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云层之上探出的绳锁一端,在缠上容声之后轻而易举将之提起。
容声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反抗,却发现那捆住自己的绳锁越挣扎,越牢固。
这是……扣魂锁!
师父的扣魂锁在厌火手里,据厌火说,那小子破壳之初,师父并不擅长带崽,终日以扣魂锁拴着厌火遛弯。
厌火十分讨厌这玩意儿。
后来师父不再拴着厌火,这扣魂锁便落在厌火手里。
厌火真的出事了!
容声心头火起,那家伙就连扣魂锁都被夺去了吗?
鶙鸾崽子发出悲鸣,哪怕越挣扎越被束缚得紧,容声依旧不甘。
如果厌火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向师父交代?
“嗯?”扣魂锁的主人发觉到容声的挣扎,一把将容声提起来,甩到背后。
倒是撤去了扣魂锁,语气中不无警告。
“你是哪家的小崽子,为何没有长辈庇护,卷入暴动兽潮之中?”
容声在毛茸茸的背上打了个滚,突然发现入目一片白色毛发之中,一动不动躺着一只小狼崽……
厌火不知什么原因,正沉沉睡去,尊容十分憨傻……
容声好忙站起身,又化形为人,很快便发现,出手捞出她的主人,是一只同厌火身形极其相像的成年天狼!
它同厌火一般通身洁白,只有一只黑黝黝的脑壳,背生双翼。
它们还有同类妖兽存在!
容声连忙爬过去查验厌火状态,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你是谁??”容声开口询问,却仍旧警惕。
“这是什么地方?”
成年天狼没有回答,反而是加设一套防护阵法,将容声厌火困在其背上,以免跌落。
容声这才发现,大地妖兽暴动,实则是被操控!
那成年天狼不知是何境界,竟能驱赶数以万计妖兽,就连元婴级别的存在都照赶不误。
先不论这成年天狼的来历,它与厌火外形如出一辙,必定属于同族。
可厌火曾说,它们是荒古遗孤,世上早已没有同族存在。
容声没有厌火那传承至血脉的记忆,却也有鶙鸾妖兽与生俱来的本能。
她也可以确定,她和厌火,是没有同类留存于世的。
那么眼前这位成年天狼,又是什么情况?
……
身边厌火似乎陷入梦魇,突然沉声呜咽,发出阵阵悲鸣。
音声之中,悲鸣切切,根本不像是厌火那一根筋似的憨狗会有的落寞。
容声顾不得思考更多,指尖燃起一团灵气妖火,试图替厌火祛除梦魇。
“厌火快醒醒!”
容声将狼崽强行唤醒,她得弄清楚厌火这么一会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小狼崽蓦然睁开双眼,直愣愣盯着容声。
片刻之后,小狼崽垂下眼睑,从容声身上收回的眼神之中,尽是凄凉落寞。
容声心头一惊,这样落拓情绪,出现在厌火眼里实在异常。
“你怎么了?”容声提高了音量问道。
“容声,我好难过……”
厌火耷拉着翅膀,抱着脑袋,两只狼耳无精打采的垂下来,一反常态的面露痛苦神色。
“我好像很伤心……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厌火这个状态,完全超出容声意料。
她们一同出门历练,容声太了解厌火了。
他什么事都不操心,仿佛生来不知道什么叫不开心。
他也的确没什么会令自己伤心之事。
可它此刻说,它很伤心……
容声屈膝半蹲下来,抬手替狼崽抚顺背后绒毛。
“你也遭遇了兽潮攻击吗?”容声蹙眉沉声问道。
眼前那只天狼将自己从兽潮之中解救出来,不难想到,厌火亦是同样的境遇。
即便如此,没弄清现状之前,哪怕疑似遇到厌火同族天狼,容声依旧警惕。
师父将厌火交给她时,同自己说过:厌火头脑简单没有心机,出门在外希望自己对它多加照看。
它像是个没有心事的小孩子,眼下师父不在身边,她一定会保护好厌火,不让师父失望……
“是记忆……我看到了……先祖们死去的模样。”
音调之中悲切哀鸣,完全不似小狼崽往日做派。
“在血脉传承的记忆之中,我没有看到画面,可……我只知道难过,容声,我好难过……”
它甚至没有更多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感受,但容声知道。
厌火的世界里没有悲伤与不快,它的认知里根本没有与痛苦相关的更多词汇。
它此刻的悲哀,来自于血脉传承。
那应当是属于上一代妖兽的伤痛,不知什么原因,那些痛苦与悲哀,令厌火感同身受。
它反反复复只有一个词,用“难过”来表达那些超出其词汇量的痛苦。
容声不由得想起她这副鶙鸾肉身的来历……
厌火也曾同她说过,她们是荒古十凶幼崽。
而荒古究竟是什么时代?
至少,容声生长的武朝凡人界历史之中,并没有任何荒古时代的记载。
她曾经数年游走修真界,也不曾听人提起过,有哪一个时代称作荒古。
如果……师父在此,她知道前因后果吗?
鶙鸾幼崽应当是厌火同时期存活的孤儿,若非自己没能觉醒血脉传承,她一定能够明白厌火的悲伤来自何处。
容声将小狼崽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它脖子后蓬松的绒毛,安慰道:“没事了,还有我。”
“我们都是遗孤,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我们都是伙伴,你还有同伴呢。”
容声轻声安慰狼崽,眼睛却盯着他们脚下的成年天狼出神。
一个让她一直下意识回避的答案似乎已经浮出水面。
她知道这是哪里了……
厌火记忆中那个痛苦的根源,如今,正在眼前!
这是……荒古幼崽父母一辈生存的时代。
师父或许根本没有将她们送进某个秘境,而是……将她们投入历史长河,重新回到那个修真历史都要遗忘了的过去。
……
身前驱赶兽潮的天狼闻声一顿,突然停滞于空中,折返而归。
成年天狼收回羽翼,平稳的将容声她们带回地面。
大天狼兽身宽阔庞大,四肢强壮如柱,哪怕是化形为人的容声,仰起头也不过堪堪与天狼大腿齐平。
明明在驱赶兽潮的大家伙,不知何故突然折返落地。
容声护着厌火挡在大天狼面前:“前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前辈有何要求,晚辈定当报答!”
不知道这大家伙是敌是友,若这大家伙有利所图,那便最好。
不知对方为何出手相救,才是最可怕的结果。
那天狼收起翅膀,半歪着头盯着容声和厌火,半晌才开口道:“你们俩是孤儿?”
容声有那么一瞬间视线恍惚……
就像当初那个推门而进的天狼崽子,第一次见到被师父救回来的自己。
它也偏着头,憨头憨脑,盯着自己问道:“你脑袋上的毛怎么烫嘴?”
那个时候的厌火,在接受自己是一个已经远去时代遗留下的孤儿之后,第一次看到同属一个时代生灵的鶙鸾。
他从见到容声第一刻起,便怀着赤诚热烈的亲切。
这个世界,只有它们俩,是那个时代最后的血脉。
它们像是陌生世界上漂浮的孤岛,四面八方都是要淹没吞噬一切,令人窒息的孤寂。
除了它们彼此,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会成为它们的朋友。
这是容声与厌火心照不宣的认知。
可容声没有告诉厌火的是,真正遗留万世,孤独出生的,只有它自己。
她只是个占据了鶙鸾肉身的人族修士,其实,她不配成为厌火最信任的伙伴。
可鶙鸾幼崽是厌火唯一能够亲近的故人,师父不曾告诉厌火真相,那她就不戳穿,不说破。
至少让它以为,这个世上,它不是孤独一个。
“你才是孤儿!”
厌火虽然情绪不对,但吵架没落下过,虽然它跟容声和钟霖说自己是荒古遗孤,却听不得旁人拿孤儿一词来形容它。
容声也心生不快,语气中染上愠色:“我有师父,亦是厌火长辈。”
巨大的天狼低下头,山间微风吹动狼毫微漾,倾斜日光透过参天乔木洒落点点斑驳霞光。
铺摊在巨狼身侧,柔和的光淡化掉这尊大妖一身凶相。
“只是师父带着的小崽子吗?”
巨狼深邃幽蓝瞳孔之中片刻失神,就连语气都柔和许多:“那你师父呢?你们又如何卷入兽潮之中,无人照管?”
是啊,师父又在哪里?
若她与厌火是这个时代遗留万世的孤儿,那师父……又是什么人?
如果这个地方,有缘见到师父……那又是什么时候的她……
“不知道,我们走散了。”
……
巨狼似乎没有看到两个崽子语气中的愠怒,反而一脸唾弃开始痛斥两小只的父母不负责任。
“如今世道动乱,你们这样的幼崽落单在外根本活不下去,算了,你们俩今后就跟着大爷我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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