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鲤对陆岁总归还是有姐姐对弟弟的疼爱在的。

俩人并肩行走于街上，姜禹被顾峥拉走，陪着顾峥去找夏宜和杜婉。

姜鲤思忖了半晌，决定先与陆岁说清楚，“平宁，即便这件事是两家长辈之意，但我那日与你说的那些话，仍旧是我的决定。”

姜鲤说这些，陆岁不出意外的脸色不太好。但他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来，反而旋即微微地笑起，解释道：“阿鲤，你误会了。我来与你相见并非是两家长辈的意思。我只是代替杜浔前往罢了。”

“也就是说……”姜鲤皱了皱眉。

陆岁接话，“原本要与你相看之人乃是杜浔。”

“那怎么行。”姜鲤惊诧一声，急切地想要反驳，“杜公子他不是对摘月楼的阿姁姑娘情根深种，他们本已经够苦了，何必再多一个我在其中阻拦。”

“故而杜浔没有赴你的约，只是让我代替他。”陆岁又道，说着说着，不禁莞尔，“杜浔他想必也不知道他的相看对象会是你。”

“他既拒绝不了父母的安排，便推我出来，自己偷偷带着王姑娘出去赏玩了。待会天黑，我们还准备汇合，顺便邀上你，一起去莲池游船、欣赏歌舞。”陆岁顺便把他们原本的计划讲给姜鲤听。

姜鲤忍俊不禁地笑笑。她倒是没多想与他们一起游船、欣赏歌舞。但既然自己的相看对象是杜浔的话，总得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

陆岁口中的“天黑以后”就是极好的机会，不仅杜浔本人在，与他两心相悦的王姁也在。因而，姜鲤想了想，便回答：“好啊。”

“那就劳烦阿鲤你先勉为其难陪着我这个朋友随意逛逛了。”陆岁紧接着姜鲤的话，又故作客气地毕恭毕敬地对姜鲤施礼。

姜鲤哑然失笑。因着陆岁这句话，周身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她摆摆手与陆岁开玩笑，“好说好说，不提那些劳什子情啊爱啊，婚约、婚盟啊，我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妹兄弟。”

亦如曾经她还是江离的时候一般。

陆岁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只是附和地笑着，继而与她一起更加轻松、自在、欢愉地逛市集。

摒弃了杂念，姜鲤倒是能对陆岁放得开了。她拉着陆岁去贩摊前面买莲花糕、挑选晚上到河边放的花灯，还拉着陆岁去看街边的杂耍。

陆岁却沉浸在她的自由与肆意中，仿佛认识了另一个新的她。

俩人走累了，姜鲤甩了甩腿，与陆岁说道：“平宁，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陆岁点头应好，姜鲤便领着他往更前面的地方去。

到经过一间面铺前，那里正锣鼓喧天，膀大腰圆的老板扯着嗓子喊：“都来看看啦，都来看看啦，小店织夏节特惠，特推出一盆装阳春面，只要能在半柱香内将面吃完，未来七日面钱皆免。”

该说不说，这优惠力度还挺大。而且，恰好，面店确实是可以坐下来歇脚的。

姜鲤挤到人群前面，看了看那老板摆在桌上做样品的若有脸大的那一盆面，转头与陆岁的目光四线交织。

姜鲤眨了眨眼，陆岁拼命地摇头，姜鲤便佯装正色，收敛了笑意，陆岁只得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姜鲤立马走出人群，对着老板吆喝，“店家，两份盆面，我与我的朋友都要试试你的这个挑战。”姜鲤说着，率先在一张空出的桌案前坐好。

陆岁莫可奈何地跟在她后面，在她身旁也坐下。

老板中气十足地应了声，“好嘞。”姜鲤转眸去看四周其他挑战者的情状。大多数的人都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吃完小半碗的，能吃一点的到半碗、大半碗，就开始露出痛苦的表情。

姜鲤这具新身体的食量还行，不敢说真的能在半炷香内全吃完，但是慢慢吃应该还不至于浪费。

姜鲤坦然地坐着，陆岁依旧会擦拭干净木箸，转而递给她。姜鲤习惯性地接过，道了一声谢。

紧接着没多久面就上来了。姜鲤用木箸挑着看了看，确实不少。陆岁以为她是真心想参加挑战，就一改平日的端方，颇有狼吞虎咽姿态地吃起来。姜鲤则是慢慢地，一口接着一口，甚至比平时还要慢些。

陆岁吃到半碗时已经觉得腹中足够饱，不得不放慢速度。姜鲤还在小口小口地吃。陆岁吃得有些噎，正想放下手中的筷子去倒茶来喝。

姜鲤提醒他，“先别着急喝水，水喝多了面会在肚子里胀起来，只会让你觉得更饱。”

陆岁只能咬了咬牙，忍着想要喝水的欲望继续吃面。他从一开始的一筷子小半碗面到一根一根地数面条塞进嘴里，姜鲤看着他止不住地笑。

姜鲤的笑声太过低碎，持续的时间长，吸引了陆岁的注意力，陆岁转头看她吃了半天也就吃了一小点面，故作嗔怪地说道：“好啊，你个阿鲤，骗我来挑战，你自己却小口小口、慢悠悠地吃，居心何在？”

他望姜鲤的脸，姜鲤因为特意打扮过，面容被装点得精致，没有一丝瑕疵。皮肤莹白如玉，又透着浅浅的粉嫩；薄唇朱红，且因为吃了面，十分得湿润，仿佛可以滴出水。

她扬起笑，像一朵盛开在清晨娇艳的莲，带着清澈的露水。

陆岁看着她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她目光狡黠地望着陆岁回答：“其实，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的本意是我们就慢慢地吃，能完成挑战最好，不能完成挑战也不要紧。反正吃了人家的面，本是该给钱的。”

他们并不缺钱，而参加挑战也只是一种乐趣罢了。

陆岁笑睨她，见她捉弄自己，有了与她呛声的勇气，佯装倔强地反驳，“不，我今日就是要完成这个挑战。”说着，他又恢复最初，狼吞虎咽地吃食姿态。

姜鲤看着他先是笑，而后又是担心，殷切地说着：“陆平宁你悠着点，仔细吃积了食。”姜鲤看陆岁塞得俊俏、平滑的面颊圆鼓鼓地鼓囊起来，就像回到他小时候稚气还未脱的模样。

极是可爱。

姜鲤目光沉浸地盯着他。他却根本也无暇注意。特别是当与此同时，有另一个挑战者已经率先放下碗，在桌子上发出略重的“啪”的声响，接着呼喊道：“老板，我吃完了！”

老板去看了一眼，立马宣布那人的成功。陆岁见状，吃得更加快了。等他紧赶慢赶地吃完，刚想与姜鲤炫耀，转头就望见姜鲤痴痴地望着自己，浅笑带着心疼，还带着欣慰。

那目光让他又想起了故去的江离。

陆岁顿了顿，须臾后，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面碗对老板也道：“老板，我也吃完了。”老板过来检查，随之也替他宣布，“恭喜这位公子也获得了我们免七日面钱的优惠。”

说着，那老板还递了一块竹片给他，竹片上画着碗面，老板笑道：“公子日后可凭此物在我店里畅吃不用付钱。”话罢，老板又看了陆岁旁边的姜鲤一眼，意味深长地更笑道，“公子也可将此物转赠给自己的心上人。”

姜鲤知道老板误会了，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陆岁则是意趣盎然地笑着。如果说从前，他对姜鲤有好感，那么经过她的拒绝，陆岁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她的。

她可爱恣意，又能装得端庄自持，不仅像他故去的阿姐江离，也很像她自己。江离虽然性子直爽，但在入了京城后就鲜少会有姜鲤这般纯粹的快乐了。

陆岁拿着竹片，静静地等姜鲤吃完，姜鲤吃了近半柱香一倍的时间才勉强吃完。陆岁便替姜鲤付了她那碗的面钱，俩人挺着胀大的肚子，步履蹒跚地离开。

走在路上，姜鲤苦恹恹地笑道：“好撑啊，肚皮快撑破了。”说着，她还特地在后腰拉紧了前身的衣服，露出微微鼓起的肚皮轮廓。

陆岁笑她，“哪有你这样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

姜鲤不以为意地回答：“我本也不是大家闺秀，谁家大家闺秀得过疯病十年。更何况，谁规定了大家闺秀就一定要行止端庄？偶尔遇到志趣相投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啊。”

姜鲤边说，边拍了拍陆岁的肩。

她从前毫不伪装自己的时候，陆岁就见过。她是穿越女，本就比寻常的古代女子要放得开。

陆岁看她拍自己肩膀的动作若行云流水，愣了愣，而后又哑然失笑。他刚想与姜鲤就此说些什么，姜鲤见前方有晶莹酸甜的山楂糕卖，便匆匆地跑过去。

陆岁跟上她，笑问：“你还吃得下？”

姜鲤一本正经地反问：“你不知道吗，山楂有健脾胃、助消化的作用？”

陆岁摇头又点头，最后觉得无论点头还是摇头都不太对，只能纵容地道：“那除了山楂糕你还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买。”

姜鲤豪爽地摆手，“不用，我可以自己买。”

她又一个人涌进前面的糕饼摊，几乎与她同时的，有另一个人与她异口同声道：“店家，半斤山楂糕。”

姜鲤与那人同时转眸，四目相对，皆是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