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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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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烟雨。

说来也怪,之前还是晴空,一出主街,天就突然下起了小雨,还是不似冬日,细密如纱的春时雨。算算时日,也是到了万物回春的时候,只是这雨下便下,惹人沉闷就不太好了。

装车时,沈客就见谢长安带了几把伞,虽说外出带伞没错,不过也太凑巧了些。总不至这人还能预测天气?

马车有檐,雨只能吹到脚边,倒是无大碍。只是穿过谢长安看颜秋,她的脸又落了惆怅。

柳眉微蹙,连额心的花钿都不觉露了悲伤。

又是这样的雨天。

循着颜秋的指引,马车穿林过水,逐渐远离了长安街。

见着绿意逐增,愈发清寂,沈客望着前方不知名的山路,开口问道:“颜秋姐姐,这路看着不近,阿伶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两人同时看向他,都未说话。

沈客也目光不躲的看着他们,恍惚见他们露了同样的笑,心里下时一阵发毛。

“本来不会的。”

谢长安继续默声看回路,颜秋也继续看向山景,缓缓道来。

“之前有一次看他心不在焉,我知道他是想家了,便和他一起回去看了看。之后每年元夕,我都会让他回去。前几次是我陪着的,不过今年我有点急事,便让他自己回去了。”她垂眼,苦笑,“果然,我一离开,他就非要给我扯些事出来。”

沈客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人家的事,好像轮不到他这才见了一面的人问。

但这氛围起了,还真挺想听故事的。

他便挪挪屁股,贴上了谢长安。

于是一波眼神交流。

谢长安叹口气。

“颜秋,阿伶跟你多久了?我看这路还有不少,你不如随便跟我们讲讲他的事,打发些时间?”

可阿伶的身世家底,他自己知道的还不一定比谢长安知道的多呢。

颜秋显然小惊,又见谢长安臂弯那颗满是期待的脑袋,随后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小公子今年多大了?”她又转向外头道。

“刚过十八。”

“十八啊……是成事的年纪了。说起来那孩子,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做傀儡最需要的就是木材,阿伶他爷爷以前经常来这里摆摊,卖的就是我要的木材。

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他们两个一起来了。愁眉苦脸的,头上的白绳都没换,一看就知道家里死了人。

我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家里就他爷爷,娘亲和弟弟,想来是死了爹,没办法了才只好把他卖了。我便做个顺水人情,把他带回了琳琅阁,当是,对他们家的报恩了。”

“那阿伶…知道爷爷把他给你的原因吗?”

“至少一开始的时候,肯定不知道。”颜秋叹口气,“他可是个很麻烦的小孩儿,有多恨家人从刻木头的狠劲就能看出来。也是,刚死了爹就把他卖了,换做是谁都会恨的吧。”

故事倒是真合着天的气氛。

沈客不禁蹙眉,回头看了眼车厢,“起先我还以为,这棺材是给他的……”

“事事因果,自有定数。事情会如何发展,终究取决于局中人,就连颜秋都只是看客,你我二人,不过是路过的商人罢了。”谢长安轻轻抬抬手臂,沈客知晓的移走了脑袋。

“到了。”

马车穿林,终至豁然。山林烟雨中,只有孤零零的一家,似蒙了灰纱,万般死寂。隐约夹杂在雨中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下车,撑伞。

院子在灰雨中显得异常颓靡,但打理的很好,看得出主人是心灵手巧爱干净的。木门虚掩,里头传声。

收伞。

三人互望了眼,颜秋开了门。

她带着个小箱,是她的行李。

两人心照不宣的挨近跟在后边。

血腥味。氤氲着潮气的血腥味。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还有刀刻木头的声音。

两边的橱柜上摆着许多外皮鲜艳的木偶,与房间格格不入。朴素的家具没有任何特点,只是桌上是三副碗筷,一副未动,两副散乱。

顺着哭声进门,一个妇人抱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在地上哭泣,再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闭着双眼,带着慈祥的笑。

老人的脖子上有一道刺目的伤口,鲜血从口中漫溢床头落到地板,伤口边的血都已经干了。血边是一堆木屑和一把带血的刻刀,木屑中央坐着个人,背对着他们埋头在干些什么

大概,是在刻木偶吧。

一览无余,无需多言。

颜秋微微泛起苦笑,径直走了进去。妇人显然一惊,刚想动作,谢长安就把她按住了。对视,摇头,静默。

“阿伶。”搁伞,卸箱,低头。

阿伶没有抬头,只是一味操弄着手中的刻刀。

颜秋注视着他,许久蹙起眉,“我说了多少次,这里应该上提,末尾用力。”

他一颤,僵在原地不动了。

严厉的目光一瞬化软,她未叹气,只是摸出手帕,俯身捧起了他的脸。

颊边带血,却满是眼泪的脸,颤抖的唇,红的让人心疼的眼睛和鼻子。灰色的瞳孔里,忽的亮起了光点。就跟第一次给他看木偶的时候一样。

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水,柔声哄着,“都马上要成年的人了,怎么还哭成这样?每一次我不在就出事,这以后可怎么办呐,嗯?”

“师父……”

“好了,师父知道。阿伶这次,做的很好。”她收帕,轻轻用手盖上他的手,“这个木偶,师父和你一起把他完成,好不好?”

“……嗯。”

整个房间一时只剩下划刻的沉碎。沈客静静看了他们好久,终是想起地上还坐着人,便赶紧扶起妇人,“夫人,地上凉,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这一家本是以卖木材为生,男人砍柴,女人带娃,虽然奶奶死的早,生活过的也稍显拮据,但一家四口过的很幸福,尤其是当有了弟弟后。只是未想,变数来的太快。

那一天,男人照例上山,却再也没回来。急也急了,找也找了,半个月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有。他们接受了现实,给男人办了白事。

本以为不幸就此结束了,女人却因过度劳累病倒了,留下一个尚不懂事的小孩和还没断奶的娃娃,实在急坏了老父亲。最后无奈,想出了那样的下策。

那个傀儡师一直照顾他们的生意,还时常送木偶给他们。柜子上的娃娃都是她送的,他们非常小心的保存着。回来时,孩子不在了,他又哭又笑,手里像宝贝似的捧着个木偶,还拎着食材和药材。他们知道,他们总算是受了眷顾,遇到了好心人。

几年后,孩子和傀儡师一起回来了。孩子很健康,过的比他们好多了,家人很高兴,但因为其中误会,跟孩子一直很尴尬。后来,他们每年元夕左右都会回来,虽然很快就走了,但也总算满足了念想。

只是今年,老父亲病了,一病不起,越来越慌。大夫说过,他这是心事太重加上过度操劳,又因为年纪大了,无药可治,只能等死。

他接受了,只是他说,一定要等到孩子回来 ,再见他最后一眼。

就这样,他真的等来了他。只是没想到……

话至此,妇人又不禁掩面啜泣起来。

沈客看向谢长安,他一脸平常,看不出什么悲喜,也不欲什么动作。

这个时候,该是有人出手安慰的。

沈客极轻地叹一口气,伸手抚上妇人的肩,柔声说:“夫人,你有想过……是老人吩咐他送他去的吗?”

诧异间,刻刀声已停。

众人望向门,直到颜秋带着阿伶沉默的走出来。阿伶手上,是一个新刻的木偶,栩栩如生,恍如活物。朴素的衣着似曾相识,再一看他的脸,恍然大悟。

那张慈祥的笑脸,和床上老人的笑脸一模一样。只是在这里,少了鲜血,多了暖意。

众人环视,颜秋走到妇人前,浅浅鞠了一躬。

“夫人,见谅。阿伶,颜秋就接回家了。”

阿伶深深望了妇人和弟弟一眼,俯身把木偶塞进了弟弟怀里,起身,鞠躬,再起身,回到了颜秋身边。

墨棺白花,红伞垂怜。此别了恨,各自安好。

烟雨笼纱,马车悠悠,留着沈客和谢长安赶车,颜秋和阿伶坐到了里面。

自此,家里的橱柜上又多了一个木偶,不似其他的华丽,却比任何都无法替代。

“孩子,爷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你对爷爷怀恨在心……所以,送爷爷走吧,就当爷爷求你了……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了了爷爷惦念了七年的……心愿。”

误会又如何?恨又如何?眼泪夺眶而出的刹那,什么都不重要了。用我最爱的刀了你最记的愿,愿你安心离去,再无挂念。

爷爷,对不起。

……也谢谢你。

路程不算太远,谢长安驾马快,一个来回也不见天黑。

目送着颜秋和阿伶淡出视野,沈客悄声问谢长安道:“诶,颜秋多大了?”

谢长安瞥了他眼,转身走向宅子。

“女人的年龄不要问。不过她是我母亲的朋友,早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收了意气,一身城府。你可别吃了空惹她,我的武功可有一半是她教的。”

“她……这么厉害啊?”沈客跟上。

“天鬼司执行官第二席,颜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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