佛无缘吧。走了。”

***

“呼~”

沈岚曦轻手合上门。今夜外头风雪好大,刚呼的气就被卷走了,得亏他手快,不然屋里的热气肯定要跑不少。他低头看向怀里护着的花,还好,花没有吹掉,就是有些歪。便用食指轻轻戳戳,花茎稍微直了些。

屋里烧了炉子取暖,沈岚曦嫌味儿冲,特意添了好多香。北地雪重,寻常花草难以生存,不过也多了许多罕见的,手里这一捧山白露是当地最常见的花,逢雪便开,遍地飘香,即使进了屋也不被燃香比下。花香携着风雪的清透,闻着舒心解闷,每一朵又小巧可爱,簇在一起赏心悦目,最适合放在屋里了。

他转身往屋里走,身上氅子没手脱,这么会儿脸已经有些烫,还是赶紧把花放下好。

“噌——”

什么东西晃着声就到了眼前,风跟着刮来,刺的脸疼。沈岚曦下意识后仰,没想两步左脚绊右脚,一下腾云,来不及扑棱就“哐叽”坐了地,弹都不带弹一下。

“哎呦——骨头、骨头——”

“……”

惊沫面色复杂的看沈岚曦揉完屁股又揉腰,哼哼唧唧手上花还不肯放,花都快抖掉了。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被这小鬼救了,不仅救了,还救活了。

“小鬼,”惊沫隐吞口气,“我记得你,失去知觉前远远看着你招摇过水,冰泉那么白一片地,就你红溜溜的冲过来采花,叫的那么欢,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岚曦揉够了,从地上爬起来。

“你的衣着不是这里的,说,谁派你来的?”

问着,惊沫又把剑提了提。

“我溜出来的。”沈岚曦整整衣服,瞧一眼他的剑,毫不在意的继续整花,“你伤得这么重,就猜是被什么仇家追,才醒就拿剑对着恩人,我原谅你了。”

“……”

“放心,我跟追你的谁谁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没见过世面跑去摘花,撞见你的。”沈岚曦笑着把花一递,“给,刚摘的山白露,清香绕指柔,最适合大病初愈在暖炉前窝着看雪了。”

“……”

“不要我就放花瓶里去了。”

沈岚曦也不失落,平挪一步就一颠一颠往桌边去。

惊沫原地站着,收了剑,目光追随他。“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对啊,美人哥哥终于醒了,在我手底下醒的,我当然开心。”沈岚曦拿出旧花插进新花,插完嗅一嗅,直起身对向他,“你不也惊讶我救活了你嘛?”

“你医术不错,跟谁学的?”

“百病成医,自学。”他轻笑,解下氅衣,“不过我忙着自救,你是第一个。这里太冷了,再晚一步,来年冰泉花魂必有一仙,可谁叫美人哥哥已经生得动我心魄,小小纠结之下,我决定尽力一试。这不,成功了。”

“小鬼,怎么年纪轻轻,油腔滑调的。”

“也是自学。”沈岚曦叉起腰,“早就听闻梦游仙出了位剑仙,剑仙剑美人更美,一剑挽月当空,一眼百花倾落,引风人间寻花问月,我运气真好,拨雪寻香,寻到了真真的花。”

“又不是你的,得意什么?”

“那我也先人一等,值得喜悦。”

瞧他神气的。惊沫无声呵笑,挑剑一步送风而去,衣袂飘定之时已至沈岚曦颈侧。剑身如月浮银,薄光散寒,他用手指轻弹剑柄,脆声一落,光已敛鞘。

“此剑霁朝。”

“当真好看。”

“你不怕我杀你?”

“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惊沫微蹙眉,“话不是这么用的。”

“意思到就行。”沈岚曦好声笑着,将氅衣搁在一旁案上,“美人哥哥伤太重,我知哥哥体魄强健,才醒就能挽剑飞檐,但伤病重在休养。时至寒冬,北地落雪,这里僻静无人,离山脚人烟也方便,哥哥不妨多留几日,我这儿衣食齐备,就缺个病人来喝药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沈,沈岚曦。美人哥哥呢?”

“一口一个剑仙,不知道我叫什么?”

“想听哥哥自己说。”

他笑眯眯的,看着总有些欠,不过这脸生的讨喜,软软糯糯的,让人有些舍不得揍。怎么嘴和脸这么不搭。

“惊沫。”惊沫将剑搁上另一边的架子,“原是天潢贵胄,我说怎么这般伶俐。”

“天潢贵胄还算不上,爹爹主张,我只是占了名头。”

沈岚曦看着案上茶壶,刚沏的茶,这会儿该香透了。他沏上两盏,一时茶香绕梁,惊沫不禁看来。

“美人哥哥,今日已是初十,自初二日捡到哥哥,我已守了哥哥八夜。不过放心,虽然我日日与你睡在一屋,并没有什么非分之举。你的衣裳是我换的,每日也是我亲自给你擦身抹药,这院子里除你之外就两人,还有一位是我的贴身侍女,独自在西间休息。每晚这个时候我会热上茶,去捧一捧鲜花换上,坐一会儿然后休息,数日间没有任何人来追问过你,你很安全。我想——你该是会问这些的。”

他啜一口茶,又将另一盏茶向惊沫一推。

“不过呢,虽然现在你醒了,我还是得和你住一屋。这院子就那么大,没其他地方了。将你置在平木榻上是涂药方便,若不喜欢,我们换,你睡床,我睡榻。”

惊沫看他几许,才道:“什么茶?这么香。”

“冰泉水。”沈岚曦歪头一笑,“加一点儿冰泉附近才有的仙人泪,就是我去摘的花。”

“这榻,就一块木底板一床被子?”

“软垫什么的柜子里都有,这不是省的弄脏嘛。”他眨眨眼,把脸歪正了,“喝点茶吧,顺顺肠胃,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你还会做吃的?”

“会的不多,但养你够了。”沈岚曦朝他抛个媚眼,起身看向窗外,“你是病人,口味就由不得你啦,在这儿等着吧,现在受风没有好处的。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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