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小时之后,程和乔看着一堆医生护士从抢救室里走出来,他拉住熟面孔准备问情况,梁医生却先一步让其他同事都离开。
“他怎么样了?”
梁医生扯下头上戴着的一次性医用条形帽,被热汗粘在一起的头发显示了刚刚那场抢救花费了这些医生多大的功夫。
“要是情况不稳定的话,我能出来和你说话吗?”
程和乔重重出气,悬在心头的重物霎时落地,他知道对于蓝锦的身体情况知情的都在刻意瞒着他,但今天他必须得问。
“蓝景到底怎么了?只是磕到腰的话,正常人会疼到昏迷需要抢救的地步吗?”
梁医生抬眼看着愁绪满眼的程和乔:“你天天都去双溪苑看他,难道没看出来他已经不属于寻常人的行列了吗?”
“我知道。”程和乔很不喜欢这种被所有人都排斥在真相之外的感觉,“但蓝景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纸永远包不住火,况且还是天天都见面的人。
梁医生苦涩一笑,“如果不告诉你,你可能永远都猜不到结果。”
程和乔心头的重物重新吊了上去。
“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器官,在腰腹之内。”梁医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往前走了,也不管听到这话的人到底懂没懂。
腰腹之内,器官,多了……
“多了……多了……”程和乔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梁医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如果就这么简单地把这几个词组合到一起,稍微一想,就能得出一个让他脚底踉跄的结论。
男性腰腹之内多出来的器官……难怪蓝锦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还需要孙涛专门对他的后腰进行按摩,还有梁医生时不时给他做的针灸……
那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蓝锦体内的器官,不人为干涉的话,蓝锦的身体状况会比现在还不可想象。
难怪蓝锦那么想出去走走,却说自己出不去。
程和乔一拳砸在镶嵌着瓷砖的墙壁上,骨节出现血痕,他却像是依然不解恨一般,抬手又准备砸出去一拳。
“病人醒了……家属可以去探视……”前来通知的护士吓得连连后退。
程和乔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跨步跟了上去,虽然他顶着一张要吃人的阴郁脸。
其实蓝锦并不能算是彻底醒了,因为趴在病床上的人只知道不停地闭眼痛吟,根本就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
病房里多了个人少了个人蓝锦都没有反应。
“不能打镇痛剂吗?”程和乔头皮紧绷,右手骨节也一抽一抽地疼。
但他不管怎么疼似乎都不如病床上的人疼,他很想替这人分担一二,但可惜做不到。
护士摇头解释:“会诊讨论的结果是不能打,只能靠外部缓解。”
程和乔第一时间想到了孙涛,他即刻转身出去给孙涛打电话,谁知后者早就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赶了。
程建业吃完午饭打着饱嗝站在走廊上消食,嘴里还一边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么年轻就一身的病,还好荀总也算上心,不然那可就是真的惨了……诶你去哪儿啊?你不在这儿看着啊?”
“我有事。”
程和乔脚底生风出了医院,开着车一个极限的漂移之后疾驰而去。
“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己负责的人都不上心。”程建业嘴上虽然是在说自己风风火火的儿子,却也在吐槽成天泡在工作上的某位总裁。他刚刚说的是“也算”,也就是还没到合格的程度。
这病床上躺着的人好歹是他的枕边之人,就这都不能放下手边的事先来看一看。程建业只能摇摇头轻脚踏入病房内,看着满满的医学仪器叹气。
护士已经出去了,病房里只能听见程建业的感叹,和蓝锦近乎于惊颤的痛吟。
“也不知道你遇到荀总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要是真上心的话,怎么能放着你一个人在医院躺着看都不来看一眼……”要是不上心,蓝锦的情况会更糟。程建业当然知道,只是这会儿同情心泛滥,没忍住想说两句罢了。
话说刚刚下课的陈远,这几天一直神色恹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不让他做点儿事真的还不如不让他知道这些事,现在不上不下的,难受得要命。
宣姨每天张口闭口都是蓝景,搞得他都有点儿嫉妒自己的母亲了,他也想见见蓝景,每天和他说说话,就算不能发展成恋爱关系,也挺满足的。
“!”埋头想事的陈远猝不及防撞上一堵墙,他下意识后退两步,手腕却被人大力拽住。
“跟我走。”
又是那种不由分说的力道,陈远虽然无语,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程和乔来找他,就说明他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于是陈远格外配合地被程和乔拽进了那辆熟悉的车后座,后者坐回驾驶座,头朝后,满头大汗。
陈远想问怎么了,却是程和乔先开口问他,“小莲还有再联系你吗?”
“怎么了?”陈远下意识还口,“你不是发短信警告我别理会小莲吗?”
程和乔面露不耐,“你就回答有没有。”
“有。”
“约她出来。”
陈远问:“然后呢?说什么?”
程和乔顿了顿,随后给了个十分不负责任的回答,“你自己想。东林咖啡馆,现在,马上约。”
陈远张口欲言,却又似乎在想明白关键之后没有多问什么。程和乔这副模样多半是和蓝景有关。
“那边同不同意我不能保证。”
短信发送完成,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车里等,陈远也不知道小莲会不会回他,就这么干等着。
“蓝景没出什么事吧?”陈远开始探口风。
程和乔眉眼染着厉色,言语也没有丝毫温柔,“别多打听,该知道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你。”
还不等陈远反驳,驾驶座的人又要求道:“把小莲发给你的短信给我看。”
陈远一脸不情愿地把手机递过去,牙根都藏着不痛快。这人就不能态度好点儿,自己明明也是想帮忙做点事的。
信息不多,就这两天,小莲只给他发过两条短信,虽然陈远都没回复。
“既然那边能查到你的手机号,你家的情况肯定也已经被调查清楚了。”程和乔递回手机,提醒道,“让你家里人平时注意安全,有事直接打我电话,我会尽快赶到。”
接过手机的陈远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有些严重,他问道:“蓝景到底出什么事了?”严重到程和乔不惜担着把他们一家卷进来的风险也要查清背后的人。
“你按照我的指示做就行。”程和乔依旧对真相缄口不言。
不是陈远信不过,而是蓝锦让他调查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让这件事尽可能少的被其他人知道,所以能少一个是一个。将来如果蓝锦想将这件事告诉谁,那是他自己的权利。
“他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就算之前程和乔的态度再怎么差,就为了这一句话,陈远都能毫不犹豫地答应。
两人达成一致,等着小莲上钩。
城南医院,晚上八点。程建业坐在病床尾打盹,时不时有医生护士推门进来查看病患的情况,等人出去了程建业又接着打盹。
等到快九点的时候,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程建业自觉站起来退开几分,给医生护士腾出空间。
“怎么样?”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程建业耳中,他陡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回答道:“醒了几次,暂时还沟通不了……”
“小声点。”荀路生走近病床边,寻了个空位坐下。
程建业后知后觉放低声音,接着道:“医生说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了,得在医院多做几次散瘀清洗啥的……我也不太懂,梁医生说九点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您直接问他会更明白。”
荀路生松开颈口的领带,看向缠绕着一圈儿医学仪器的那截羊脂玉,瘀痕把那上下几寸的皮肤全都染成了深紫色,隐隐还能从中看到黑色的瘀血。
这绝对不是上几次的小打小闹,要想做到完全康复,起码两三个月。
九点刚到,梁医生推门而入,看见荀路生坐在病床边也并不觉得出乎意料,这两个月来蓝锦和荀总裁的关系注定了会有现在的结果。
程建业自觉出门坐到离病房稍远一些的座椅上,开始新一轮的打盹。
“这次情况比较危急,差点儿引起下半身脏器的不可逆损伤,好在送得比较及时,血管并没有大面积出现渗血,我们还有能力处理……”
梁医生缓了缓,也不说这些医学相关的专有名词了,只说道:“他体内的宫体现阶段做不到毫无损伤的切除,要想强行切除,不管是哪个医院,国内的还是国外的,成功率都不会太高。宫体紧靠着他腰腹之内的血管壁和肠壁生长,他那一块儿的脏器本身就已经被挤压得比平常人要脆弱。所以切除手术几乎不可能百分之百完成,大概率的结果就是后半生离不开床。”
“往后的阶段呢?”荀路生依然保持着外表的冷静,让人看不出神情变化。
“这种后天催生出来的宫体自然也有脱落期,那个时候就是最佳的切除时机。”梁医生停住话头,没再继续,他在等荀总裁自己展开想象思考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等过了半晌,梁医生才道:“宫体完成了它原本的作用,就会衰变脱落。如果它永远不会发挥效用,那它就会一直无限度汲取周围脏器的营养,让患者长期处在十分脆弱的阶段,稍不注意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医院。当然,最常见的原因就是腰疼到影响日常作息。”
荀路生沉默着听完,随后问道:“那你的建议是?”
梁医生只是说:“我的建议是基于荀总您的意愿。”
作者有话要说:梁医生:我的建议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路面色不善:好好说话。
梁医生:咳咳,我是医生,并没有什么下九流的特殊含义。
孙涛在一旁解释:要赌就赌一把大的,这样下去蓝景只会变得越来越磕不得碰不得。
瓷娃娃·锦:……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