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不假,这算是,上了身?还是共侍。
算了,就这样吧。
喧嚣覆过,街景灯幢。
融进人群再回头时,溟和镜的身影还在。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沈……客。”沈客下意识回话,后才正眼看向谢长安,“你们呢?”
“你的主子。”
“你不会想我无名无姓这么叫你一辈子吧?”
“有什么不行?”
“……”
“嗤。”谢长安瞧着沈客的白眼,嗤笑了声,“谢长安。记住了,谢,长,安。”
长安……
是他。
“花烟。”
“青冥。”
心中忽然涌起难抑的兴奋,逼的沈客紧了眉。他努力表现从容,好久才终于平静。
沈客瞳色轻转,“记住了,谢谢谢大仙人高抬贵手。”旋即扫了三人眼,从还未破损的地方摸出了还算干净的钱袋。坐着的时候没注意,一走起来他就知道,谢长安并没有要错什么。
“是这个吧,还你。但不是我偷的。”沈客轻轻蹙眉,“方才我骗了你,若要查我,从我这儿问不出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你就当,我受刺激失忆了吧。”
“我知道。”
“你知道?”
谢长安瞥过眼,意味深长的泛起笑,“你装傻的并不刻意,或许是我眼拙。
或许是真眼拙。
沈客直直盯着他,唇角不经意一滑,“只是既然这样,你救我便没有意义了不是么?难不成真为了那几句哥哥?若真是喜好如此特殊,可我如今这副样子,怕是也兴不起把玩吧。”
“我又不是什么恶人,怎么能用把玩这个词?但兴不兴可不是你说了算,记忆不好也不能说完就忘。沈——姑且叫你声公子吧,可是你自己拽着衣服求我的。”
谢长安踢大一步晃起裙摆的黑手印,沈客咂咂嘴,不说话了。
“给。”
头顶抛来个东西,沈客下意识伸手结过,冰凉伴着铃音入手,是个铃铛。
众人刚经过一个小饰品摊,谢长安随手捞了个东西丢来,青冥付了钱。
“沈公子,你看这漫天灯火熙攘欢声的,这里的元夕灯会,是不是很美?”
“嗯……给我这个干嘛?”
“这里是长安街,安乐最繁华的地方。”谢长安却不予理会,“不过要在平日,这一段现在也该夜阑人静了。你运气不错,赶在这时候被追杀,不然子夜深时,就算八鬼不来,你带伤敲个百十家门也不会有人来开。到最后,不是被他们杀,就是失血过多外加活活冻死。当然,前提是正常人。”
“你骂我?”
寒光忽斜,害得沈客僵了僵。
只消几秒,谢长安收回目光复笑道:“腹部的伤,还好吗?”
倒是忘了这个。
“当然不好。”沈客轻嚷,低头看去,“……伤口,变小了。”
哪只是变小,刚醒来时那么血淋淋的,他早该想起来,摇谢长安衣服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原本有多大,光是衣服破的口子都能看出,出血可不少。之前倒确实痛感消的很快,那时还急着救命,可他现在……
全然无事,活蹦乱跳的不要太嚣张。
这身子古怪,之前也这样?
记忆翻飞,飞的沈客脑子一团浆糊。
“沈公子,沈公子?”
不应。
“沈客。”
“啊?”沈客一吓,抬头只见谢长安多少不屑的脸,心下便委屈道,“怎么了?”
谢长安盯了他两秒,弯眼道:“这不是看你想事想的正深,来打断你一下嘛。所以这些花灯,你喜欢哪个?”
“……哈?”
原来思索间,他们已经停在了一家花灯铺前。两排竹架上挂着的各式精巧花灯,沈客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店家的手艺倒真叫人佩服。感叹间,背后又响起谢长安的声音。
“如何,有看到喜欢的吗?”
喜欢的……说实话,这两排灯各个都精致的无可挑剔,但论喜欢的话,第一眼看到就很想要的……
“这个。”最底两层的花卉灯里多是莲花灯,不过有一盏的花瓣比其他多了许多,层次的灯影直叫沈客移不开眼。“这个是菊花吧?这里好像就一盏。喜欢的话,我最喜欢这个。”
欸……他为什么要问我?
“这位公子可真会挑!”摊主笑道,“我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里卖灯,其他灯都是家里人做的,唯这菊花灯啊,是宫里人做的,材质和手艺,自是要比我们这些乡野老民要好。”
“宫里人?”
“是啊,宫里每年都会送一盏菊花灯来让我卖,也不知是哪位巧姑娘托了什么愿,总之啊,一年就一盏。公子与它有缘,若喜欢,就拿去吧。今日元夕,本就图个乐,这些花灯都一个价,公子,如何?”
“这……”沈客为难地回头看向谢长安,“不好吧……”
“既然喜欢,又哪来那么多不好。”谢长安笑着让青冥把钱递给摊主,取下一盏莲花灯,“老丈,宫灯虽美,但你们做的花灯也丝毫不差,我们都很喜欢,给,要四盏。”
“公子美言了,若诸位喜欢,那我们做灯人心里也很高兴的。”
谢长安拿完灯,转身就要走。花烟和青冥早就各挑了一盏,只有沈客看看花灯又看看他们,迟迟下不了手。
他又买给我干嘛?
“沈公子。”
“啊?”
“这钱呢,我已经付了,你老这么盯着我,我难道长得很像灯?还是要我亲自帮您拿灯,伺候着您呢?”
“不不不麻烦,不麻烦……”
沈客悻悻一笑,拿灯跟上了他们。
夜尽阑珊之际,却是赏灯燃明的好时间。佳节一度已是难得,再有如此盛大的美景,众人也都舍了安眠甘愿流连。
若是梦入现实,未尝不好。
还回得去么……
回……回哪儿去?西安空寂,仙川诡谲,前处不知怎么回,后处不想回。
撇下脸子抱上的大腿,还没捂热呢。
又是一簇烟火绽放,紧接纷纷,点亮了夜空。百感交集至深,目光却随着花火落空,心中轻颤,彼时情郁忽便散了。
命运弄人,有什么不好。
想得太多的结果,就是忘了看路。等沈客回过神来,什么灯火繁花早就退到了身后遥遥外,莫名的清冷甚至阴冷下,只有眼前两盏昏暗却有些刺眼的灯笼。
一栋府邸。阴气挺重的,怎么看怎么不祥,像极了鬼宅。灯光晃亮了门上的匾额。
沈客皱眉辨认着。
“铺材棺……哦反了,棺材铺。”等等,那边还有几个小字,我看看——
“棺材铺……的后门。”
……
阴气重重差点荒郊野岭的,还挺会挑地方。这么一看门上的灯笼和手里的花灯……
“你带我来这儿,是要特意送我一程吗?”
“怎么会。”谢长安歪头笑着,“这儿太黑了不好清理,在其他地方送。”
……
“沈公子——”
刚起了几步的脚,直接被谢长安叫停了。沈客抽抽嘴,站住了。
“知道公子想跑,换做别人也一样的,所以不怪公子仓皇。只是既然公子记性不好,我还是想给公子提个醒,安乐很大,但公子跑到哪儿,只要我想就都能找到,你无处可逃,所以不要做无谓之事。长安街有长安街的规矩,你初来乍到,难免生分。规矩有四,宫里人莫触,颜秋莫气,天鬼司莫管,当然了,估计你是被他们管,还有一条就先不说。你还欠着我好多,惜点命,可别霍霍了我方才求情的那几滴口水,还凭空给我背上几条人命,我可不想。”
“怎么还背上人命了?”
“公子真就这么快又忘了?”谢长安无辜的眨眨眼,“既然公子是我的,那他们杀了你,我不得给公子报个仇啊?那我不就背上人命了嘛?”
他眯眼笑笑,身边青冥推开了门。
“那个铃铛算是见面礼,行至匆忙,不及准备什么好的,公子若不喜欢,也还是将就拿着吧,万一没走几步迷路了,摇摇铃铛说不定我还能来找你。至于那盏花灯——公子若是觉得不便,也可在我这儿挂一阵。”
……
如谢长安所言,四下很暗不好走。唯有手中灯光围起一圈晕黄,还勉强看得清些。望去,腹部的伤口甚至已经不见了。可沈客懒得感叹,他一贯擅长接受,此刻也无心细究。谢长安不拦他,他也不情愿这么屁颠的跟进鬼宅,至少,得去转一圈,实在找不到去处了再回来。
放眼望去,附近亮的也就前面和后面,其他都暗的过于吓人了。那边好像有亮光……
“既然这样。”沈客看眼菊花灯,头也不回地招招手,“那仙人哥哥,我先去溜达一圈,有事了再来找你。灯我就拿走了,多谢。”
花灯好歹也是灯,能用总不能放,再说他手头没什么其他的。这副样子……街上也不好走,人生地不熟的。
灯光引着沈客在乌黑的街巷一通乱绕,他也不知绕了多久,总之看不到棺材铺了。
前方亮光,踏入便豁然开朗。
一条漂满花灯的河。
顺势望去,河边有很多口子,加上重叠的桥影,大概能看出是条贯穿长安街的河。那这盏盏含着纸烛的花灯,想来是人们的许愿灯了。只是看河流向,似乎朝着棺材铺去的,虽然是经过。
头顶星月,往前是地势缓慢向上延伸的长安街。再过去,就是山了。那一端的背景,倒是出奇的耀眼。
寺庙。
再回头,又是一片漆黑。
眼下漂出几盏花灯。
“哥,你说这灯,是水里的灵呢,还是天上的灵呢?”
“你怎么每年都问一遍……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我怎么知道?等会儿去问他们吧,我可不想再回答一遍。”
“哎呀好哥哥,哥哥最好了!那你说,阿娘会看到它们吗?”
“都说了别老是问了!”声音顿了顿,“……阿娘,会看到的。”
听声音,是两个小孩。这里虽不算太偏,但也不是什么人多的地方,这个点俩小孩搁这放灯,家长不在么?
沈客走了过去。
转草提灯,借光能看到两个书童打扮的小孩,十一二岁的样子,一个蹲着托腮盯着河,一个站着插手盯着人。
也不知哪里来的树枝一响。
“什么人?”
……
见他们起身,沈客也不好再藏,走近干笑两声道,“路过。”
两人一脸不信地看着他。
“……真的。不过你们为什么不去人多的地方放灯?这里冷冷清清的,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不怕么?”
两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整齐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们刚才说的天上的灯,是什么啊?”
两人盯了他会儿,然后整齐地向他身后努了努嘴。
……什么?
转头,满目明灯。
长安街的屋舍轮廓,顺着地势蜿蜒而上,渐远渐糊。水流,桥影,一切的一切,都因散布的灯火而变得朦胧梦幻。白纸灯栏,摇摇上空;花形烛影,漂游而下。
“上元佳节,闻人祈愿。燃灯向空,祈天官赐福;流灯向地,愿逝魂长安。故不论天灯,河灯,都是会放的。怎么,沈公子没见过?”
“真巧啊,又见面了。放风时间结束,抓到你了。”
“我哪有逃!”沈客回嘴,看看俩小孩,又看看仨大人,叹了口气,“他们是你家的?”
“嗯。”谢长安微笑。
沈客便上下打量起谢长安,很快又实在忍不住道:“你回家就是去换衣服的?”
他换了件白衣裳,银白银白的,说实话好像没什么区别。
“总不能老穿着脏衣服到处晃吧?”谢长安颇显无辜的耸耸肩。
“……是,是我弄脏的,对不起。”沈客眼神飘了飘,“谢公子,你们住的挺偏,以后小孩子可要管好啊,这次幸好是我,要换了别人,会出什么事就难说了。”
“公子说的是。”谢长安向沈客微微点点头,随即招呼他们过来道,“小真小正,下次可别跑那么快了。来,跟沈公子问个好。”
“沈公子好。刚才多有冒犯,小真小正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了。”齐声完,两人又鞠了躬。
奇了怪了,空气中这股无法形容的敷衍做作味。
沈客抽抽嘴摇手道:“受不起。小真小正……你们是他的书童?”
“我叫范小真,是弟弟。”
“我叫范小正,是哥哥。”
“我们是公子的朋友。”
“……”好,你们说什么都好。“所以,你们这次出来,换了灯换了行头还拖家带口装车牵马的,半夜郊游?”
小真小正放的花灯不是之前他们买的,花烟和青冥手上提的也是普通的灯笼,就在三人过来的方向,停着一辆挺大的马车,似乎还扮的富贵。
谢长安倾过脸:“公子若要说是郊游——也不能不算,那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和我一同?”
“那倒不用。”沈客下意识回绝,转又一愣,“和你?他们呢?”
“小真小正还小,放完河灯,该回去休息了。花烟和青冥,自然要陪着他们。如此,可不就只剩我们了吗?”
“他们不是你的保镖——”
“沈公子,出行有时,逾时不候。公子不是还欠我好多东西吗?我抓着你了,现在还请你陪我,好歹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