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石台上的那几秒，徐笙宁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之中很快便找到了济宁师兄与小北师弟。毕竟也只有他们二人会带着喜色望向她，而那满心满意的欣喜中当然也有面对离别时的不舍。
它来得悄然，没给他们多少时间告别。
小北即刻冲到了徐笙宁身边，喜笑颜开地喊道：“师姐！”可是，他那表情随即变得沉重，有些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眼巴巴地盯着徐笙宁，“你真的要离开吗？”
徐笙宁浅笑着点头：“嗯。”
济宁这时也走了过来，但他的眼中似乎没有悲伤，看向她的目光里都是真心的喜悦之情。他站到了她的面前，轻声说道：“笙宁，离开这里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就回来找我们。”
“嗯，师兄。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不舍总归是有的，但离别的伤感情绪并没有在这两人身上发生。
徐笙宁是真的庆幸自己可以离开这座城，因为，那样才真的是无愧于心。
而济宁是打心底里替她感到高兴，因为，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他希望她连带着自己的那份热爱，一起离开这里。
真正离开之时，徐笙宁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但那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变得湿润。她将它们勉强留住在眼眶中，打转几秒后只觉得目光变得模糊，可她脚下的步伐一直清晰坚定，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在那群众多围观之人中唯有小北眼中有独一无二的情感，而他也终将追随那情感。
我是为了你才来这座城的，如今，你走了，那我也会尽快与你同去。
请你，等等我。
徐笙宁离去之后，清欢城很快就恢复了往常，每个人都全然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所有弟子都会在今日记住一个名为徐笙宁的女弟子。是此人带走了清欢城守护千年的梦归剑，也是她放弃了这尊贵的城主之位，甘愿独自下山。
夜幕降临，城中一切归于平静，唯有那间屋子里正爆发一场争执。
“你怎么擅自行动！说好的七日后，你怎么昨夜就动作了！”
躺在床上虚弱的何西子本以为自己会得到沛颜的夸奖，可等来的却是她的破门而入和带着满脸怒火的质问。
“师姐，这，这不是已经如我们计划的那样……”
何西子的话被沛颜的大喊所打断：“什么计划！我没让你昨夜行动，你怎么能……”
沛颜有些语无伦次，正是她内心的慌乱不堪所导致。
何西子从床上费力地半坐起来，解释道：“我这不是觉得昨日是个好时机，所以，想给你个惊喜的。”
“什么惊喜！你知道，你知道……”
沛颜眉目紧锁，满脸的怒火与担忧，指着床上之人迟迟说不出完整的话。
“师姐，你放心，这事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何西子反而有些骄傲感觉，表情一言难尽，“反正不管怎样她已经离开了，今后都不会再和你抢济宁师兄了。”
“我……”
这次打断沛颜的不是她自身的语无伦次而是身后的又一次破门声。
这是真的破门，摧毁了所有，也重重地震到了一个人的心。
何西子的脸色乍变，更加惨白无血色，只能直愣愣地看着破门而来的人，发出蚊子般微小的声音：“济宁，师兄。”
沛颜呆在了原地，忍不住颤抖害怕，终于回头之时便直直对上了济宁的那双眼睛。
她顿时明白了，他听见了所有。
他忍着所有情绪，说道：“你和我出来。”
沛颜只能跟上济宁离开的背影，在即将走出门外时因为他突然止住脚步而停在了原地。
济宁没回头，可语气如此冷漠严肃，让人不寒而栗。他一字一句道：“我会禀报城主，你们别想此事就这么完了。”
这话一出，沛颜在他身后抖得更厉害了。她的内心极度不安，不敢回话，脚步轻轻，跟着他走出门，走到了一片无人空地。
济宁回头，低垂着眼看着她，从未如此声色俱厉，让人不敢对望。即使听到了全部，他仍然问道：“笙宁的事情，是你的计划？”
沛颜抬头就想反驳可话顿在了喉咙处，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只能解释道：“我是想告诉她们别那样做的，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见面前之人还没接上话，她便继续说道：“原本是说好七日后的，可她们突然变卦，都没提前告诉我，我是想阻止的，但是，但是……”
“够了。”
听到她亲口承认后，济宁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大声喊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冤枉她与外城人勾结，你知道这在城中是多大的罪吗！如果，如果她真的被废了一半灵力，或者在今日死在了那台上，你以后就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他从没如此生气过，沛颜在此刻是真的慌了。
“我，我，可是，我是想阻止的啊，是她们擅自……”
“有什么不同吗！”济宁那清亮的双眼一直在盯着她，有失望，有怒火，有很多情感。他将事实道出，“这和旁人有什么关系？从你有了那个计划开始，你就已经错了。这和你想不想阻止，能不能阻止有什么关系！”
沛颜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是因为惹得济宁如此生气的缘故还是她仍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的原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和她这样大声说过话，教训过她，可在此刻被济宁说了一通后她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她像个做错事在等着被原谅的小孩，第一次这么低三下气，也是第一次说出那三个字，轻轻柔柔：“对不起。”
“你不该对我说。”
济宁憋着满心的怒气，犹豫许久后给沛颜留下了一句话。
“你如果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有没有笙宁都是一样。”
沛颜终于抬起双眼，泪顿时流出眼眶，朦胧地看向那对自己彻底失望的人。
这次，我是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在听到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后我是真的后悔了，真的想阻止的，只是晚了一步而已……
“你自己去认错，若明日你还没有去说，那我就替你说。”
济宁即刻转身走了，任沛颜带着哭腔喊了多少次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再回头。
原本，他只当她是个任性，被娇宠长大的小女生，可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他清楚，他们之间，再没有可能走到一起了。
几乎同一时间，在仅有二人的殿中，祁闭仍难解心中疑惑，问道对面之人：“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玄辰没回答，反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她绝不是普通人，所以，当初那老人到底和你单独聊了些什么，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收下她。”
玄辰静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还记得阿灵吗？”
祁闭没想到还会有一天听玄辰亲自提起这个名字，还以为这个人早已成为他闭口不谈的禁忌。
原本是惊讶于玄辰亲自说起这个名字，可当祁闭怀有疑问，抬头对上那双眼的时候，他就瞬间明白了什么。
即使内心有了个答案，但他仍然犹豫：“她们……”
玄辰道：“她们是同样的人。”
祁闭愣了下后转过身，独自冷静回想了几秒。
这下，就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他语气更低沉，也更加担忧未来，沉声说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嗯，还请你保密，不要向其他任何人说起。”
“那，她本人知道吗？”
玄辰摇头，说道：“如今世上恐怕仅你我知道。”他目光坚定地看向祁闭，眼中带有一丝恳求，“若她知道，就真的是要天下大变了。”
“但我也有个一直想不通的事。”
祁闭问道：“什么？”
“那个幻灭人。”
祁闭看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真就那么相信她说的话，信她和那个幻灭人没有任何关系？”
“嗯，她定不会那么做。”
祁闭反驳的话已经说了太多次了，如今，也不想不知疲惫地敲击他坚定的想法，只能变换一个思路，低声说道：“那就是那个幻灭人单方面认识她，不然真的完全说不通他为什么做那些事。”
玄辰淡淡“嗯”了一声，随后坐在了殿中椅子上，说道：“恐怕，那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幻灭城不会放过他的，应该不会弄起什么大动静，我们不用太过担心。”
正当这时，清一从殿外近乎飞奔进来，很是没有个城主的严肃形象。虽然说他平时也没什么正经样子，可这样匆忙慌乱的模样也甚是少见。
祁闭看着他跑进殿中，皱着眉问道：“你怎么如此慌乱？”
清一连片刻时间都没浪费，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之言。
“幻灭城，换城主了！”
“什么？”
祁闭瞪大双眼惊讶道，而玄辰也从还没捂热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古冥死了。”
“……”祁闭一时没开口，玄辰在这时走近他们二人，看着清一问道：“那如今的城主是？”
“还能是谁？”
自然只能是原来的幻灭城第一手下，凛刃。
清一浑身上下的气终于平复下来，说出的话语连带着刺骨的寒意：“据说是他亲手杀了古冥，而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城主。”
祁闭仍处在震惊中，明明刚刚自己还说过这人不会掀起什么波浪，可这迎面而来的涛浪真是狠狠打了他的脸。他这次很快开口道：“以古冥的修为怎么会被一个手下杀死，更何况还有那把刀？”
他没亲眼见过镇上的那几幕，还和众多世人一样以为那人不过只是小小一个手下罢了。
玄辰道：“在镇上遇见他之时，我们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祁闭转头，再次被吓到：“什么？”
“以我所见，他展露出来的能力便已经能够和古冥一斗，可我们那时所见还并非那人的全部实力。”玄辰眼中担忧重重，轻声缓缓说道：“他的真实修为不是我们所能猜透的。”
清一也应和道：“那时，若不是我有皓桀在手，恐怕就死在他的手上了。”
祁闭沉默几秒后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回来后提都没提？”
清一率先看向玄辰，可等了几秒还没等到那沉静的面目有所动作后便自己咬牙低声说了两个字：“忘了。”
“你们……”
祁闭顿时被气得无言以对，转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殿中。
清一走到椅子那边，瘫坐了下来：“变天了啊，真的变天了。”
玄辰走近他，在他身旁的椅子那重新坐下，缓缓道：“虽然我们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觉得此人比古冥更恐怖，以后怕是不好过了。”清一侧头，问道：“你以为呢？”
玄辰想起那人的模样，即使他那时的满身杀气令人颤栗，可仍然和古冥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我觉得，此人会改变幻灭城。”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清一没个坐样，突然感慨道：“虽说幻灭城易主也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但古冥在城主之位百多年，恐怕连他都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死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幻灭城城主的决定是各个城中最简单的。
只要有人能杀了如今的幻灭城主，得到血灵刃，那此人便是幻灭城新的主人。
而顾子今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好久，说实话，若不是古冥逼他，这个计划也不会在那日实现。
是他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