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琴泽越想越觉得寂无云这个人异常古怪,想来想去怎么也睡不着。大约连虫子都睡着了,他依然头清脑明,便穿衣决定出去走走。不料刚迈出卧房,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咳嗽。
难道外面有人?琴泽赶紧站住仔细听,很快又听到一声咳嗽。咳嗽声很低,但在这万籁俱静的小楼周围却听上去分外清晰。
“谁?”琴泽冲过去,猛推开大门。
寂无云站在门外,一手扶门,另一只手捂着嘴。二人相视一愣,寂无云低头向下看。
琴泽寻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自己的两只赤脚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小时候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寂无云进屋关门,庆幸只是虚惊一场,若非琴泽打赤脚,自己这种状态遇到高手可当真不妙。
精神一松懈,伤处便肆虐起来。寂无云忙捂紧自己的嘴,但还是被喉咙里翻涌的腥气呛得连连咳嗽。
“你受伤了!”琴泽觉得寂无云深更半夜搞成这幅样子一定有蹊跷。
寂无云就像琴泽不存在似的,一用力把顶在嗓子眼的血逼回去便要上楼。不料琴泽一把抓住他的手,月光下,掌心一片猩红。
寂无云甩开琴泽的手,心中烦乱,气血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正想发作,忽然胳膊被拉住,嘴角被陌生的温度轻轻抹了抹。
寂无云一愣,已经冲到嘴边的一句“滚开”莫名地烟消云散了。陌生的温热触感惊醒了记忆,往心底的煎熬添了把柴。
“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琴泽安慰道。
寂无云回过神来,原来琴泽误以为他跟谁比武去了。疲惫感一瞬充斥全身,他冷冷甩开琴泽的手:“别烦我!”
琴泽却不以为意,跑去倒了杯热茶跟了上去。
寂无云刚往床上一躺,琴泽就站在了他床边。眼不见为净,他想翻过身去面朝里,琴泽却抓住他的手要拉他起来。拉了两下没拉动,竟又换了个位置,在床头坐下,把胳膊硬塞进他肩膀下面,想用搂的来让他直起上半身。
对于琴泽这种不屈不挠,寂无云是既惊讶又哭笑不得,无奈有伤在身着实懒得折腾,所幸束手就擒,低头将茶一饮而尽。
琴泽解释道:“我一个朋友跟我说这个时候喝些热茶会舒服很多。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茶香冲淡了嘴里的腥气,让身体暖了起来,寂无云的确感到轻松了一些,但心里的烦闷就没那么容易减轻了。无意疗伤,他拉过被子闭眼就睡。
琴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寂无云的房间,充满关切的脸上瞬间乐开了花。当他发现寂无云受伤的时候,脑中便有灵光闪过。既然暂时见不到裴莺,有个寂无云也不错啊,那身段一看就绝非等闲之辈,所幸先打好基础再登峰造极不迟。
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房中,琴泽压根没注意到原本关好的房门正大敞着。等他走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帐要往里爬的时候,里面突然爆发出一串低沉凶残的咆哮,黑暗中两只绿幽幽的凶眼鬼火一般闪动着。琴泽霎时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回了寂无云房里。
寂无云刚睡着便被一阵蛮力摇醒,一把揪住琴泽就往外扔。可人被吓到一定份儿上,便不要命了。琴泽顺势抓住寂无云的胳膊拼命往床上爬,任凭寂无云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寂无云也不知琴泽哪来的蛮劲,不仅爬上了床,还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背上。寂无云登时就想拿刀宰了他:“你想干什么?”
“不,不不,是...鬼,鬼鬼,”琴泽死活捋不直自己的舌头,但他清楚地知道那长着绿眼的东西跟着他上来了,哪还管寂无云生不生气,只想着瘦死的骡子比马大,就算寂无云有伤,也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强上千百倍,总之现在谁也别想把他从寂无云背上弄下来。
恐怖的胡噜声越来越大。月光中一个体态巨大的兽类慢慢在寂无云的床前现形。绿幽幽的眼眯了眯,纵身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寂无云跳下床,顶天立地的背影把琴泽挡在了身后。琴泽喉咙痉挛,紧闭双眼,窒息般地等待着寂无云的鲜血向自己喷过来。
“呜呜...”然而鲜血没有喷下来,却听到了小狗撒娇似的呜咽声。琴泽睁开眼,就看见寂无云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地上。一只有他三个大的毛绒绒的巨兽正在他身上打滚撒欢。
寂无云任那东西在他脸上舔来舔去,一边轻轻拍着它,一边亲昵地唤着:“青豪...乖丫头...乖...”
那巨兽在他身上玩了一会,便起身朝身后的黑影里咕噜了一声,然后黑影里就蹦出了一只狗崽般大小的小兽。小兽走了几步就不肯再往前,那巨兽便走过去叼起它丢进寂无云怀里。
“这是小青豪?”寂无云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喜悦之情显而易见。
巨兽咕噜了一声便卧在一边看寂无云与小兽玩耍。寂无云抱着小兽亲了又亲,亲了再亲,好像恨不得咬上一口。
不多时,巨兽起身从寂无云身上叼起小兽,似乎要离去。寂无云单膝跪地,抱住巨兽的脑袋,边轻轻抚摸,边在它耳边呢喃道:“对不住了,这次不能送你...我会好生照料它,你放心吧...”
真新鲜,这么一身郁气,居然可以如此可爱。这人还真是奇特。琴泽看傻了眼,直到巨兽带着小兽离去,留下寂无云独自坐在黑影里。
那身影如此落寞,琴泽这样觉着,就听寂无云问道:“你想赖到何时?”
“啊?”琴泽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慢腾腾爬到床边坐下,“真羡慕你,能跟...那么大个头的,呃...讲话。”
寂无云冷冷道:“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
“它是什么?”琴泽问。
“狼。”寂无云答道。
原来是狼,个头这么大!琴泽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而且那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刚刚你可是叫它青豪?”
“嗯。”这是最后一次见青豪了,很快,它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死去。寂无云仰起头,望着月亮,寄托着某种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情绪,“这座楼的主人是她养大的。”
“哦,那你...”琴泽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刚想问,就听寂无云道,“我和这楼的主人自小形影不离...主人感激她们,便用了她们的名字。”
没成想竟听到如此离奇的故事,琴泽一边摇头,一边考虑是否该轻轻下床,不要惊动寂无云默默地离开。不料寂无云却开口了:“兵器库归我管,明日可以带你去看看。”
琴泽猛然抬头,确定了寂无云并非开玩笑。刚刚平复的心跳突然又剧烈了起来。他跳下床,大叫着扑向寂无云:“你可是要教我武功?”
寂无云躲闪不及给他扑了个满怀。月光下琴泽呼吸急促,一双眼睛灼灼生辉:“说了便不可反悔!”
反悔?寂无云眼中那两潭死水倒映着琴泽欣喜若狂的脸,“你若资质驽钝可怨不得我。”
琴泽就感到后脑勺一疼:“寂无云,你干嘛打我!”疼又不敢还手,索性爬回床上躺下,赖着不走了。
“滚开!”寂无云两步跨上床,长臂一挥,伸手就逮。
琴泽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嬉皮笑脸钻到床角,扑通跪下,表情倒是颇为郑重地冲着寂无云磕了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